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咧,無雪。
月光倒是異常的明亮。
關好車門,下來的一瞬間我甚至清楚的看見自己嘴裡哈出的霧氣,吸了吸鼻子,清冷的空氣瞬時便順着鼻腔直衝到頭,睏意了無。
李小師緊了緊衣服跟在程白澤的身後。看了看上山的入口,‘遠山墓園’四個大字倒是在夜色中異常的清晰,:“師父,大晚上的去墓地好嗎。”
程白澤看了我一眼,隨即張口:“怕嗎。”
我沒應聲,倒是李小師以爲程白澤是在跟他在說話,挺了挺胸口,:“我不怕!!”
有些想笑,這個李小師倒真的跟小可的態度是天差地別,宗寶在人多時一向透明,他安靜的跟在我的身後,你不跟他說話他絕對的一聲不吭。
看着程白澤。我張了張嘴:“沒事兒,我鑽過墳塋地。”說着,回頭看了一眼宗寶:“也算是經驗豐富了對不。“
宗寶的臉此時倒是透着一絲淡定,‘高冷’的只回了我一個字:“嗯。”
“那就好。”
程白澤說着,從兜裡還掏出一個羅盤,拿出一個小手電照了照。“月光太足,她應該是感覺到我們來看她了,還是稍微小心一些吧。”
這是自然得,畢竟實體的跟平常的不一樣,她之前就跟‘人’差不多了,如今更是被困了幾年,那‘狂躁’的心情一想便之。
“知道了,咱們趕緊上山吧,晚了來這地方兒我怕影響我做生意的運氣。”上找找圾。
程白澤輕輕的笑了笑,略帶無奈的看了我一眼,沒應聲,擡腳直接向入口走去。
李小師爲了彰顯其勇氣可嘉大步的緊隨其後,我想他肯定是要在程白澤的面前表現的。畢竟小可在程白澤的身邊兒比他要長的多,而且小可也算是勞苦功高,在程白澤不在的那兩年還兢兢業業的,他能展現出來的優勢就是小可所沒有膽魄。
我排在第三位,宗寶則默默的在最後打狼,走進去的時候我微微的側臉小聲囑咐:“別亂看知道嗎。“
宗寶輕‘嗯’了一聲:“明白。”
‘遠山墓園’從名字上便可看出一二,位於遠郊,驅車大概得一個半小時,在我還很小的時候‘遠山墓園’的名頭還算是響的,我記得那時候看電視報道某某領導人去世後還會葬於‘遠山墓園’,尋常人更是以死後葬於‘遠山墓園’爲榮。山下的村子也是錯落有致,倒是絲毫看不出滲叨,姥姥看着電視上一閃一過的畫面還會忍不住的犯職業病嘮叨兩句,恩,這風水的確是不錯,別被人禍禍就行了。
那時候我不懂,只是覺得山峰翠綠,墓碑座座卻不突兀,有些像風景區的樣子,說句詞兒形容一下就是風景秀美,山色怡人。
但到我十八歲接仙兒的時候,電視上已經報道‘遠山墓園’沒落了,用沒落這個詞形容墓園好像有些不恰當,但它的確是在殯葬行業發展的大好前景下反而衰退了。
據說曾經的遠山墓園有左右兩座山脈護航。所謂‘一座青龍’‘一座白虎’雙雙盤臥,形成神龜吸水之局,本來應是處處吉祥富貴,但由於市裡的開發建設,山下的村子也被劃爲市郊,歸屬城市自然要建起高樓,拆遷有錢,村民一夜之間統統腰纏萬貫那更是睡覺都樂出聲音,但當高樓建起,猶如同在神龜頭處穿出一把把寶劍,‘遠山墓園’的局一夕之間自然就全都破了。
當時還鬧騰了好一陣子,墓園的負責人去市裡找領導,可樓都蓋完了,開發商的錢都給村民分了,再要回來就難了,於是兩夥人就鬧,鬧來鬧去,你來我往間就兩敗俱傷了。
