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晁坐在山上的石亭裡,拿着望遠鏡看着千山秋葉。
只是,雖然已經過了立秋了。
但是江晁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秋天的來臨,也沒有什麼秋葉可看。
“吱吱吱吱吱吱。”
還是一樣的熱,蟲子還是一樣的吵,蚊子還是一樣的多。
不過也有讓人愉悅的好事。
望遠鏡的圓形視角里。
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稻田的穀子也慢慢開始熟了,最近有些地方遭了災,但是隻要這波糧食熟了,至少就不會釀成大亂。
穀子熟了,人的心也自然而然隨之安定了。
當然,只要沒有人出來造個什麼禍來。
“人禍?”
仙子的聲音從玉佩一樣的收音機裡跳了出來,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不許人禍。”
江晁:“怎麼不許人禍?”
望舒:“天災咱們都遏制住了,人禍還壓不住麼?”
江晁:“你也會擔心人禍?”
望舒:“我們現在可在胤州和堇州下了大投資了,近期這二州一定要保持穩定,如果誰敢給我們造出什麼人禍來,讓我們的投資打了水漂,就將他們統統送進地獄。”
江晁還以爲紙片人仙子發了善心,原來還是怕投資打了水漂啊!
賽博神仙望舒發話了,這二州最近不準人鬧事,什麼牛鬼蛇神都得老老實實地趴着。
江晁這一次沒有和望舒鬥嘴,竟然也表示同意。
“沒錯,送他下地獄。”
隨着汛期結束,一切開始安定下來,而望舒也開始摘取她汛期之中一系列行動所帶來的豐碩的果實。
其中,收穫最大的當然便是將影響力擴大到了整個胤州和堇州,如今二州可以說是家家戶戶都知曉雲中君之名,知道雲中神祠的神巫神通廣大。
除了虛名之外,當然也有實打實的收穫。
一座座社廟的建立,二州礦產儲藏的探明和小地獄的建立,已經大壩的工程迅速開啓,都可以說是此次事件的重大成果。
除此之外,地神和廟祝體系的建立,和尚的超度和地獄體系的配合,也在不斷地持續發力着,爲望舒的計劃添磚加瓦。
因此在這個時候,望舒自然不允許有人出來打斷她計劃的進度的。
放下望遠鏡,江晁聽望舒說起了下一步的“投資計劃”。
江晁:“要一口氣建五十四座社廟?”
他算了算:“那不就等於每個縣一座社廟。”
胤州有七個郡,二十三個縣。
堇州下屬有十三個郡,三十七個縣,
胤州和堇州加一塊,一共有六十個縣,目前已經有了六座社廟,要建立五十四座社廟等於說是二州全境覆蓋了。
不過江晁對此早有預料,望舒規劃和啓動了地獄二期、三期工程,這些工程都是需要這些社廟來調派資源進行支持的,二州信號全境覆蓋也是遲早的事情。
江晁:“六十個社廟,就需要六十座基站,六十個的廟祝,以及許多配套的工程和設施,不過許多地方都有社廟,這個可以省一下。”
“先不說後期的了,就說前期的。”
“雲真道的那些道士,能夠湊得出這麼多合格的道士麼?”
“而且同時建造六十個社廟,等於要敕封六十個神祇,在六十個縣進行佈局,這樣將手插入到方方面面,會不會引起某些人的忌憚?”
望舒:“忌憚,誰忌憚?”
“他能幹什麼,拿刀砍我們,還是拿箭射我們?”
刀槍劍戟這類王朝的嚴禁嚴查的物品,從望舒的口中說出來,就好像小孩子手裡揮舞的稻草一樣。
望舒當然不怕亂子,江晁並不想將一個本來好好的事情,弄得不太好看。
至少,沒有必要。
江晁:“讓神巫去和鹿城郡王說吧,從鹿城郡王那裡將二州的封神的權力拿回來。”
“嗯,然後讓神巫給他一個,讓他這一支血脈在蒿里擁有一個可以傳承的家廟香火靈境。”
三言兩語,雲中君和月神便定下了五十六個地神的敕封,還有一位王侯的宗廟香火靈境。
江晁收起了架子和望遠鏡:“還是等秋分的時候來看吧!”
