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了不過轉眼,地藏已再次冷靜了下來。
若處理不當,今日便是他的一個死劫!
事情轉變着實太快,地藏此刻完全無法斷定,道門到底是有意而爲,要針對他這個【無名之輩】,還是這一切,真的就只是恰好趕上了……
地藏此時只能賭,賭老師會護住自己。
他前有暗收鴻蒙兇獸爲己用的獻策,今有謀劃東海之戰、爲教內增加底蘊的功勞……
念及此處,這青年道者心底無比鬱悶。
他修行已有數個元會,一直未到臺前,近日剛從三千世界遊歷而回,準備大展一番拳腳,沒想到,剛出手兩次,就遭遇到了這般危機!
莫非,他當真……
洪荒出道,既是巔峰?
東海一戰的謀劃,本以爲是自己大展宏圖的開始,沒想到最後竟是自身謀算之道的絕唱?
地藏輕輕一嘆,緩緩坐了下來。
諦聽挪了挪龐大的腦袋,傳聲問:“主人,不去多做點什麼嗎?”
地藏傳聲道:“此時必已驚動老師,若我多做,很可能出錯,倒不如靜靜等候,一切聽老師安排。”
諦聽趴在那聽着遠方亂糟糟的心聲,粗長的尾巴也輕輕晃了晃,又傳聲道:
“主人,估計你這次沒救了,記得給我找個好下家,你們西方教有幾個女弟子倒是挺不錯。”
地藏笑容有些無奈,坐在那閉目養神,靜待暴風雨來臨……
若說糟心,此刻那靈山之上的衆老道,才最是糟心。
他們本着‘道門內戰大歡喜’、‘道門不戰也無事’的心態,在旁看個熱鬧罷了,怎麼突然就……
被火燒身、不知所措!
雲鏡術所顯,闡截兩教已匯聚了過千名仙人,跟在玄都大法師、多寶道人、廣成子身後,浩浩蕩蕩朝西方而來!
面色皆不善,目中多厲色。
這可不是那些中神州仙門的仙人,這是聽過聖人講道、出身聖人道場,裡面大批高手,若不考慮聖人出手,足以蕩平他們靈山一百遍啊一百遍!
“這可如何是好?”一老道慌了神。
“他們怎能平白污咱們清白?”又有老道義憤填膺。
那名駝背老道皺眉問道:“誰算計了此事?”
衆老道盡皆不言,一個個只是搖頭。
正此時,三道金光閃過,又有三名老道現身,落在衆老道身前,身上金光漸漸淡去,同樣是破布爛衣的打扮。
從他們衣服破損的程度可以判斷,這已是混到了西方教權利中心、絕對的高層!
畢竟身上的布料,只能遮住一些關鍵部位了。
果不其然,寶池旁的這羣老道,對這三名道者,盡稱師兄。
他們三位,是侍奉於兩位聖人老爺身側的聖人弟子,此刻齊齊現身,也是事態真的緊急到了一定程度。
三人接連開口,聲音傳遍在場這些老道心底,開始了西方的傳統藝能……
甩鍋。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衆靈山弟子盡皆明瞭該如何處置後事,又有幾名老道匆匆而去,找了一名中年道者,將這道者帶到了寶池旁。
這中年道者有些不明所以,還以爲自己就要熬出頭,得教內器重,一名老道突然出手,手指點在這中年道者後腦處。
中年道者渾身一顫,身體軟倒在地;
一道金光閃過,此人突然睜開雙眼,直直地站了起來,眼神、表情,與側旁剛出手的老道,毫無二致!
“攝魂……”
地藏喃喃道:“如此,卻是多謝老師了。”
那諦聽神獸低頭嘆了口氣,傳聲道:“主人,你若是哪天抗不過了,還是早早還我自由,讓我另外投個好人家吧。
你們教,也實在太不把生靈當生靈了。”
地藏皺眉道:“慎言。”
諦聽緩緩扭了個頭,繼續聽着,那些離靈山越來越近的噪雜‘心聲’,不再多說什麼。
與此同時;
趕來靈山的那一大片白雲上。
三教衆仙此時飛的並不算快,一是爲了保持隊形,二是爲了給西方更多壓力。
此刻,玄都大法師站在道門衆仙之前,要說壓力,自也是有的;
畢竟平日裡懶散慣了,也沒帶過這麼多師弟師妹一同搞事。
此時道門一方,決策權集中在他與多寶、廣成子手中,每走一步,都要細細考量、分析後果。
自從人族大興、妖皇隕落,大法師已經很少如此費心,此時思路也有些不暢。
不過,無妨!
