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漢軍的這員將領,周長壽思忖了片刻,”在哪裡?”他徑直問道.
“周將軍好膽色!”對面的漢軍將領豎起了大拇指,”我還以爲您會拒絕呢?”
周長壽哼了一聲,”廢話少說,帶我去.”
“將軍!”身後的親衛將領周濱策馬上前,低聲道:”小心有詐,您可以不必理會.”
“能有什麼詐?難不成他還殺了我不成?殺了我於他有什麼好處?我一死,前線必亂,前線一亂,秦軍潮水一般殺來,就憑他這七八千人馬就守得住大梁?”周長壽冷哼一聲.”你們都在這裡等着.”
那員漢軍將領不再說話,一撥馬頭,便離開了大道,周長壽徑直跟上.
遠道大道的一片密林之中,搭起了一間小小的帳蓬,周長壽翻身下馬,也不理會帶路的那員將領,徑直挑開簾子,走了進去.
小帳蓬裡倒是桌子板登俱全,桌上還擺着一個食盒.漢軍將領緊跟着走了進來,打開食盒,從裡面掏出一樣樣的菜餚,居然還冒着騰騰的熱氣.
“步將軍可能還要一小會兒才能趕過來,您先吃着喝着,怠慢了!”漢將微笑道.
周長壽提起酒壺,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灌了下去,不由一怔,咂巴咂巴嘴,”好酒.”
“自然是好酒,這是步將軍從國內帶來的,這是積石吳家珍釀的老酒,也就是尋常所說的母酒,向來不對外出售的,極是難得,步將軍也是仗着與吳郡守是老相識,又一起從扶風出來的,這才勒索了一點過來.”漢將笑道:”您慢慢喝着,我去外邊警戒.”
周長壽哼了一聲,”他剛剛勒索了我一百兩銀子,有這壺酒倒也值了.”
漢將失笑道:”銀子易得,這酒可是有價無市的.”
周長壽再倒一杯,這一次卻不是一口灌下去,而是輕輕地抿了一小口,隨即閉上眼睛,一絲絲地將這酒嚥下去,那漢將微笑着放下帳簾,退了出去.
周長壽恍若未見,從桌上拿起筷子,拈了一著菜,丟在嘴裡,細細地嚼了起來.
酒的確是好酒,正如那漢將所言,有價無市,不是有錢就能弄到的,只怕除了漢國那些從扶風出來的高級將領外,別人根本弄不到,既然步兵捨得拿出來,那還客氣什麼,不喝白不喝.細品慢嚥,周長壽微眯着眼睛,腦子裡卻在想着,步兵到底是在玩什麼花樣.
外面響起了馬蹄聲,隨即響起了那漢將恭敬的聲音:”軍長,您來了?”
周長壽哼了一聲,又大大地喝了一口,重重地將酒壺頓在了桌子上.
簾子一掀,步兵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卻沒有了先前在吳起面前對着周長壽時的高傲與冷然,反而是笑咪咪地,走進來直接坐到了周長壽的對面,一伸手提起酒壺,只是一掂,便不由一楞,馬上搖了搖,裡頭那裡還有一滴酒,不由怒道:”怎麼都喝完了?”
“你給我喝的,我爲什麼不喝完?”周長壽得意地笑了起來,”不過確實是好酒.”
步兵提着酒壺的手僵在了半空,半晌才砰的一聲,將酒壺仍到了角落裡.連連搖頭,”遇人不淑,遇人不淑,你可知道我弄到這一壺酒有多費勁!”
“那是你的事情!”周長壽打了一個哈哈,”步兵,說吧,你神神秘秘的想搞些什麼?”
步兵身子微微坐直了一些,看着周長壽,”周將軍,你現在一定覺得日子很難過吧?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笑話,我周長壽是大趙有數的大將,威名赫赫,手下精兵強將無數,走投無路?你搞錯了吧?”周長壽冷笑.
“是啊,的確是有數的大將,也的確威名赫赫,昔日趙牧大大將軍麾下的哼哈二將嘛!”步兵笑道:”周將軍,恐怕問題就出在這裡吧?如果不是你威名赫赫,當初在全城之時,你也不會冒險去算計漁陽,以致於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不是你是趙國有數的名將,你也不會被髮配到這裡來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長壽變了臉色.
步兵淡淡地道:”趙國的趙牧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是屬於趙杞的時代,周將軍,作爲當初趙大將軍的左右大將,你覺得你能有什麼下場?”
“你危言聳聽了吧,我現在仍是趙國大將,手下萬餘士兵都是趙國精銳.”周長壽道:”他趙杞再一手遮天,還能把我怎麼樣?了不起我就在魏國呆着?”