那個時候。
也差不多到了真正地豐收的季節。
——
神巫的法駕突然登門,來的格外突然。
溫神佑忙前忙後,好似個狗腿子一樣跟在後面忙活着,不斷地指揮着僕從燒茶、灑水、焚香、噤聲,他還親自提着一個香爐在後面跟着。
那場面看上去不像是迎接凡人,好像迎接神仙下凡一樣,溫神佑也不嫌丟人,還生怕別人搶了他的風頭。
“去去去,忙你的去,別搶我的活。”
鹿城郡王匆匆歸來,入內便躬腰作揖說道。
“見過神巫。”
今日神巫穿的既不是神袍,也不是戎服,而是一襲白衣。
只是仔細看看,那衣服的樣式也是雲中君當着神巫的面穿過的,神巫回去之後,自己也按照樣式縫製了一件。
神巫:“今日未戴神相,也未披神袍,不過是一凡塵之巫罷了,郡王乃人間王侯,不必如此。”
溫績:“神巫豈能是等閒凡巫可比,而且本王敬重的也不僅僅是神巫的法力神通,更是神巫的仁德。”
鹿城郡王一邊說着,擡起頭來,剛好看到了神巫的樣貌。
不得不說,樣貌到了這種程度之後,哪怕是不戴天神相穿着一襲普通白衣,也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震懾感。
神巫坐下,鹿城郡王也緊跟着陪坐在一旁。
神巫目光看向四方,看向了外面,說起了來的時候看見的事情。
來時,神巫看見了綁着黑繩的牛羊豬,還有糧食、果品、酒等物,奴僕捧着祭祖用的衣物穿過石板巷道。
除此之外,還聽到不遠處的另一座大院裡傳來演奏祭樂的動靜。
神巫想了一下,便知道這是爲什麼時候準備的。
“中元節就要到了。”
“郡王爲宗親,應當也開始準備祭祀先祖了。”
這個朝代一年之中有三個祭祖的節日,分別是寒食節,中元節,寒衣節,普通人家尚且重祭祀先祖,更別說身爲宗親和鹿城郡王的溫績了。
不過,溫績有資格祭祀的祖先也沒有幾個,往上當過天子供奉在太廟裡的當然輪不到他祭祀,所能祭祀的也就他這一支的祖先了。
溫績:“神巫也看到了,中元節也就剩幾日了,如今也當準備起來了。”
“吾等子孫,可不能讓先祖在地下缺衣少食,當香火祭之,祚食供奉之,如此才能代代興旺地傳承下去。”
溫績這般回答着,實則有些摸不着頭腦,這個時候神巫突然登門而來,又突然問他中元節祭祖的事情,實在是讓他不明對方何意。
而神巫接下來所說的話,讓溫績更加疑惑。
神巫說:“郡王可曾聽聞,陰府冥冥之中,無有魂魄,而獄中惡鬼,皆在人間,諸如此類傳聞。”
溫績:“本王曾聽天龍寺的僧人說起過,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神巫:“是真。”
溫績:“這……”
這等於說,他的香火和祚食,先祖是收不到的。
溫績其實也知道,不過祭祖很多時候並不是給已逝之人的,而是給活着的人看的,他更明白這個道理。
神巫:“而如今仙神降世,幽冥重新制定了秩序,善惡因果也將有報。”
“只是凡塵之人,有功德之人才能入那蒿里……”
神巫越說越離奇,也讓鹿城郡王越發難以明曉她的來意,坐在那裡甚至有些難安了。
不過,神巫很快便說出了一段話。
也讓鹿城郡王溫績再也不去想,甚至在意,神巫到底是爲何而來了。
神巫:“郡王可想建一座可以世代傳承的宗廟,讓香火直通陰世冥土,在那黃泉之鄉化爲一座香火靈境。”
“以此靈境,護佑自己這一支世代傳承,氣運綿長呢!”
瞬間。
鹿城郡王臉色變了,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想要問些什麼,但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問起,最後他抓住了剛剛那句話中最深刻的一段,開口問了出來。
“可以傳承的宗廟,黃泉之鄉的香火靈境。”
“敢問神巫,這是什麼意思?”
