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衛遠一邊收拾着亂糟糟的大案,一邊笑着對高遠道:“王部長可真有意思,也就是他老人家,還敢經常與大王您鬧彆扭。”想起兩年前王武嫡將那張欠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嘴裡吞下去的樣子,何衛遠便忍不住好笑,當時屋裡高遠,何衛遠都是武道好手,但誰也想不到這位當時的堂堂的戶部尚書大人居然來這一招,楞是沒反應過來。而在屋裡頭的政事堂的幾位大人們除了目瞪口呆之外,當然什麼也是做不了的。
“這些年來,王部長操持着這麼大一個攤子,也是難爲他了。當時可是一個亂攤子。”高遠坐了下來,伸長了雙腳,讓自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椅子上。“咱們一直缺錢,他這個家難當呢。”
“大王,您還真打算向財政部討要這些年的欠薪啊?”收拾好了案桌,何衛遠站直了身子,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覺得呢?你覺得我該不該討?”高遠笑問道。 ⊙Tтka n⊙¢ Ο
何衛遠呵呵的笑了起來,卻不說話。
“你也覺得我不該討是吧?”高遠問道。
“大王,我只是覺得,這大漢整個天下都是您的,這億萬百姓都是您的子民,要不要這點薪水還不都一樣嗎?”何衛遠聳聳肩,道。
高遠盯着何衛遠看了半晌,搖頭道:“你跟我這麼久,居然也還是這樣的想法,看來想經改變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可真是不容易呢。”
看着高遠失望的神色,何衛遠不解地道:“王上,我說錯了嗎?”
“你當然說錯了。”高遠道:“假如你說我是因爲現在自己很有錢,那些公司,工坊裡的分紅遠遠超過我的薪水,要與不要都無所謂,我倒認爲這還算有道理,但你說這天下都是我的,可就錯了。”
“我不認爲這有什麼錯啊!”何衛遠罕見的頂了高遠一句。“難道說這大漢天下不是您的嗎?那還能是誰的?”
“是誰的?”高遠站了起來,在屋裡踱了幾步,“當然是這天下千千萬萬百姓所有人的,是我的。也是你的,還是所有人的。衛遠啊,你要記得,化家爲國,這是最最要不得的一種想法。”
“大王!”何衛遠有些不理解高遠的想法。
“慢慢看吧。你會一點一點明白的。”高遠搖搖頭,這種事情,恐怕一時之間是很難讓人理解的,連王武嫡這樣的資料讀書人都不理解,遑論何衛遠了。“我想要的這個國家,是有我他是這樣,沒有我,他也是這樣。”
“大漢天下怎麼能沒有王上呢?”何衛遠一下子急了,“誰想造大王的反,我把他碎屍萬段。”
高遠大笑起來。“你能造閻王爺的反嗎?衛遠,人能活多久?終於有一天,你是要死的,我也是要死的,如果大漢當真沒有我就不行的話,那纔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失敗。”
“我想要的大漢,不需要明君,也不需要老百姓們喊叫的青天大老爺,因爲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這個世道還有黑暗。”
“可是沒有明君和青天大老爺。那要怎樣才能維護一般人的利益呢?那不是讓有冤曲的人鳴冤無門嗎?”
“制度,要讓大家一點一點的明白過來,他們能期待的不是明君,不是青天大老爺。而是我們大漢正在一點一點,一步一步開始完善起來的制度。衛遠啊,說句實話,現在的我覺得相比起建立這樣一個國家要比滅掉秦國和楚國難多了。”
何衛遠似懂不懂的盯着大發感慨的高遠,一臉的迷惘。如果什麼都靠制度的話,那麼以後王上的威嚴來自哪裡呢?
