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之上,無數的火把將天地照得一片通透,城上城下,層層疊疊都是戰死者的遺體,鮮血彙集在一起,沽沽的向着護城河中流動。
葉菁兒雙手痠軟,再也無力提起,在曹憐兒的攙撫之下,勉強靠在大鼓之上,這才能站穩,這最後一場大戰,持續時間並不長,但她卻已經耗盡了最後的力量。
“我們贏了!”葉菁兒看着城上跳躍歡呼的士兵和百姓,聲音軟弱無力,卻充斥着滿心的歡喜。
“我們贏了!”曹憐兒肯定地點點頭,“這下子,肯定打斷了對手的脊樑,短時間內,他們無法再發動進攻了。”
“我們贏了!”葉真握着拳頭,在空中狠狠地揮舞了一下,對着身邊傷痕累累,相互攙扶着的唐明與王義道。
這一戰,重要的不是擊退了燕軍勢在必得的一次進攻,更重要的是,他們打垮了對方的精氣神兒,這纔是最寶貴的。士氣,雖然看不見摸不着,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徵東軍在身後無數父老鄉親的幫助之下,艱難無比的守住了城池,死傷雖衆,但精氣神兒卻達到了最高點,反看燕軍,這最後一戰,也許傷亡比城上還要小,但他們的士氣卻已一蹶不振。
這一次,他們沒有拿下積石城,那他們將永遠也無法拿下積石城。
胡彥超面如死灰,他久歷戰陣,自然知道孤獨一擲卻仍然失敗的後果。檀鋒臉色鐵青,雖然竭力穩定住自己的雙手,但仍然是不可遏制的輕微抖動着。
“退兵吧!”半晌,胡彥超聲音極輕,帶着無比的疲憊。“我們打不下來了,除非檀統領你決定漁死網破,將這兩萬燕軍盡數葬送在這裡,以命換命,用屍體壘起通向城牆的通道。”
檀鋒緊咬嘴脣,看着遠處燈火通明的積石城。從哪裡,正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徵東軍,萬勝的吶喊聲。
“城內軍械充足,糧食充足,他們唯一的不足,便是沒有足夠的士兵,但現在。他們有了!”胡彥超感慨地道:“這是我見過的最頑強的守軍。”
原本以爲這會是一場輕鬆的狩獵,但現在。卻成了一場艱苦的拉鋸戰,檀鋒的心中充滿了苦澀,積石城很難拿下了,這一點,他也很清楚,他當然不能堵上這裡所有常備軍的性命,因爲,他們還有其它的用處。
“先回營再說吧!”他無比疲憊地道,現在。他還有一個希望,那就是周玉那一邊,能夠旗開得勝,不管是擒獲高遠抑或是殺死了高遠,都能從根本上瓦解積石城的士氣,再等一等,或許積石城就能不戰而下了。
回到大帳的檀鋒。終於明白了北城發生了什麼事,滿身是血的姬無情在數個侍衛的攙扶之下,踉蹌踏進了大帳,看到檀鋒,他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帳內衆將,看着姬無情身上的鮮血仍在嘀嘀噠噠地向下滴落,他顯然受創不清。
“北城那邊,怎麼回事?”檀鋒輕聲問道。
“我們已經摸到了城邊,燕翎衛的弟兄已經在攀爬城牆,一千弟兄正在過護城河的時候,城門突然開了。出來的是騎兵,數千人的騎兵。”姬無情號淘大哭,兩千騎兵衝出來的威勢,就算他不說,衆人也能想象出來。
“都死了,兄弟們都死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很多兄弟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戰馬踩死,撞死了。”
檀鋒與胡彥超對視一眼,心情沉痛之餘,卻又慶幸不已,很顯然,積石城內一直隱藏着這樣一支兩千餘人的騎兵,打的主意就是在燕軍全軍展開攻擊城池的時候,突然殺出,切入燕軍之中,那個時候,沒有任何防範措施的燕軍,在這樣一支多達數千人的騎兵的衝擊之下,全軍潰滅都是有可能的。
萬幸的是,他們在同一時刻也派出了一支軍隊去偷襲北門,兩支軍隊的猝然相遇,都打破了雙方之間原本的佈置,但對於燕軍來說,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他們雖然損失了姬無情與張灼的這支軍隊,但他們卻也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讓主力這邊做出了一定的應對,使得對方想要破襲燕軍主力的計劃同樣了破產了,相比之下,竟然還是自己這邊佔了便宜。
“姬將軍,張灼了,張灼怎沒有回來?”一邊,張君寶心急火燎地問道。
姬無情搖了搖頭,“當時情況太混亂了,到處都是對方奔馳的騎兵,我們被切割成了無數的小塊,彼此之間,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呼應,張將軍現在是生是死,我根本不知道。”
