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木綠林。
一紅一青的兩道璀璨流光從遠方疾馳而來,旋即便是一個急剎停在了這片發生過奇景異變的地域上空。
光芒消散,一身緋紅廣繡流仙裙的顏安青同一襲素衣的紅茗顯出窈窕的身形。
顏安青一身浩然霸氣迴盪於身,淡淡的金光綻放開來,她長袖輕拂,登時從腳下是一陣圓環擴散蔓延千萬裡,眉宇之間睥睨之態顯露無疑。
紅茗一雙丹鳳眼是不停地掃視着四周,感知着這片天地每一絲異樣的氣息。
兩人仔細探查觀察一翻,入目所見皆是一片狼藉。
昔日生機勃勃的綠林畫景已經轉而成了殘花敗柳,頹垣斷壁,以及遍地的妖獸屍體和濃濃的血腥氣。
紅茗身形幾個閃動,顏安青同樣是四面八方搜尋着。
半晌,兩人再度碰面。
紅茗無奈地搖搖頭。
“真靈降誕,這種事情是沒有任何徵兆可言的。”
顏安青面色如常,心頭卻是暗自焦急。
她擡手一番,齊銘的本命玉牌出現在手中。
玉牌仍舊散發着淡淡的光澤,但是那絲微光極其虛弱,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一般。
這種情況只有兩個解釋,第一個齊銘在這一刻危在旦夕,第二個齊銘距離她們太遠,感知不到。
顏安青沉沉嘆了一口氣。
“應該還沒有離開宏天界。”
紅茗此時也知道齊銘失蹤這件事的棘手程度超出想象了。
“小徒弟!”
她忍不住高喊一聲。
顏安青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火速同紅茗趕往了事發地點,但是亡羊補牢爲時已晚。
兩人一想到齊銘這一刻可能處在一個水深火熱且危機四伏的環境當中,各自都是於心不忍,默然神傷。
低階修士的命,不值錢,還賤。
一想到這裡顏安青心頭更是憤怒不已。
“你有什麼本事去救人?”
“平日裡跟你說的自己的命最重要全部都喂狗了嗎?”
“你一個通脈境的廢物裝什麼裝,平時那麼謹慎那麼怕死,現在感情好因爲一個仙苗把自己搭進去了。”
“你厲害啊齊銘!”
顏安青沉沉一口長氣吐出,整塊天穹立刻是被厚重的威壓籠罩,沉重萬分。
這是遠比乾坤境的紅茗還要恐怖的威勢。
紅茗看得出來顏安青對自己這個首徒還是頗爲愛護的,她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小青,小徒弟也有可能是因爲我進去的······”
“我給他說過幻靈蜃獸的事······”
顏安青一聽火氣又升三丈。
“他逞什麼強,就他那點修爲去了內景之中又有什麼用!”
“會畫幾張破符就覺得自己上天遁地無所不能了是嗎!”
“自尋死路!”
她第一次看見顏安青如此動怒,一時之間紅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嘮嗑嘮大了呀!誰想過這種概率小到微乎其微的事情還真就給齊銘撞見了。
紅茗低聲道是。
“再找找。”
兩人各自再度分開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一番搜尋無果,顏安青心頭是一陣冰涼,紅茗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饒是兩人都已經走過了很長的年歲,度過了無比漫長的歲月流光,身邊人來人往見慣了生離死別。
但齊銘以這種方式離開始終還是意難平。
可當下根本就找不到幻靈蜃獸的蹤跡,不管如何再糾結都沒用了。
兩人於空中沉默良久,顏安青低垂着眼簾,輕道是。
“先回去吧。”
······
長天劍宗,泰雲大殿。
天色已晚,不知何時滿天的烏雲黑沉沉壓下來,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
樹上的葉子亂哄哄的搖擺,地上的花草渾身抖禪悔動。
大殿之內,劍宗所有的高層長老齊聚一堂。
掌門蕭青玄站在臺階首座之前負手而立,心中是叫苦不迭,滿面愁容。
“好不容易收了一個這種姿色的寶貝徒弟,還是首徒,這下完犢子了。”
你家徒弟的命是命,我家的也是啊!
