黑狼載着小愁一口氣跑出幾裡地,不知不覺就到了山頂,前面已經沒路了,再過去就是懸崖。
直到耳邊不再聞風聲,身下黑狼身軀起伏不再劇烈,小愁這才慢慢地睜開眼。
“下來吧,”黑狼再次開口,反正之前她已經聽到它說話了,也就沒必要再裝下去,不如就此把話說明白來得要好。
“哦,”小愁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下來,生怕一個動作重了。
只因黑狼突然能開口,讓她以爲是妖怪,而妖怪向來兇殘、嗜血的,她產生懼意也就不足爲奇了。
這慢吞吞地下來反讓黑狼瞥眉,再次動用靈力。小愁很快發現自己飄了起來,眨眼間就站在了地上。
黑狼見小愁低着頭,沒了與它原先相處時的那種泰然,知道她是在害怕,即便是它那次受傷醒來,她也未曾如此過。
“你不用這麼怕我的。”
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小愁渾身一顫,想到它若是想加害她根本不用等到現在,它應該不會傷害她。
想通了這點,小愁鼓起勇氣,慢慢地擡起頭,看向黑狼。
可眼前哪有什麼狼,分明是站着一個身穿黑色袍襖,有着綠色瞳孔的男子,過慣了殺戮血腥的他就給人種陰森、幽冷的感覺,但現在刻意流露出善意,反而顯得不倫不類。
就像一個習慣了拿刀叉吃飯的人,有一天拿起筷子,想拿又不會用,可偏偏不放下來,就是要拿筷子吃飯。
“你是……”小愁看着男子,有些熟悉,卻又說不上來在哪見到過。
“我叫黑狼,這就是我變成人形的模樣,”男子開口。
原來黑狼怕嚇着小愁,於是變成人的模樣,想來這樣她的恐懼也會少些。
“哦。”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開口,氣氛變得有些沉重。
其實是想要尋找些話題說,來打破這怪異的氣氛,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小愁是因爲發現黑狼是妖怪,有了恐懼,無形中拉開了距離,原有的話,諸如“小狼你真厲害,又捕到野豬了”等等,也在這刻成了幼稚,更是不敢說的話。
而黑狼,與小愁相處時,總是她在說話,它要麼點點頭,要麼搖搖頭,來表達它的意思,現在要它來說,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倆人就這麼站着,最終還是因一陣寒風吹過,絲絲冷意襲來,小愁微微發抖,打破了沉默。
“先穿我的衣服吧,”黑狼脫下大衣,遞去。
“你不冷嗎?”小愁下意識的問。
黑狼有點尷尬,它總不能說自己是鬼怪,這點溫度對它沒有什麼作用吧。
問完就後悔的小愁在黑狼縮回手前拿過大衣,顯得有點拘謹,“謝謝。”
這是件狼皮做成的黑色袍襖,上面的狼毛烏黑髮亮,光滑柔順,一摸上去就感到陣陣暖意襲來。
披上大衣的小愁,舉手投足中盡有狼的虛影,渾身透露着在她身上從未有過的霸氣,即便在人海中也令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不,應該說她在狼羣中令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因爲她隨意的一個動作,都有狼的虛影在,她儼然是尊貴的狼王。
小愁沒有如黑狼般穿上,只是披上,因爲袍襖上還殘留着黑狼的溫度,她的心裡還是有芥蒂的。
黑狼隨手一指,面前的地上發出嗤嗤聲,並有黑色靈力如炊煙般飄起。
跟着,地上突兀的出現一縷火苗,逐漸變大,變成一堆旺盛的火焰。
火焰的出現,周圍的溫度驟然間升高,可倆人之間的沉默依舊,看來溫度也改變不了莫名壓抑的空氣。
說到底,小愁無法釋然黑狼是妖怪,黑狼不懂與人交談,造成倆人無言的局面。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救過我,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不知覺中過去了半個時辰,黑狼打破沉默,開門見山地說。
小愁相信他的話,正如她之前所想他若是想加害她根本不用等到現在,放下一絲恐懼,擡起頭看向他,“你是被神仙打傷的?”
神仙?黑狼內心一笑,這世界哪還有什麼神仙,有的只是陰陽師,隨即笑容僵硬,那個該死的統領,遲早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當然這些小愁都沒有看到,那是黑狼內心所想的。
“不是,”黑狼沒有隱瞞,發現她的手微微在抖,不知是氣溫不夠,還是介意它的身份。
“是其它妖怪?”
“也不是。”
“那你是怎麼受的傷?”小愁不禁好奇,它不是妖怪嗎?既然不是被神仙傷的,也不是被其它妖怪打傷,那是怎麼受得傷。
“是陰陽師!”黑狼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黑狼說的同時不經意間釋放出一股戾氣,那是不知殺戮了多少個鬼怪、陰陽師纔有的戾氣,着實可怖。
等它反應過來,控制住戾氣,不再釋放。
雖然只有短短几秒,可以說是稍縱即逝了,但也把小愁嚇得面色慘白,呼吸急促,恐懼的看着它。
“不好意思,”黑狼帶着一絲歉意。
“沒事,”小愁能看出它不是有意的,那散發出的氣息是針對它口中的陰陽師。
帶着好奇,小愁又問:“陰陽師長什麼樣?”