張君寶如墜冰窖,今晚一戰,張灼帶走了遼西郡最後的一點精華,現在看起來,只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如果連張灼也死了,那自己麾下,將再也沒有一員大將了。
燕軍大營之中,陷入到了一片沉寂當中,這一場敗仗徹底讓他們失去了拿下積石城的勇氣,而檀鋒之所以不撤軍,只不過還抱了一個希望,那就是周玉那一邊,能夠擊敗殺死高遠,最好的情況便是能活捉高遠,如此一來,積石城失去了主人,他們的鬥志將會馬上被瓦解,積石城將不戰而下。
而此時,在積石城內,卻是歡騰之中,又夾雜着悲傷。
城守住了,但城內的傷亡卻也是很慘重的,最後時刻,城內無數的百姓涌上城頭幫助作戰,藉助着人數上的巨大優勢,硬生生地將燕軍擠下了城去,但這些毫無作戰技巧和保護自己的能力的百姓,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捍衛這座城池。
倖存下來的人,將一具具戰死者的遺體擡下城去,悲傷此時纔在城中漫延開來。而在城頭,白羽程拖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燕軍將領走上了城頭。
“張灼!”不少人驚呼出聲。
這個身上有數處傷痕,鮮血淋漓,披頭散髮的將領正是遼西郡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員大將張灼。
葉真身邊的黃湛一下子便衝了出來,手中那把已幾乎變成鋸子的刀揚了起來,帶着風聲向着張灼落下。
“張灼,我操你媽的,你也有今天!”黃湛怒罵道,在碧秀峰,張叔寶,路鴻,黃得勝等人,便是盡數喪在張灼之手。
手腕一緊,白羽程伸出手來,牢牢地扣住了黃湛的手腕,“黃將軍,冷靜。”
白羽程勁大,這一扣之下,黃湛便再也動彈不得,他怒目而視着白羽程,吼道:“鬆手,這是我的殺父仇人,不共戴天,誰阻我報仇,便是我的敵人。”
“黃將軍,此人是遼西郡的重要人物,遼西城中很多事情,此人都一清二楚,他是參與者,也是策劃者,你應當清楚,高將軍現在被誣陷通敵賣國,這個黑鍋要想洗去,這個傢伙便是一個很重要的旁證,如何處理,必須等將軍回來,你不能以私刑加之。”
葉真走了過來,伸手摟住黃湛的肩膀,低聲在他耳邊道,“黃湛,此人已經落在我們手中,早殺晚殺,有什麼區別麼,但在他死之前,我們總得榨出他身上的最後一點油水,忍忍吧,等到了那時候,我們去求將軍,讓你親自動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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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的一聲,黃湛手中的大刀落在地上,他仰天號淘着,轉身離去,再也沒有看張灼一言,他怕再看一眼,自己便會忍不住衝上去,活活地咬死這個不共戴天的大敵。
張灼臉如死灰,想硬挺着保存一點尊嚴,但白羽程在他的膝彎上輕輕一踢,他已是不由自主的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葉真看着披頭散髮的張灼,長笑一聲,“張灼,你也有今天啊!你等着吧,等高將軍回來了,再來慢慢地與你說話。”
張灼深深有吸了一口氣,冷笑道:“將軍難免陣前死,這也算不得什麼,不過高遠,你們竟然還在指望着他回來麼?實話告訴你,周玉將軍帶着一萬常備軍,早在一月前,便已赴高遠西歸必經之路上伏擊於他,以高遠在東胡百戰而回剩下的那點殘兵敗將,豈是周將軍對手,只怕你們等回來的不是高遠,而是他的腦袋。”
葉真看了白羽程一眼,兩人都是大笑起來,葉真蹲在張灼面前,戲謔地看着他,道:“好教你知道,高將軍的確是在東胡折損了不少士卒,周玉也的確擋在高將軍西歸的必經之路上,但是高將軍麾下卻不是殘兵敗將,而是統率着超過六千的士卒,還有三千餘騎兵,周玉的一萬人,你覺得會是我家將軍的對手麼?”
張灼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這,這怎麼可能?”
“還記得步兵將軍麼?”葉真快意地大笑起來,“他沒有隨高將軍去東征,你覺得他是去做什麼了?”
“步兵已經是一個殘廢了,他能做什麼?”張灼大叫起來。
“哈!”白羽程冷笑起來,“殘廢?告訴你,步兵將軍即便只剩下一隻腿了,收拾你這樣的傢伙,亦是輕而易舉,便來十個,也是白搭。檀鋒不肯撤軍,是在等着周玉回來吧?恐怕他等不到周玉,等來的卻是要命的修羅!”
城上衆人,都是快意的大笑起來,而張灼,卻是徹底被擊倒,死狗一般的竣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