此地還有【人教金牌小師弟、玉帝御使大權臣、老君用了都說好、道門自此呱呱叫】的法寶人……咳,準師弟!
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於是,大法師找準,正躲在黃龍真人袖中的紙道人,傳聲問詢:
“長庚啊,你猜西方會有哪般應對?”
李長壽斟酌了下言語,回道:“若他們高明些,就絕不認下此事,胡攪蠻纏也好、臉皮滾刀也罷,最後讓此事不了了之。”
大法師聞言,不由有些納悶,反問道:“這般應是最淺顯的主意,爲何還算高明?”
李長壽笑着解釋:“大法師您總是出這種難題。
此法看似簡單,實則是抵住了道門壓力的表現。
單憑一力推算得到結果,其實算不得證據,這事一攪和便容易被混淆視線,畢竟本就只是起於一則謠言。
如此,西方威名不損,西方教內會因此事上下一心。”
“嗯?”
多寶道人突然扭頭看了眼大法師,傳聲問:
“玄都師兄可是在跟長庚商議?要不,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大法師含笑點頭,多寶道人已在袖中拿出了一隻海螺狀的靈寶。
這靈寶對大法師、黃龍真人、廣成子、李長壽的紙道人、趙公明,各自點出了一縷道韻,幾人頓時利用心聲交談,十分隱秘。
李長壽眼前一亮,好寶貝!
大法師將剛纔的問題重複了一遍,李長壽又解釋了一次。
趙公明問:“那,不高明的招數又有那些?”
李長壽笑道:“老哥,中策就是找個擔責之人,讓他以受過趙老哥欺負爲由,伺機報復、造謠生事,將此事全包攬下來,由此便可讓咱們無法對靈山施壓。
只是如此一來,說明西方還是怕了咱們道門,對他們教內人心不利,且直接落損西方面皮。”
“下策呢?”黃龍真人皺眉問,“該不會就是大陣封靈山,乾脆做縮頭烏龜吧?”
“黃龍師兄一陣見血,這確實是他們能選的下策,”李長壽沉聲道,“若是咱們強攻靈山,便是衝撞聖人老爺,容易反被他們反咬一口。”
玄都大法師笑道:“長庚,咱們這次去靈山,可有什麼妙計,讓他們吃得虧、不敢言,咱們還能揚了威風,西方教也不會嫉恨。”
“師兄……”
李長壽把‘我是個人’四個字,硬生生嚥了回去!
頂頭上司當衆佈置的任務,就是有困難,那也要克服困難,迎難而上!
李長壽這邊正在思索,趙公明卻是眼前一亮。
這題,他會啊。
“不如咱們都用躺……”
“老哥!”
李長壽趕緊出聲打斷。
當着三教這麼多仙人的面,更有甚者,天地間六位聖人老爺都在關注着此地,可不敢隨意碰瓷。
李長壽道:
“長庚淺以爲,今日咱們行事能否圓滿,就在於對‘度’的把控上。
咱們此次去靈山,以造謠之事爲由頭,看似問責,實則揚威。
近年來西方蠢蠢欲動、行事越發肆無忌憚,對咱們三教明裡暗裡做了不少齷蹉事,剛好借這次讓他們消停。
故,稍後要做的,就是要他們聖人弟子低頭,讓他們今後不敢輕易出手。”
廣成子笑問:“如何纔可讓他們低頭?”
“謝師兄考教!”