這個蓋好的大樓除了給回遷村民的,市裡的年輕人哪怕再蝸居都不敢上這兒來買,因爲有傳言說‘遠山墓園’裡的東西嫌這個樓佔他們地方了,回來鬧,鬧鬼的地方誰還敢來,再加上離市裡還是有些遠,還得買車,所以這樓在市裡一開盤就售罄的時期愣是讓開發商賠得褲衩兒都沒得穿。
而這個‘遠山墓園’更不用合計了,神龜都被寶劍給穿死了還吸什麼水,破敗的速度堪稱驚人,再加上市裡近郊一些地方也開始開發墓園,大做噱頭,有點錢和權的都開始遷墳挪窩,‘名人’一走,‘遠山墓園’剩下的,不是死的年頭比較久的,就是家裡沒什麼大本事,這年頭在市裡別的地方買個墓地都相當於置辦個兩居室了,堅守的只有經濟略顯窘迫或者思想前衛不太在乎這個的逝者後人了。
所以一部分墓園‘原住民’就算是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得繼續在這兒住,雖然最後遠山墓園也想挽救已經逝去的風水,但風水講究天時地利,破了就是破了,就算那樓倒了,龜也死了,而‘遠山墓園’之所以還能堅挺的原因就是開始轉打親民牌,價位低的足以讓死不起的人聽了之後涕淚橫流,因此也有一部分的人哪怕覺得這裡風水不咋好,也願意把往生的親人葬在這裡了,當然,這裡面就包涵很多的無奈了,主要還是經濟原因吧,因爲讓往生者有個地兒住哪怕差點兒也符合國人的孝道觀念啊,至少日後也有個緬懷祭拜的地兒。
只不過這兩敗俱傷的結果看着倒是挺讓我惋惜的,首先,一個上乘的風水局被破了,其次,好幾幢大樓愣是成鬼樓了,來的時候路過那真是一點燈光都沒有,遠遠地就看見幾幢孤零零的像幾個巨型而又幽怨的鬼魅在那站着似得,誰要說心裡不哆嗦那純是在裝呢!
“嬌龍,爲什麼不白天來啊。”
宗寶在我身後小聲的問着,我緊了緊自己的衣服:“白天來我怕陽光太壓她,主要是我想問她爲什麼這麼有怨氣,幫她解決問題。”
沿路真是各種破敗,就像是你花錢買房入住一樣,只有入住率達到一定比例,那一些配套設施纔有可能完善,說的白點,都是要錢去砸的,沒錢,你要什麼服務啊,只能幹吧的受氣了,做人做鬼都是一樣的,這墓園的入住率低就算了,巴拉巴拉還幾乎都是窮鬼,那當然得不到什麼該有的服務了,墓碑也都是一個比一個的破,一些常青松也都是東倒西歪的,上山的石階小路好幾級的臺階都缺牙少邊兒,不知名的樹岔子乾巴巴的一不小心就奔你的臉上劃!
剛進來的時候,除了在守靈間還能看到朦朦朧朧的燈光,剩下的什麼火化堂,告別廳,就連值班室都是黑布隆冬的一片的,別說工作人員了,除了我們四個,連個活人影兒你都看不着。
難怪程白澤說他自己來都滲叨呢,誰不滲叨,這七扭八歪的樹岔子就跟那乾枯的手爪子似得,直往你臉上抓不說,耳邊還都是呼呼的風聲還有老娃子的‘啊’‘啊’半死不拉活的叫聲,甚至出冷子一下還撲落着翅膀從你的頭頂上方飛過,就連李小師都繃不住了嚇得驚叫了好幾聲。
我這小心臟啊,這絕對比我在農村的墳塋地嚇人啊,關鍵你一擡眼,還能看見墓碑上兩抹綠瑩瑩的光,還沒等你仔細看清楚是什麼玩意兒,出冷子一下那玩意兒就不知道鑽哪去了,給你嚇得一激靈才能捧着心口反應過來,哦……野貓啊,再加上星星點點的開胃鬼火,大爺啊,妥妥的墓地驚魂啊!