黑狼想到晚上她就見過陰陽師,這段記憶應該被封住了,想來說出也沒什麼,於是說道:“跟你一樣,他們也是人。”
聽見這個答案,小愁有些吃驚,她所想的陰陽師應該是遊走在陽間和陰間的一類人,長得應該如傳說裡地府的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那樣。
聽到陰陽師是人,小愁心裡對陰陽師有了莫名的好感,且腦海裡似有什麼遺忘了,現在要想起來,可怎麼也記不起來。
黑狼一眼看穿,小愁被封印的記憶想要強行記起,“你現在回去還是?”
小愁回過神,“什麼?”
“你現在回去還是?”黑狼再說了一次。
回去?回到那個家,整天在父親戴着虛僞的面具下度過,然後再過些天嫁入周家,嫁給那個只會靠家裡的權勢來作威作福,而不學無術的周澤?還是……
小愁猛地擡起頭,看向黑狼,眼神中有一絲渴望。
此刻的她,彷彿是在沙漠中渴了三天三夜,看到了水源,卻不知那是真實的,還是隻可遠觀近前即無的海市蜃樓。
真實又或虛幻,只在一瞬,毫釐之差以千里計,更何況是兩字之差,結果更是截然不同的兩樣。
看到她的雙眼,黑狼猛地一驚,它發現它的視線再無法挪開,似乎有某種魔力使它想一直看下去,就像是吝嗇鬼看到數不盡的金銀珠寶,餓死鬼瞧見堆成山的佳餚美饌。
而她的這雙眼,像極了天真無邪的稚童,清澈的眼神滿滿的單純而乾淨,沒有一絲其它。
“可以帶我走嗎?”小愁柔聲的問。
黑狼頓住,要它帶她走,是去另一個地方吧,它理所當然的認爲,並覺得這並不難,相反再容易不過,“好啊,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我想跟你走,”小愁一字一句地說。
她說的很清楚,說的很認真,說的很堅決。
因爲她想知道她遺忘了什麼,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遺忘了本該屬於她的記憶,而且她不想就這麼嫁入周家。
而這記憶,她覺得跟黑狼口中的陰陽師有關,而想知道遺忘的是什麼,只有跟着黑狼走,或許找到陰陽師,纔有可能知道。
我想跟你走,在黑狼心中,女孩柔和的聲音一遍遍重複。
黑狼明顯的木訥了下,又站起身,躲避着小愁的注視,果斷的說:“不可以!”
語氣很強硬,不等小愁再說,黑狼再次開口,這次的聲音稍顯平和,“我是鬼怪,你是人,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你想知道的我不能說。”
鬼怪和陰陽師相鬥,本就是針尖對麥芒,若是讓人知道雙方的存在,人勢必與陰陽師一起對戰它們,而許多人體內還留有神性,一旦大戰,那麼贏的機會幾乎爲零。
人體內留有的神性是神的傑作,它可以幫人看到鬼怪的存在,只存在於小部分人中,不巧的是小愁他們一村子的人都有。
而陰陽師似乎也在忌憚什麼,沒有讓人知曉,至於原因不是它這個層次能知曉的。
話一出口,黑狼想收回就不可能了。
“你怎麼知道我想知道什麼?”小愁反問,死死的盯着黑狼,生怕錯過它稍縱即逝地神情,“是不是跟你有關?”
“有關也好,無關也罷,總之你是回去,還是我送你去另一個地方,讓你一生衣食無憂?”黑狼移開話題。
小愁想了想,“送我去另一個地方。”
“哪裡?”黑狼沒想到小愁這麼快就想通了,本以爲要再費些口舌,她才肯改變主意。
“陰陽師住的地方。”
“這不可能!”黑狼再次拒絕。
她果然還是這麼倔,就像在這懸崖邊上,黑狼想起那次在這邊發現草藥,這藥長在峭壁上,在崖下幾丈處她還是去採,若沒有它在場,幫了她一把,她已摔得粉身碎骨。
“爲什麼?難道我要找回屬於我記憶都不行?那是屬於我的,你們沒有權利不讓我知道,”小愁說得理直氣壯。
“那你想怎麼找?既然不讓你知道,那麼就是你找到了,也可以讓你再次遺忘,然後再次去找,再次遺忘,就這麼反反覆覆,直到生命的盡頭?”黑狼不由加重語氣。
這樣的話讓小愁有些泄氣,是啊,找到記憶還是會遺忘,難道自己要永遠尋找這段遺忘的記憶,直至生命終結?
“你既然知道我想要知道的,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遺忘的究竟是什麼?”小愁再次看向黑狼,眼神中帶着乞求。
乞求的眼神令人心疼,不忍拒絕,黑狼喉嚨蠕動了下,淡淡的說:“你看到的是我們跟陰陽師的打鬥。”
“沒有別的了?”小愁不相信的問,她不信只是看到了這些,記憶就會被奪走。
“就這個,”黑狼耳朵微微抖動,再次開口,“你爹他們快到了,你是回去還是?”
在黑狼衝出她家,小愁也看到他爹領着一幫拿鋤頭,持鋼叉的人過來。
小愁沉默,也只有沉默,她不想回去,她信黑狼說的,但覺得它隱瞞了一些,而它是唯一肯告訴她的人。
李大富他們一路追來,山林很大,搜了一陣子沒有發現,就有人不願再找下去,畢竟他們明天還要幹活。
在李大富的再三懇求中,衆人又搜了半個時辰,可依舊沒有找到。
就在他們要離去之時,不知何人眼睛明亮,看到山上有火光出現。
這種荒山野嶺的,既有火光,這種天氣又不可能發生自然火災,李大富想去看看。
在說服衆人後,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去向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