“真得嗎?”步兵大笑起來,”周將軍,我們都是明白人,這當真是你所想的麼?一直呆在魏國,你覺得這有可能嗎?趙國不會再給魏國一點點援助了,你不但不會得到新的士兵,相反,你的麾下,將會被一點一點地抽調回國,當你的手下逐漸離開你之後,便輪到召你回國了,你回去嗎?”
周長壽臉色難看之極.
“回去,什麼下場你知道,不回去,一直呆在魏國?對了,魏國原本或許會提供給你一個位置,就像你們大趙重用秦人荊如風一樣,在魏國,的確很難找出一個像你這樣經驗豐富的能指揮大兵團作戰的將領了,但可惜的是,我們來了,漢國能給予他們的,遠非你所能比,所以,連這條路也斷了.周將軍,你怎麼辦?”
周長壽憤怒地盯着步兵,”我不會讓他調走我麾下的一兵一卒!”
“你能做到嗎?”步兵搖頭道:”你從全城帶出來的兩萬士卒,有一萬人跟着你到了魏國,但現在,當初跟着你的一萬人還有多少人還留在魏國,除開那些在戰場之上陣亡的,受傷退役的,還有多少人,一半還有嗎?從趙杞將你弄到魏國開始,便已經開始算計你了,你覺得當趙國朝廷下令要調走這些軍隊的時候,你怎麼辦?抗命嗎?那些後面調來的將領會不會聽你的?”
周長壽瞪着對方,”你們倒是打探得清楚,還知道些什麼,不如一併說來聽聽?”
“好,那就說一個你不知道的!”步兵手指敲了敲桌子,”十天之前,我國收到密報,趙國虎豹騎於河東大營秘密逮搏了吳增,理由是私通秦人,密謀賣國.”
“這不可能!”周長壽霍地站了起來.
“周將軍,你覺得我會在這種事情上與你開玩笑嗎?我相信你在趙國也有朋友,用不了多久,你便會知道這個消息.”步兵身子前俯,”吳增已經倒了,你還會遠嗎?”
周長壽身子微微顫抖,顯然心神震盪已極.
“趙國已經不需要魏國了,從趙杞在薊城時,毫不猶豫地便要將魏國賣給我們便可見一斑,現在的魏國在他們眼中是負擔,而大漢,大楚纔是他們要拉攏的對象,如果不是我家王上出於種種原因而拒絕了趙杞的提議,我相信此刻的周將軍,不可能在這裡與我飲酒,而是正在被押送回邯鄲的路上.”
周長壽仰天長嘆一聲,如果真如步兵所言,吳增已經被秘密逮捕,那接下來,就會真得輪到他了,趙杞只所以還沒有動手,只不過因爲現在在魏國的這支軍隊,至少還有一半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擔心自己鋌而走險.
“我不會束手就縛的.”他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道.
“但是周將軍,你能做什麼呢?你覺得魏國會收容你麼?抑或你去投秦人?可惜的得很,你不敢去投秦人,秦人也不會收留一個窮途末路的將領的,因爲即便你投了他們,他們也拿不下現在的魏國,因爲我們來了,而且你不要忘了嬴騰是怎麼死的?當年的函谷關一戰,你們在趙牧的指揮下,殺死兩萬餘秦軍,當場擊斃嬴騰,連秦武烈王都被你們傷了,嬴騰是誰?他可是秦武烈王的叔叔,秦武烈王上位的最大功臣和最堅定的支持者,你投了秦人,下場只怕不會比回到趙國好上多少.”步兵道.”或者你去落草爲寇?那我們可要兵戎相見了,一支沒有後勤被給,沒有穩定的根據地的草寇,被剿滅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吧.”
“你說這麼多,到底想要告訴我一些什麼?”周長壽方寸大亂.
“答案很簡單,周將軍,你的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我們漢國,漢王願意收留你.”步兵攤攤手,”這是你唯一的一條活路了.”
“你真是一個不錯的說客!”周長壽冷笑着站了起來,”你的酒很好喝,不過我不會多謝你的.”
看着大步離去的周長壽,步兵微笑道:”周將軍,我會等着你來找我,我說過,你唯一的出路在我們這邊,你會來找我的.”
周長壽腳步頓了頓,終是沒有回頭,大步離去.
外頭馬蹄聲響,周長壽打馬離開,帶他來的那員漢軍將領走了進來,”步軍長,他會投奔我們嗎?”
步兵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笑道:”他會去核實我給他的一些消息,當他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我想,他會作出最佳的選擇,這段時間,我們也要作好一切準備,不排除此人孤獨一擲,破罐子破摔的可能.通知我們的軍隊,這段時間取消一切休假,全軍進入最高戒備.”
“我們的兵力是不是有些不足?”
“無妨,漢王早就作好了準備,如果當真出現了我們最不想看到的情況的話,公孫義的獨立騎兵師與阿固懷恩的東胡騎兵師已經作好了準備.”步兵站了起來,看了看帳角的酒壺,”可惜了我一壺老酒,全給這孫子喝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