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我把本該是書房的屋子收拾出來,專門用來供奉老仙兒,洗完澡整個人都乾淨以後,恭恭敬敬的跪倒老仙兒的排位前,以前我出門很少看香的,但是被程白澤提醒之後我覺得出門看看香也沒什麼壞處。
而且這次怎麼着也是遠門。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事主有些不對勁兒,就是那個老人的兒子吧,晚上我給他打電話溝通的時候他也支支吾吾的,我問他有什麼難受的或者不妥他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聽聲音就是個純粹的農民,也不上網,按道理不能知道我,而且我問他是怎麼找到我電話的,他也說是那個老頭說的,就說他爹傳遞給他的就是腿疼,一個腿疼的小事兒還得讓我坐飛機過去怎麼想都有些小題大做了。也不是像去香港那回,桂姐本來就說的挺嚴重的,但這種走陰的活兒根本就是小事兒好嗎。
誰都知道西南那邊講究也不少。不說村寨一般都有神婆吧,就是找齊天佑也不至於找我啊,我大多數還是混跡在北方城市,更何況保家仙兒是在東北特產,他們那邊的人更加信奉樹神啊,或者就是地方特色的一些蠱術之類的,咋得也輪不上我這個半仙兒啊。
香頭一點,就跟那個過年點的大呲花似得啪啪直響,我一開始嚇了一跳,還以爲這香買的質量不好,但掌心隨即就開始發熱,我低頭一看。天罡八卦圖若隱若現,微微的蹙眉,再看向香頭,這是大吉的徵兆,也就是提醒我此次外出必有收穫?
“三位仙人在上,嬌龍此次前往黔東南一帶,路途遙遠。心情忐忑,還望老仙兒多加提攜護佑。”
磕完頭,我盤腿而坐,精心等待香頭燒完再上,燒完再上,以此反覆,一直到感覺身體裡有氣並且運行舒服了爲止,其實老仙兒忌諱換地方的,就跟人一樣。你換個水土還得適應一段時間呢,老仙兒亦然,所以我多上幾道,也算是讓三位仙人多熟悉熟悉環境。
上完香後就覺得困,交代了宗寶把要出門的東西收拾一下就回屋躺上了,我感覺手機響了,好像是來短信了,但是眼睛發沉,睜不開,似睡非睡的,也就是頭很沉,但是思維很清楚。
“姑娘,姑娘……”
“嗯?”
我迷迷瞪瞪的睜開眼,感覺臥室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老頭就站在門口,穿着一身乾淨整潔的衣服:“姑娘,醒醒啊,姑娘……”
“大爺?”
我記得自己在下面的時候看誰都看不清臉,但如今他就像一個大活人似得出現在我的臥室門口,我反而並不覺得奇怪,而且特別肯定他就是我在黃泉路碰上的大爺,先且不說他怎麼進來的,因爲我家裡有老仙兒,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沒惡意的,否則他進不來,而且他那張臉跟普通的老人沒啥區別,穿着也很立整,不是黃泉路上的那身,應該是收到了子女送去的衣服,所以我倒是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直接撐起身體看向他:“大爺,你找我啊。”
他站在門口沒動,看着我輕輕的點點頭,眼裡反而透露出一絲懇求:“大爺有事兒要找你幫忙啊。”
“是腿疼嗎?”我直接出口問道:“哪裡疼,需要我怎麼幫你?”
他搖搖頭:“不是這個,你下飛機之後,倒車去南桐縣,白雲街路口第三家旅館,你去住了就知道了……”
“哎,大爺,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眼見着他說完就要回頭,不禁有些着急的看向他:“大爺,你先別走。”
“切記啊,白雲街路口第三家……”
“哎……”
他就這麼走了,我有些着急,但是身體忽然沉得動不了了,只能眼看着他就這麼消失不見了,這不就是玄乎了嗎,走陰也只是爲了問他們有什麼事兒或者是把他們找上來問他們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但他來都來了你直接說有啥心願回頭我跟他子女一溝通不就完了唄,讓我去住什麼旅館是啥意思啊。
一直到了機場候機我都沒想明白這個事兒,候機的時候我又給老人家的兒子打了個電話,他說他們家是在農村的,具體地址就是我要去的那個南桐縣城的農村,然後我一說我要去住旅店他就在電話那邊沒動靜了,過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問我是他爹讓的不,我說是的,他就嘆了一口氣,說那就麻煩先生先去那裡住兩宿吧,他等我的電話,費用他也給我報銷,給我弄得懵懵圈圈的,總覺得這裡有事兒,但卻不明白啥事兒。
香頭沒兇反倒大吉,但是老頭找我肯定就是有麻煩事兒啊,況且怎麼就能找到我並且確定我能幫他辦立整了呢,我真是想不通啊!