不知何時宗寶已經在後面扯住我的衣襟,一副小孩子怕跟丟大人的樣子,我心裡也緊張,所以沒辦法安慰宗寶什麼,怕露怯,再加上一直順着石階而上,我又被這個不明物那個未知體嚇得各種小奔潰,呼吸都在微喘中有些不順暢了。
程白澤大概是感覺出我有些不適,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要不然你點根香,見點火她也許會安靜一點。”
我知道我這種感覺多多少少也跟雪樺姨有些關係,因爲怎麼說呢,她雖然‘人’被鎮在墳裡出不來了,但是她之前就是實體的,有種類似於‘精神力’的東西還在外面遊離,也就是說她可以感受,尤其是關於她的事情,她應該也知道,只是她‘人’出不來,只能用某些感覺表達憤怒,這就跟我們去山裡感覺後脊樑發涼是一樣的,他們只是給你營造一種感覺,讓你感受到一種莫須有的恐懼,但實際上,他們也是無可奈何的。
搖了一下頭,我看着程白澤張了張口:“不用點香,雪樺姨的怒氣很大,我希望她能感覺到我的善意。”
程白澤嘆了一口氣,:“但願她能領情吧,來,手給我,路不好走,我拉着你點兒。”
我擺了一下手:“沒事兒,走吧!”
“師父,要不……你拉着點我啊。”李小師乍着膽開口,我想他忍了一路也挺不容易的了。
“你說呢。”程白澤直接回了他三個字:“你不是要做我徒弟嗎,這點膽子怎麼行。”
李小師被說得不好意思:“我倒也不是害怕,我就是合計咱們倆能互相鼓勵一下下。”
程白澤不在言語,擡腳繼續向上面走,我倒是覺得被李小師這麼一整氛圍輕鬆了很多,儘管他有時候的幽默感都比較讓我無語,又走了能有十多分鐘,程白澤停住腳步,拿出小手電照了照前面一片荒涼的枯草堆子,“就是那個了。”
我看過去,墓碑都有些歪斜了:“怎麼會這麼破敗啊……”
“她少說得死了十幾年了,不過她死的時候能葬在這地兒就說明家庭背景不錯了,她那個妹妹不是也死了很多年了嗎,應該是沒別的親人了,沒人祭拜,沒人交修繕跟打理的費用,這能有個還立着的碑就不容易了。”
我站着沒動,也不知道是雪樺姨所處的這地兒太高,還是她的關係,風兀的就大了,不過程白澤倒是緊接着就給我答案了,:“她要來勁了,你有什麼話就去說,我去看看我那個陣,收了人錢就不能讓她跑出來了。”
說着,程白澤又拿出他那個羅盤,按照對應着的石堆查看起來,這應該就是他當年跟我說的天門陣,所以周圍大大小小的佈滿了石堆,不過我現在沒什麼心情去研究他這個陣,而是回頭看了宗寶一眼:“宗寶,我帶的祭品給我。”
宗寶把拎着的包打開,拿出裡面的水果還有香燭:“你要自己過去?”
我點了一下頭:“對,我自己過去,你站這兒等我就行。”我是實心實意過來的,自然要拿出我的誠意了。
拎好那些東西,我慢慢的走到雪樺姨的墳前,指尖些微的有些發麻,再加上頭上的老娃子一直在啊啊的大叫,說實話,那種在李叔叔家被東西盯着的感覺又出現了,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跪到雪樺姨些微有些歪斜的墓前,碑面還鑲嵌着一張有點褪色模糊的照片,我點起打火機仔細的看了一眼,能看出這張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輕,笑的很燦爛,好像有些眼熟,應該是長得跟雪梅姨很像吧。
想着,打火機燃起的火滅了,我抿了抿脣,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程白澤他們三人,儘量讓自己有點底,手上的動作沒停,一邊往外擺着東西一邊張口,:“雪樺姨,你肯定知道我是誰,幾年前我還住過雪梅姨的房子……”
說着,我點起蠟燭,一左一右的置放到她的碑前,‘呼‘的一聲,就好像是有人在我的眼前吹蠟燭一般,火光登時就被吹滅了。
我的臉麻了一下,這風雖然很大,但是我跪着的這個位置是特意背風的,而且我還用手擋着了啊……想着,我儘量讓自己摒除雜念,繼續張嘴:“雪樺姨,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是有很多的怨氣化解不了的,但是你也不想一直被困在這裡對不對,雪梅姨已經走了,她已經投胎上路了,你有什麼怨氣你可以跟我說啊。”
蠟燭再次點着,藉着火光,我看向她的墓碑,心卻控制不住的咯噔了一下,墓碑上她的那張略顯模糊的臉居然由笑轉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