李長壽沉吟幾聲,繼續道:“具體還是要看他們如何反應,才能定計。
大體上……
若他們滾刀肉、厚臉皮,那咱們就需果斷出手威懾,可出手傷他們幾人。
若他們用替死鬼,那咱們就一口咬定,背後必是有更多人謀算,讓他們交出更多幕後黑手。
若他們避而不出,這個也簡單,只需奚落他們幾句,將此事在洪荒傳揚開來,咱們不用多做什麼,就已達到了揚威的目的,他們這就是認下此事的狀態,咱們也可多給他潑些髒水,壞他西方慈悲聲名,影響他們西方之運道!”
這番話說完,大法師、廣成子、多寶道人齊齊點頭。
廣成子讚道:“不愧是玉帝師叔最信任的仙神,只是簡單幾句,就已是將西方安排的妥妥當當。”
多寶笑道:“要說心臟,還是長庚你髒,就一個造謠的罪過,硬是要他們西方教折損一波面皮,還扯出了幕後黑手這種事。”
“哎,大師兄,話不能這麼說!”
趙公明立刻站出來道,“長庚這是爲了咱們道門聲威罷了!
而且,根據我對長庚的瞭解,這些辦法都是收着、斂着,更狠的法子,他都沒拿出來。
對不對,長庚?”
李長壽:……
聖人啊!
現在要去的地方,那裡有聖人啊!
還更狠的法子!
這次抓住機會,敲打敲打西方教也就算了,真要把靈山給掀翻了,他這個天庭普通權臣還要不要命了!
此時離着靈山還有段距離,大法師主動走到黃龍道人身旁,讓李長壽的紙道人鑽入他袖口。
畢竟李長壽是人教弟子,在大法師身旁出謀劃策更方便一些……
金靈聖母見狀,傳聲對多寶道人問了句:
“師兄,你們可是在暗中交談?”
多寶道人含笑點頭,將李長壽剛纔所說應對靈山之法,傳聲簡單複述。
金靈聖母略微思索,隨後便問了多寶道人幾個比較要害的問題,比如‘聖人若現身該如何應對’,多寶道人按李長壽剛纔給的方案一一作答。
金靈聖母讚道:“這位雲霄師妹的準道侶,做事如此周全,咱們截教同門該多與他走動。”
“那是自然,”多寶眯眼笑着,傳聲道,“等我找個機會,就把他誆去碧遊宮中拜見咱們師尊。
根據我推測,他只是拜過了老君,還未去過太清觀中。”
“哦?”金靈聖母輕輕點頭,對此不置可否。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大法師的袖口,又搖頭輕笑,美目中滿是恍然。
多寶道人傳聲問:“怎了?”
金靈聖母緩聲答曰:
“無事,只是突然想到,這天庭水神也是個性情之輩。
龍族是他一力保着去了天庭效命,此前西方出手、東海海眼被破,龍族死傷慘重,當時水神師弟應棋差一招,未來得及阻止。
這才幾日,他轉過身來,握住西方教少許把柄,對方只是一點散播謠言的計策,他就借題發揮、借勢謀算,以至咱們三教齊被驚動,三位大教執掌教務的師兄都站了出來,鎮壓西方靈山……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此舉既爲道門揚威、爲三教一心,又爲龍族出口惡氣,還可讓他道心安穩,不會因此事而生愧疚……
便是誰,都只能贊他爲道門盡心盡力……
雲霄師妹當真好眼光!”
多寶道人扭頭看了眼金靈聖母,禁不住小聲傳聲問:
“是不是,師妹你想太多了?
這事其實是長庚跟我、黃龍師弟、公明師弟、玄都師兄一起商量着定下的……”
金靈聖母搖搖頭,又看了眼大法師的袖口。
“這就是他最高明之處。
此時面都不露,咱們還需承情於他,西方嫉恨也不會落半點在他身上。
自然,我並未有半點覺得此事不妥,只是覺得他謀算算計之深,確實有些可怕……今後大師兄若有拿不準的教務,儘可去尋他商議。
咱們雲霄師妹的道侶,不用白不用。”
“得嘞!”
多寶笑着答應一聲,已不再多說。
前方雲散山過,一座佈滿金光的山嶽出現在天邊,他們離着還有數千裡,就能感覺到一股祥和、安穩的聖人道韻。
靈山,這就到了。
大法師傳聲各處:
“兇一點。”
衆道門仙人先是一笑,隨後便各自板起面孔,一個個殺氣騰騰,朝靈山浩浩蕩蕩壓去。
隔着千里,停下雲頭。
多寶道人最先邁出,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對着靈山大喝:
“聖人道場,我道門弟子暫不冒犯。
西方教,能主事的聖人弟子,立刻給貧道出來!”