撂下手機的時候我看了一眼短信,是肖天給我發的,只有幾個字‘房子看了嗎。’
應該是卓景讓他問的,我隨即回道‘我要出遠門,回去再說。’
剛按了發送,就聽見有人喊我:“嬌龍?!”
擡起眼,我也有些驚訝:“方大鵬?”
方大鵬身邊還有兩個同事,看見我都挺激動,我一看他們要掏手機的動作趕緊把墨鏡拿出來戴到了臉上,方大鵬倒是看出我此舉的含義,不知道跟他同事說了什麼沒讓他同事過來而是自己跑到我的身前:“嬌龍,你要去哪啊。”
我看着他牽了牽嘴角:“喔,我要去西南那邊。”
“是嗎,我也去那邊兒啊,具體哪個城市啊,是一班飛機不!”說着,他還拿過宗寶手裡的機票看了一眼,臉上登時滿是激動:“真是一班飛機的啊!你下午到那有地兒住嗎,晚上咱一起住唄,不是,不是,你別想多了,我沒別的意思啊……”
“我還得倒車去南桐,不是去城市的,我要去農村。”
“是去看事兒啊!”方大鵬坐到我的身邊:“那邊氣候比較溼冷,多注意一下別感冒了啊。”
我不動聲色的往宗寶的一側挪了挪位置,牽着嘴角笑了笑:“謝謝啊,你這是要去哪啊,又要探索什麼節目啊。”
方大鵬輕輕的笑了笑:“神秘的苗寨,我們就在市裡住一宿,第二天去古鎮,之後在下村寨,別說,跟你離得還真不太遠,我們這次的節目是跟他們地方的電視臺合作的,你要是感覺那裡不方便了就給我打電話啊。”
“謝謝啊。”
“別這麼客氣啊,咱們都是同學,關係沒說的。”方大鵬看着我還是笑,“那個,你還跟你那個女朋友在一起啊。”
我點點頭:“嗯,我們一直都挺好的。”
“哦,她人看上去是挺不錯的,你們好好的就行,這種的,都不容易。”
他也點了一下頭站起身:“那行了,那我先去我同事那邊了,要不然他們肯定對你好奇想過來煩你,嬌龍,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啊。”
“哎,好。”我應了一聲,看着他嘴角輕擡:“謝謝你了啊。”
直到他走了,宗寶才用胳膊拐了拐我:“那哥們兒其實人不錯,那膽子大的一般人都比不上。”
我沒應聲,方大鵬倒是挺講究的,沒把我的事兒往外說,四姨姥那兒也幫了我不少的忙,可是他對我有想法這點挺讓我不舒服的,男人對喜歡的女人身上都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勁兒,得不到的就是好的,我要是出口拒絕的話保不齊還覺得我是欲拒還迎,那還不如直接發個狠招兒我管他是怎麼想我的。
坐飛機睡了一路,方大鵬也沒有特意過來的打招呼,就是出機場的時候他遠遠的喊了我一聲,然後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就跟着他同事走了,我心裡默默的覺得自己把文曉妮叫過去請他吃飯的舉動明智,這樣多好,既斷了他的念想,以後還不耽誤做朋友,我煩,也省的浪費他的時間了。
一出機場就覺得陰冷陰冷的,跟我們那邊下雪的感覺是一樣的,風不是那種刮臉的冷,但就是感覺潮氣很重,自己穿的也好像是不暖和似得,這種感覺可能是跟不適應氣候有很大的關係,打車直接到客運站,又買了兩張去南桐的票,兩個小時後,算是折騰到地兒了。
說實話,我覺得這裡跟北方最大的區別就是山多,樹綠,空氣也好,我想這地兒要是旅遊的話應該是特別適合帶老人來的,再加上一些建築明顯的很有地方特色,生活節奏也比較慢,我這一路比較焦灼的心情也跟着這節奏放鬆了不少。
南桐這個縣城不大,放眼看去都是二層樓建築比較居多,而且還能看到個別穿少數民族服飾的人在街上走,雖然跟電視上看見的不一樣,略顯簡單普通了一些,但感覺還真是不錯,我打了一個車,司機給我的感覺特別好,沒亂要價,知道我是外地人還很熱心的問我是不是要去住旅店,我點點頭,說你給我在街口停就行了,我家遠方親戚說他在街口的第三家旅店等我。
誰知道我一說完那個司機就笑了,張嘴說道:“你要住他家啊,老闆是個憨包。”
我一時間沒聽懂:“什麼意思啊大哥。”
司機笑的一臉內容的指了指自己的頭:“憨包就是這裡有問題,也沒個婆娘,我熟得很,但拉們那個店價位不貴的,現在看店的老闆是小老闆,他叔叔是大老闆,在這裡是很厲害人物誰都認識得!”