詩懷瑾和於玥馨聽到消息的瞬間整個人都是呆滯的,尤其是在大廳裡聽完了事情的經過,兩人也是抱着不停地流眼淚。
殿內廳堂所有這次外出採靈的內門弟子同樣沉浸在一片悲傷之中,氣氛一時間頗爲壓抑。
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都已經知道了,齊銘這一舉動雖然救下了添妙桐,卻把自己送往了死境。
燕雙江頭髮是肉眼可見的花白了幾分,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蕭青玄見狀嘆息一聲。
“老燕,事發突然,不用太過自責。”
“周長老李長老,你們也已經做得很好了。”
酒夭夭站在燕雙江的身後,安撫着自己的道侶。
燕雙江扶額道。
“掌門,我對不住齊師侄啊。”
周李二位長老也是連聲嘆氣。
添妙桐紅着眼眶站在原地,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周圍自家的師兄師姐也是不停地安慰着她。
良久,隨着兩道流光掠入到大殿之內,殿內的一種目光立刻匯聚到了來人的身上。
蕭青玄輕呼道。
“師妹!如何了?”
顏安青臉上無波無瀾,緩步邁入到大殿之內。
隨着天秀真君的出現,一個個長老頓時緊張起來。
乖乖,女祖宗來了。
自家徒弟丟了,這件事情擱哪個長老莫不是一種莫大的打擊!那就好比心頭上的肉,手心上的玻璃球。
紅茗依靠在大殿的門框旁邊,轉身看着外面嘩啦啦的大雨。
顏安青搖搖頭。
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蕭青玄一張臉緊巴巴地皺在一起。
“師妹·····”
顏安青無形之中那身上的冰冷,似乎將整個大殿都冰封起來。
蕭青玄知道,倘若自家師妹和紅茗師祖一起出去都找不到的話,齊師侄這回恐怕是真的完了。
凶多吉少都是很保守的說法了。
此時,顏安青緩步來到殿前,路過燕雙江時她微微側過頭去。
燕雙江頓時感覺到似乎有千萬根尖銳的針尖覆蓋在自己的頭皮上,他立刻起身道是。
“小青,我對不······”
顏安青打斷道。
“我要看事情的全部經過。”
道歉又有什麼意義?
聞言,在場的所有采靈的內門弟子都是渾身一震。
如若用那個辦法的話,無異於將所有的傷痛再重新上演一遍,對於已經受到了驚嚇的弟子們就是二次打擊。
蕭青玄揮揮手。
“你們都退下吧。”
添妙桐和南宮煌煌以及一衆內門弟子三三兩兩對視一眼,卻是紋絲不動。
任憑自己的同門師兄妹如何拉都不願意離開。
“哎,既然如此,那好吧。”
蕭青玄擡手一招,大殿之內頓時出現一面碩大的金色鏡子。
燕雙江點點頭,旁邊錢長老卻是站了出來。
“我來吧,當時的情況我看得最清楚。”
他來到金色鏡子之前,擡手點着太陽穴,手中點點靈力浮出。
一絲絲金色的歲月光從他的腦海之中抽離而出,隨後滿滿被注入到金色的鏡子當中。
此前發生的一幕幕頓時開始如畫卷一般滾動播放起來。
當修爲達到合神期便是可以抽離出自己的歲月光,這也是讓人知道前因後果以及所有真相的最好辦法。
添妙桐看着此前歷歷在目的所有畫面,一時間腳步又開始有些虛浮。
“師妹,師妹!”
耳邊的呼喊完全是置若罔聞,尤其是到了齊銘使用牽引符吐血的時候以及最後的移形換位那一幕,她整個人是跪坐到了地上,無聲抽泣。
門內的諸多長老在這一刻也是禁不住動容,齊銘如此的風骨,當真是擔得起天秀真君首徒的名頭!
等到歲月光消逝,本來就悲傷的氛圍是愈加沉重了幾分。
顏安青沉聲道是。
“血衣門徒是嗎?”