神巫:“不論是地上的天子,亦或者王侯將相,再者是普通的百姓。”
“此三者,在生死麪前並無不同。”
“死後若是身具功德,自然便可入黃泉之鄉蒿里,死後若是業障纏身,自然便下幽冥地獄。”
“所有已死之人,不論身前爲何種身份,只能帶着自己的功德前往幽冥。”
“而我說的香火靈境,可以讓郡王將自己這一脈在陽世之間的功德,通過香火祭祀的方式融入冥土之中,也就是供奉給自己在九泉之下的先人。”
溫績:“可是,神巫方纔不是說,陰世之中無有……”
溫績剛想要說陰世無鬼,幽冥重定,那他此時此刻將那香火燒給自己的先祖有何用處。
但是很快,溫績便明白過來了。
他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不是燒給其他人,這是燒給以後的自己啊。
溫績更熱切了。
他也年歲不小了,再過幾年便是知天命的年月了,雖然平日裡他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還算硬朗,還能再拼搏個二三十載。
但是想一想,也是時候該提前準備起來了。
溫績:“神巫,這功德,到底有何用處?”
神巫:“陽世之中的一切,皆可通過香火功德映入冥土之中。”
“不論是宮殿還是亭臺樓閣,亦或者金銀器具各種珍寶,酒食果品等等一切之物,皆可以功德獲取。”
“人間一普通百姓以微薄功德入幽冥,便可如同權勢豪族一般,享數十年陰壽。”
“富貴之極,遠勝於人間十倍百倍。”
溫績聽得熱切,若是死後能在陰世享受到此時百倍的豪奢,也沒有什麼好慌張的了。
神巫:“不過此物,只有王侯和一地之主可用。”
溫績連忙說道:“我可能用?”
神巫:“郡王身爲鹿城郡國之主,實掌二州之地,自然可用。”
溫績心喜,但是卻又聽到神巫說:“只是除了以上所說之外,也有一些弊端。”
溫績:“是何弊端?”
神巫:“子孫治理一方的時候,若功德滔天,地下先祖自然富貴至極,享盡人間無有的百倍榮華。”
“若子孫一朝敗落,或者罪業滔天纏身,地下的香火靈境也同樣會遭受衝擊。”
“是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位鹿城郡王聽完,頓時有些猶豫,但是隨後又聽到神巫說。
“不過香火靈境之中,也能耗費功德,變相地以其他方式,託夢點撥或者庇佑人間的子嗣。”
“先人享子孫功德,子孫受先人庇佑,二者相輔相成。”
鹿城郡王聽完,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說完,郡王對着神巫連連作揖,感恩戴德。
這很明顯不是等閒之物,神巫此刻將其送給了郡王這一脈,這可以說是天大的恩德。
而且溫績隱隱感覺到,這東西,似乎根本就不是給一個郡王用的。
他不敢說出口,甚至覺得自己得了這東西的事情,最好一直不要說出口。
至於隨後。
神巫所提及的,諸郡縣的幾十個地神的封神的事情。
這叫什麼事情呢,還用得着去說麼?
神巫離去後。
郡王立刻喊來了自己的家眷,立刻安排起了這一次中元節的祭祖之事,比之前可以說要鄭重了十倍不止。
“宗廟要修一下。”
“還有……”
“對了,這件事情不要太聲張,祭祖的時候不允許有任何外人在,只有我一人能進去……”
——
雲壁山的紫雲峰。
陰陽道人、鰲道人、鶴道人三個人分別坐在上首,裡裡外外衆多弟子道人浩浩蕩蕩地從裡面一直站到院子裡。
連院子裡也站不下,最終一直延伸到外面。
這還沒有幾日,三個人的氣度又變了一些。
陰陽老道看上去更老了,但是越是如此,反而讓老道越發顯得可怕和神異,一看那奇怪的膚色和銳利的眼睛,便可知曉。
這定然是世外高人啊!
而鰲道人看上去威勢更甚,畢竟其在鹿城那邊當鹿陽土伯的廟祝,接觸的都是達官顯貴,而且鹿城的富貴也不是西河縣和金谷縣能比的。
不過在地神系統上,三人都是廟祝,這一點倒是沒有任何高下的區別。
鶴道人看上去也仙氣飄飄,因爲一身行頭都換了,手上的拂塵都換成了玉拂塵,怎能不仙氣飄飄。
老邁的可怕道人坐在中間,貴氣逼人的胖道人威武坐在左邊,手持拂塵的瘦道人將拂塵搭在肩上閉目養神,賣相可謂十足。
然而一開口,氣氛便直接被打破了。
陰陽老道:“最近,那些禿驢很是猖狂啊!”