因爲玻璃帶來的喜悅被沖淡。高遠有些頹喪,離開了書房,揹着雙手緩緩往後院方向走去。何衛遠想要跟上來,高遠衝他擺擺手,示意自己要一個人走一走。
行走在宮間小道之上,鑲嵌在地上的卵石輕柔地按摩着穿着軟底布鞋的腳底,夜風輕拂,道路兩邊的景觀樹隨風輕舞,仰首看天,小巧的星星鑲嵌在明亮的月亮周圍,清柔的月光灑將下來,將自己的影子拖得老長,高遠一下子停下了腳步,看着這個孤單的影子,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在這個世界,自己註定是孤獨的,至少在思想上,自己永遠是孤獨的,雖然自己已經在竭盡全力地想要改變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能因爲自己改變多少,卻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耳邊傳來古箏的演奏之聲,悠揚的箏聲一下子將高遠的思緒從遙遠的地方拉了回來,讓他精神一振,想那麼多做什麼,自己盡力就好,自己無法把握未來,但卻有能力把握現在。
他加快了腳步,大步走向後院,穿過一道月亮門,眼前的景緻卻是讓自己眼前一亮。
皎潔的月光之下,寧馨盤膝而坐,焦尾琴放致在雙膝上,纖指輕撥,陣陣悠揚的琴聲自她的手指之間如同潺潺溪流一般緩緩流出,葉菁兒坐在一邊,案前的小几之上放着茶具,正在專心致志的泡着茶,而在他們的前面,輕紗飛揚的賀蘭燕則是手執着一柄長劍,正在隨着音樂之聲起舞。
不過更吸引高遠的卻是自己的三個孩子,致遠手裡也拿着一柄小劍,有模有樣的跟着賀蘭燕一起舞動,看他的動作,顯然是練了許久了,居然能勉強跟得上賀蘭燕的動作,而更小一些的明志手裡還只能拿着一把木劍,正在哪裡笨拙地想要跟着母親和哥哥學,但十個動作之中,起碼要錯掉九個,旋轉幾圈之後,頭昏目眩,卟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卻是趕緊爬起來,一手揉着小屁股,另一隻手仍在揮舞着自己的木劍,寧馨的貼身丫頭瑤兒抱着高寧,小丫頭紮了兩個沖天小辮,兩隻小手竭力伸出來,在空中揮舞着,不時發出咭咭的歡笑之聲。
這就是自己的現在啊!高遠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上一輩子,自己孤苦一人,無親無故,無牽無掛,過着有了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日子,但現在,自己有了這麼一大家子人。
用力地鼓着手掌,高遠大步走向他的家人,“好,好,琴彈得好,劍舞得好。”他大聲讚道,看到正在泡茶的葉菁兒擡眼看向他,趕緊補充了一句:“茶也泡得好!”
卟哧幾聲,幾個女子都笑了起來,這馬屁拍的,恁也沒水準了。
“你茶都沒喝,安知我泡得好不好?”葉菁兒嗔怒地道。
“菁兒泡得,不用嘗,那是一定極好的。”高遠笑着彎腰,伸手端起一小杯茶,倒進嘴裡,細細品了品,“果然極好。”
葉菁兒翻了一個白眼給他,將桌上杯子一一倒滿,賀蘭燕早已經收了劍,坐到了案側,拿起杯子,一口便倒了下去,然後又將空杯子遞到葉菁兒的面前。
“喝茶哪有你這個樣子的,簡直就是牛飲嘛,怎麼教你也改不了。”葉菁兒搖頭道。
“茶嘛,就是用來解渴的,菁兒姐姐你和寧馨的這種喝法,斯文是斯文,可我着實是不習慣!”賀蘭燕搖頭道。
高致遠有些興奮的跑到了高遠的跟前,“父王,您剛剛是讚我的劍舞得極好麼?”
“當然,我的致遠舞得當然好,比你二孃還要舞得好。”高遠按着他的肩膀,道。
“父王騙人,我哪有二孃娘舞得好。”高致遠一下子垮了臉。
“喲,小子還知道好歹啊,看來是騙不着你了,嗯,不過父王也沒有騙你,我是說啊,你二孃娘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鐵定沒有你舞得好。”
“二孃娘,是這樣嗎?”高致遠轉頭看着一邊的賀蘭燕。
看着一臉期盼的小傢伙,賀蘭燕怎麼會拂了這小傢伙一片火熱的心,連連點頭道:“當然了,在你這個年紀,二孃娘還是一個傻丫頭呢!”
“爹爹,我呢,我呢?”一雙小手攀上高遠的臂膀,二小子高明志看哥哥得了讚揚,巴巴的也跑了過來。
“你也很好。”彎腰一把抱起高明志,高遠哈哈大笑,另一邊的高寧也向着高遠伸出了雙手,“爹爹,抱抱,抱抱!”
將高寧也接了過來,一手一個,這幾年與傢伙經常呆在一起,小傢伙們也終於和自己親近多了,看着嬌妻兒女,高遠將所有的煩心事在這一刻全都摔到了一邊,這個夜晚,這個場景,自己應當做的就是輕輕鬆鬆地與家人一起享受這美妙的時刻。
“致遠,明志,想不想看你們的父王舞刀啊,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的父王可以算是這天下第一高手哦?”一邊的賀蘭燕一邊喝着茶,一邊誘惑着兩個小傢伙。
“真得嗎?真得嗎?”兩個小傢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這個年齡,可正是崇拜英雄的時候,平日裡看到的爹爹總是輕袍緩帶,他們可是很少能想到父王居然能是這天下第一高手。
“好,拿刀來!”看着兒子期盼的眼神,高遠一下子豪情大發,這幾年來,再也沒有了上戰場博殺的機會,一身好功夫,可真是要荒廢了。
一把撕掉身上的長袍,高遠赤裸着上身,雖然這幾年多做的是一些案牘工作,但一身肌肉卻還是棱角分明。
噹的一聲,刀杆尾部重重地戳在地上,高遠含笑看向一邊的寧馨,寧馨微笑着點點頭,纖指舒張,曲風與先前驟然一變,陣陣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庭院之中,道道寒光驟然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