蕭青玄正色道。
“師妹,你且先不要衝動啊。”
“血衣門徒之事我來想辦法。”
顏安青回頭瞪了他一眼。
蕭青玄一驚,完了完了,沒見過師妹這麼生氣過。
燕雙江點點頭。
“是。”
他攥緊了拳頭,心道是這個樑子已經結下了。
此仇睚眥必報,不共戴天!
顏安青旋即又看向了添妙桐。
添妙桐低聲道。
“師叔,都怪我······”
如果她當時再快一點的話,事情也許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顏安青移步來到她的身前,這一刻連添妙桐的師尊魯本也禁不住上前幾步。
魯本副宗主拱手道是。
“小青,請息怒。”
“真靈降世,事發突然緊急,齊師侄之事我們再合計想想辦法。”
顏安青什麼性子大家都心頭有數,那是一旦發起怒來不跟人講什麼理的。
饒是門內的幾個副宗主都是看着她長大的,都惹不起啊。
這一刻添妙桐周圍的師兄姐妹乃至所有的場中內門弟子是頓感壓力之大,顏安青就像是一座看不見峰頂的高山一般重重地壓了下來,一時間一衆弟子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只見顏安青緩緩伸出來手來,輕輕在添妙桐的頭上拍了拍。
欸?
添妙桐渾身一個激靈,梨花帶雨的臉龐之上是陡然凝固的表情。
全場的人都愣住了。
兩人對視着,顏安青突然淡淡一笑。
本來就絕美的容姿再配上如冰雪般消融的淺笑,恰如春風化雨,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似乎都盡數化去一般。
“不怪你,都是他自己選的。”
旋即便是離開了大殿。
所有人都看着天秀真君的背影,向來形單影隻的顏安青那美絕的背影在這一刻,是顯得多麼的落寞。
蕭青玄忽覺萬箭攢心。
師妹痛他就痛,師妹傷他就傷。
詩懷瑾和於玥馨來到自家師尊身前,兩人弱弱道是
“師尊,齊師弟真的,回不來了嗎······”
被幻靈蜃獸拖入到了其中,這不是回不回得來的問題,四捨五入,這就等同於死了。
蕭青玄拍拍於玥馨的小腦袋。
“齊師侄福大命大,洪福齊天,他向來機靈,會有辦法的。”
······
顏安青和紅茗回到了秀瀾小築。
入目所見的一花一木都是齊銘所佈置的。
二人相顧無言,在屋舍裡打坐下來,齊齊看着齊銘那塊本源命牌發呆。
紅茗道是。
“小青,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顏安青低聲道。
“我到了乾坤境就能夠測算到天機,但是還需要不少年份。”
言外之意,如果齊銘一直被困在內境當中出不來,要等到顏安青進去救他的話,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兩人又陷入了一陣沉默當中。
顏安青不停地催動着玉牌,齊銘如果現身在宏天界某一處,她有辦法可以短暫的投影出來,從而感知到齊銘的所在方位。
可玉牌沒有任何動靜。
紅茗抱着雙膝祈禱着:小徒弟,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也習慣了齊銘在的日子,這麼好的徒弟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顏安青低着頭,額間髮絲垂下來遮住她的半張臉。
她此時滿腦子都是齊銘微笑着的模樣,耳畔還回蕩着齊銘爽朗的笑聲與呼喊。
“師尊吶······”
她回想着從見到齊銘的那天開始的種種過往。
好不容易在心頭有了一些地位,改觀了不少顏安青的觀念。
現在倒好,人不見了,音訊全無,下落不明。
“你知不知道你的師尊乃是諸天萬界的一方女帝!”
“你知不知道能夠拜在我的膝下做我的徒弟是多大的福分,你下輩子還有這個機會嗎!”
“你知不知道我有希望帶你一同飛昇上界享長生道果!”
“你平時這麼機靈這麼能耐這麼有本事好好活下來給我看看啊!”
顏安青無聲唸叨着。
“你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