這前半句喊着不便冒犯,下半句又是如此怒氣衝衝,也是讓靈山上的那些老道一個個咬牙切齒,敢怒無言。
少頃,靈山之上金光大作!
此地大陣裂開一道門戶,其內飛出數百道身影,升到了與道門同一個高度。
三名老道踏步而行,走在最前,各自放聲大笑,帶着靈山衆修者向前數百里。
然而,雙方相遇先‘哈哈’的規矩,是本着雙方都無敵意的原則。
今日任憑西方教一羣煉氣士笑出鵝叫,道門衆仙只是面色冷寒,在雲上一字排開,各個面色不善。
這就讓大笑的那一方頗顯尷尬……
一老道開口言道:“此地乃是我西方之靈山,道門諸位道友,如此興師動衆,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
多寶道人再次站了出來……
沒辦法,三教的大師兄,就屬他最小,廣成子入門早,大法師地位高。
多寶雙目瞪圓,直接喝罵幾聲:
“你西方有人造謠生事,毀我徒兒清譽,更是險些害的我道門內亂,差些引起兩教大戰!
你西方今日若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此事怕是沒完!”
最先那三名老道同時用出‘裝糊塗’三聯
“哦?有這種事?”
“我們怎麼不知?”
“這怕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
趙公明冷哼一聲,撫須向前;西方教大半的老道面色生變,一個個目中帶火。
還好,今日趙大爺雙腿十分堅挺,只是開口喝罵:
“我三教衆多同門,借天道寶器推算,那造謠之人便在你西方教中,更是得了十二品金蓮庇護!”
一老道回道:“公明道友此言差矣!
我西方教行事素來光明磊落,兩位老師的教導時刻銘記於心,西方大興之勢一步步來之不易,如何會去算計道門,徒增因果?”
趙公明此刻已得了一縷壽的傳聲,立刻哈哈笑了聲,罵道:
“西方教行事素來光明磊落?你說這話也不怕磕磣!
你轉身問問,就你這些同門,哪個沒有一兩件不敢對人言說之事?
若沒有的站出來立個誓言,讓天道作證!”
西方教衆頓時沉默不言。
暗中,李長壽微微一笑,在安水城海神廟後堂做筆記的紙道人,立刻在趙公明的角色欄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對西專用大師級寶具!】
又聽靈山一老道開口喊道:“此事怕是有什麼誤會,各位道友稍安勿躁,容我一問!”
言罷,這老道轉身看向這數百教衆,道:
“你們之中,誰做了此事?
若做了,站出來堂堂正正的認下,莫要辱沒了咱們西方教的聲名!”
衆靈山煉氣士盡皆無言。
而李長壽也在暗中等待着……
他此前獻策時,其實也有所保留,有一種情況沒有直接說出來。
地藏主動站出來認錯,以自我懲處的方式,平息道門怒火。
如此,李長壽就會將地藏的威脅指數,直接上調幾個數量級!
然而,西方教衆沉默了一陣,一名中年道者飛了出來,頹然一嘆,言道:
“此事,是我做的。”
李長壽鬆了口氣……
還好,這個地藏此時不敢站出來,應該也存了不少私心,自己今後算計他時,能多出不少出手的機會。
道門幾位主事者,大法師、多寶、廣成子,心底都是一笑,泛起了‘中策’二字。
中策如何應對?
趙公明渾身氣息爆涌,威勢遮天蓋地,大喝一聲:
“就憑你,也敢算計道門?
說,可是有誰在背後授意,讓你挑撥道門三教之關係!”
就在這時,多寶道人聽到了一縷傳聲,頓時又向前兩步,冷然道:
“公明師弟,將你那誓言法軸拿來,讓他立誓自證此事是他所爲!
若天道察覺他說的是謊言,必是在袒護其後謀算之人!”
聽聞此言,衆靈山煉氣士面色一變。
這一集,他們好像在哪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