我聽的挺費勁的,但是也算是屢明白了,感覺到了他的熱心,不禁點點頭:“謝謝你啊大哥。”
宗寶在旁邊小聲的張口:“事主讓我們去住旅店幹嘛啊。”
我搖搖頭低聲的回道:“誰知道啊,整的懸的楞的。”
下車後給完錢我跟宗寶站在外面看了一眼旅店外觀,依舊是二層小樓,既然是叫旅館,肯定不可能太大,而且從外面來看跟普通的旅店也沒啥區別,宗寶看了我一眼就要進去:“走啊,進去暖和暖和。”
我站着沒動,連着打了幾個冷戰,腦子裡登時就出了一個想法,這旅店死過人!
神經隨即牽扯,想法咔咔的往外直蹦,難不成老頭讓我住店的用意的就是這個?但是我記得他是車禍走的啊,跟這個旅店有什麼關係?這旅店裡面的人撞的?!我去,那不是都屬於刑偵範疇了啊,找我陰陽師做什麼!
“你們要住店嗎。”
門口忽然傳來一記低音,我怔了一下回過神,門口站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說話跟那個司機不一樣,普通話發音特別的標準,但是讓我發怔的原因是他居然在這麼冷的天兒穿着個半截袖,胳膊都在外面露着的,好像也沒覺得冷似得,那張臉特別的白嘴脣有些發紫,瘦,戴着個眼鏡有些弱不禁風的模樣,但因爲太白太瘦了反而看起來有些像假人,挺滲叨的。
我點頭跟着宗寶進去,看着他坐到前臺後面,:“身份證。”
宗寶看了我一眼,大概也覺得他不對勁兒,他整個人陰刺刺的不說,誰大冬天的穿半截袖啊,這也不是三亞那氣候!
我給了宗寶一個眼神意思他別想太多,可能那個司機說他腦子有病說的就是這個。
他接過我的身份證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老實講,這麼近距離一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眶是青的,這說明他這個人不是長期熬夜就是精神狀態不佳的,但是眼底居然有賊光,好似從裡到外給你看了個遍似得,看的你真是特別的不舒服:“女的?”
我清了一下嗓子,點點頭:“嗯。”
“不像。”他默默的唸叨一聲,隨即低頭在電腦上看着什麼:“旅遊來的?”
聊天的時候思維這麼清晰哪裡像個腦子有問題的啊!
“住店還問這些嗎?”宗寶在旁邊開口,也不知道是因爲這個男人說我不像個女的還是因爲他看我所以語氣有幾分不爽:“我們這麼遠來當然是旅遊的了!”
“雙人間沒有了,單人間一宿八十,兩個人押金四百。”
他淡淡的張口,絲毫不理會宗寶的情緒,宗寶看着他張了張口:“有沒有小標間,能有兩張牀就行。”
“沒有,住不住,住的話就交錢。”他聲音很低,一副很病態的樣子。
我真是渾身都不舒服,這個男的給我的感覺特別的怪,你說不正常吧,他說話還挺利索的,你說他正常吧,他穿的還有眼神都不太對,有一種特別強烈的不安全感,這種感覺不像是在李叔叔家那種的,知道都是鬼,而是一種人爲的那種不安,雖然這裡的裝潢什麼的看不出差異,而且他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樓上也下來了別的住客,前臺後面的牆壁上也貼經營許可證,但我就有一種進了賊窩的感覺!
“住嗎。”宗寶滿臉都寫着此次不宜久留。
我看了看他,想起那個老頭的樣子,咬了咬牙:“住,先住一宿之後再說。”
男人沒有擡頭,從我手裡接過錢的時候我忽然又打了一個冷戰,人命!他手裡有人命!!
我睜大眼,難不成那個老頭就是他撞死的!?