鰲道人:“着實是太猖狂了。”
鶴道人:“師兄,咱們這樣喊別人禿驢,是不是不太好?”
道士們最近很是着急,那沒皮沒臉的拈花僧最近可是混得風生水起,帶着一幫佛門弟子到處宣揚他們的因果經,講述什麼善惡有報的經義。
如今唸誦那《因果輪迴經》的人四處可見,各個廟宇都在抄錄。
若是光是念唸咒,也沒有幾個人信,關鍵是最近朝廷大量秋後處決死囚,那和尚最近帶着弟子到處做法,做法將那些死囚送入幽冥受鬼神審決。
每一次都高調的很,生怕別人不知道,如今誰還不知道那和尚的法力神通。
這,纔是那《因果輪迴經》傳揚四方的真正原因。
道人們眼熱得很,之前這些風頭可都是他們的,現如今都被佛門給搶了。
而且。
神巫竟然將那超度凡人度引亡魂的權柄給了佛門,這讓道人們有種強烈的危機感。
讓他們覺得自己若是幹得不好,神巫說不定隨時就將他們的廟祝也一起剝奪了,給了別人。
這怎麼能行。
陰陽老道看向了鰲道人:“聽說有天工師甲者,死後被封爲了營造匠神了?”
鰲道人就在鹿城,看得清清楚楚:“的確如此,死後封神,受香火供奉朝拜。”
陰陽老道更羨慕了:“死後封神,也不知道老道我,日後有沒有這一天。”
鰲道人和鶴道人看着陰陽老道的臉色。
覺得,身死的那一天肯定是會來的,而且不遠矣。
封神就不知道了。
而當三人一起商量着,該如何振興道門,和最近囂張至極的佛門對抗的時候。
突然間,一道法旨下來了。
三人聽到聲音從天而降,落入道觀之中,立刻從裡面起身,狂奔到了外面。
一走出來。
三道人便看見神巫那虛幻的影子從天而降,落在了屋頂上。
這下根本不用人說,所有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口中高呼。
“恭迎神巫。”
然後神巫一揮手,一道道金光涌現,化爲大字投落在地上,所有道人全部都能夠看得見。
從天上看下去,好像一副巨大的金色法旨。
而神巫的聲音,也伴隨着金光映入下面跪着的道人耳中。
“陰陽、鰲、鶴三道人,速速派遣道門弟子前往胤、堇二州所轄所有諸郡縣。”
“立社廟,迎地神,不得有誤。”
鹿城郡王那邊的問題解決了,剩下的便是立社廟和廟祝的事情,也就輪到道人們了。
說完,神巫也沒有等迴應,便直接離開了。
道人三人這才起身。
一個個喜不自勝,看來神巫還是十分看重道門弟子,看重他們三人的。
雖然那度引亡魂之法落入了佛門手中,第一個成鬼神的是天工族衆,不過這地神和社廟的廟祝之責,還是落入了他們道門的頭上。
但是很快,三人便發現了一件事情。
因爲這一次要立的社廟太多,雲真道的人手不夠了。
能夠當廟祝的,能夠管理好一座社廟的,自然不是等閒人。
第一,肯定要有朝廷鴻臚寺發放的度牒,是一個真正的道人,自然不能派遣一個道童過去。
第二,這人要有一定的手腕,能夠接待四方,能夠管理好門下弟子。
而在年初的時候,雲真道滿打滿算也只有三個人擁有度牒,也就是三個真正的道人。
隨着這幾個月高速擴張,但是也難以湊齊這麼多的真正的道人,而且還是有能力管理好一座社廟的道人。
三人愁眉苦臉,這可是一個大機緣,萬萬不能因爲這樣的理由就此錯過。
最後,陰陽老道說道。
“吾輩是時候,振興整個道門。”
“那佛門弟子最近如此囂張,如今看來,只有集合整個道門之力才能與之相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