“媽,帶人看房,二樓,215.216。”他拿着手臺說完又看了我們一眼:“那邊上樓,215的暖氣正在修理,女士的話建議住216。”
“謝謝啊。”
我張嘴應了一聲,隨即跟着宗寶往樓上走,走了幾步的時候就感覺他在盯着我後背看,一回頭,他卻正在看着電腦,我自己動了一下肩膀,這叫什麼事兒啊這是,我這還來幹上警察的活兒了!宏何狀扛。
二樓有個大姨在等着我們,她穿的倒是挺正常的,也很熱情,帶着我們特意看了看房,然後很抱歉的告訴我215的暖氣堵了,有些不太熱,讓我們倆住在215的那個堅持一會兒,晚上肯定會修好的,宗寶的表情一直就有些重,看房的時候小聲的看我張口:“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對。”
這不用他說,我自己都感覺到了,“先住一宿看看吧,這裡陰氣昭昭的,那個男的也有問題。”
正小說的說着,那個大姨回過頭看向我們:“有什麼需要叫我就行了,裡面帶洗手間可以洗澡,環境你們看滿不滿意,什麼都是新換上去的,想去苗寨玩兒的話也可以找我幫你們買門票,便宜。”
我點點頭:“哎,謝謝你了大姨。”
她笑的倒是能讓我舒服點:“別客氣,你是……女孩子?”
我嗯了一聲,沒多言語。
“哎呦,真漂亮啊,這大高個長得,那好好玩兒啊,有事兒叫我就行了。”
等她一走,我跟着宗寶都進了216房間,屋裡跟別的旅館也沒什麼區別,就是一個衣櫃,一個牀兩把椅子一個電視,我去洗手間瞄了一眼,別說,洗手間的地方倒是挺寬敞的,四處的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樓上的房間不是很多,而且一分爲二,一半用來開店,一半用來他們自己家住,生活氣息很重。
“嬌龍,我覺得那個男的很怪。”
宗寶坐到牀上看了我一眼:“他不讓咱們一起住,肯定有事兒,我有男人的直覺,他對你有想法。”
我呵的笑了一聲:“我也有男的直覺啊,他肯定有問題的。”說着,我壓低聲音看向他:“他手裡有人命的。”
宗寶大驚:“人命?!”
我點點頭:“這旅館裡有冤魂,那個大爺讓我來肯定今晚上就能出現啥,咱們倆做好準備吧。”
“有人命那個男的還能好好的坐在這裡?再說這事兒得警察管吧,他要是殺人狂怎麼辦啊。”
我尋思着那個男人的體格,擺擺手:“沒事兒,這是正規開的店,他應該是想瞞天過海,那體格咱們也不用怕,反正今晚就靜觀其變吧,走,先下去吃點飯。”
下樓的時候就發現那個男得跟他媽在吵架,倆人這次不說普通話了也不知道是在吵啥,但是吵了兩句我看那個男得就開始推開門在門口滾,他媽一臉害怕的拿藥往他嘴裡塞,我被嚇得不輕,但看周圍的鄰居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隱隱的還能聽見有人了再說,憨包犯病了,憨包犯病了。
看來他腦子肯定不正常,我心裡合計着,是不是神經病所以殺人了不犯法啊,還是他仗着自己腦子有問題開車把人撞了不用負責任?但是他跟我們說話的時候都很正常的啊!
想不明白,隨便吃了一口我就回去了,宗寶一直沒回他自己的房間,就在牀上趴着看電視,我進洗手間想把手洗乾淨卜一卦,但是擰開水龍頭就覺得不對,有人在看我——
可以確定是人在看我,不是那些亂八七糟的東西,我擡起眼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這個鏡子特別的大,幾乎照的整個洗手間都一清二楚的,擡手,我咚咚的敲了兩下鏡子,不對勁兒,那感覺就是有人在直勾勾的瞅我,絕對是直勾勾的——
‘咚咚咚’~
房門外忽然被人敲了兩下,我緩了一下心神走到門口:“誰?”
“是我。”
是那個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緊張個什麼勁,微微的提了一口氣打開門:“有事兒嗎。”
他依舊穿着個半截袖,懷裡居然抱了個特別大的毛絨娃娃,然後手裡還拿着一些一次性的牙刷沐浴露:“這個給你。”
我接過來,吐出兩個字:“謝謝。”
他沒應聲,只是面無表情的抱着娃娃轉身,這一轉身娃娃的臉衝向了我,我睜大眼睛,居然清楚的看見那個像毛毛熊的塑料眼睛裡流出眼淚!
揉了揉自己的眼,我剛想看個仔細,他拐到自己家生活的那一半兒去了,心裡不由的揪了揪,這什麼情況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