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踏進賀蘭燕的房間之中,她正在坐在哪裡,臉上神色變幻萬千,歡喜與憂愁並居,看到高遠進來,嘴巴張了張,什麼都還沒有說出來時,淚水已經斷線珠子一般掉了下來。
她一生當中,恐怕也沒有今天一天哭得多,兩眼紅腫得如同一個桃子一般,仔細想想,她這幾些年掉的淚水,沒有一次不是爲了眼前這個男子。
真是自己天生的冤家,看着訕訕走進來,站在哪裡,卻有些手足無措的高遠。
看到哭得淚人一般的賀蘭燕,高遠搓着手,半晌才道:“別哭了,你哭起來不好看。”
聽了這話,賀蘭燕頓時一陣氣苦,索性張開嘴號淘起來,守在門外的烏拉和蘇拉吃了一驚,將門推開一道縫隙,兩個腦袋一上一下擠進來,只看了一眼,便趕緊縮了回去。
一句話出口,卻起了反作用,高遠不由急得抓耳撓腮,幾步跨到賀蘭燕跟前,粗糙的大手伸過去,替她拭着臉上的淚水,“燕子,你受委屈了。”
終於聽到一句貼心的話,賀蘭燕仰起臉,卻是哭得更加傷心,這幾年,她的確受了太多的委屈。站起身來,張開雙臂,投入到高遠的懷裡,將他緊緊地抱着,她抱得是如此之緊,似乎稍微鬆一些,高遠便又會從她眼前消失,以致於連高遠也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數年苦戀,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賀蘭燕這一哭,既是渲泄着這數年的委屈,卻也是喜極而泣,攔在她與高遠之間最大的障礙終於不復存在,其它的,在賀蘭燕看來,都不是問題。
高遠不知說什麼纔好。只能輕輕地拍着賀蘭燕的背脊。
“你夫人好厲害!”稍稍平息情緒的賀蘭燕,將頭偎在高遠的胸前,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啊?”高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你夫人好厲害。”賀蘭燕擡起頭,看着高遠,重複道。
“她哪裡厲害了?菁兒一向是很溫柔的。”高遠搖搖頭。
“哪是在你面前而已。”賀蘭燕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今天在葉菁兒面前,那個柔弱的她一指頭都能戳到的女人面前,卻是束手束腳,有力無處使。完全被對方掌控着局勢。“以後她要是欺負我,你可得幫着我,不許偏向她。”
看着賀蘭燕,高遠不由瞠目結舌,這還在哪裡哪,就要上演宮鬥戲碼嗎?
看着高遠的模樣,賀蘭燕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狡纈,“還好我是不會呆在家裡的,到時候我自帶着騎兵去打仗。隔得遠了,自然便沒有哪許多矛盾,就算她要尋我的錯處,也找不着人。高遠。我可跟你說清楚,我是要帶兵打仗的,要是一直悶在家裡,會把我悶出病來的。”
高無愣怔了半晌。才吶吶地道:“燕子,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牙尖嘴厲起來了?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我一直都是這樣啊!”賀蘭燕得意地笑了起來,臉上淚痕仍在。這一笑卻如梨花帶雨,分外嬌媚。看着高遠一張老臉快要掛不住了,賀蘭燕這才收起了笑容,拉着高遠的手坐了下來,將她與葉菁兒兩人之間的談話,一五一十地講給高遠聽。
等到高遠從內裡出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時辰,葉菁兒與吳夫人,曹憐兒幾個女人已是不見了蹤跡,外頭卻只有賀蘭雄,蔣家權,吳凱,曹天成以及孫曉幾個人正在划拳喝酒,看他們神色,個個都是輕鬆無比,顯然,橫亙在他們心頭的那一根刺,如今已經不復存在了,心情自是愉快。
不過高遠此時可高興不起來,悶悶地坐到了賀蘭雄的身邊,端起他面前的一碗酒,一飲而盡,臉膛立刻變得通紅起來。
“菁兒哪裡去了?”放下酒碗,問道。
“夫人已經回去了,吳夫人與憐兒跟着去了。”孫曉笑答道:“今日才見夫人風采,不愧是葉氏這種大家族出來的,當真是極有氣度。”
高遠哼了一聲,伸手提起酒翁,往酒碗裡注滿了酒,又端到了脣邊,正想一飲而盡,卻是被賀蘭雄一把拽住了手臂,“都督,你是有名的三碗倒,這酒,就別喝了吧!”
高遠還沒有答話,一邊的蔣家權也是伸過手來,遮在了酒碗之上,看着高遠,含笑道:“都督,避是避不了的,躲得過今日,還有明日呢!都督還是早些回去吧,與夫人好好談一談,以夫人的氣度,胸懷,縱然心中有些小小的不爽利,只要都督回去,說說軟話,自然也便一笑了之了。”
桌上衆人,都是連連點頭稱是,只有賀蘭雄不以爲然,斜了衆人一眼,心道自家一個如花似玉,武藝超羣的女子算得上是倒貼着要嫁給了你,但在這些人嘴裡,居然好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對不起葉菁兒一般,要不是在座幾人,都是徵東府核心人物,兼且彼此交情不賴,他早就要沉下臉來破口大罵了。
也罷,看着今日妹子必然心花怒放的份兒上,暫且將這個不爽記在心裡,逮着機會,再向他們發作。
高遠愁眉苦臉地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先前,他倒的確是準備借酒遁了,醉個人事不省的擡回府裡去,葉菁兒自然是發作不得,等到了明白,那心裡的氣兒自然也就散了不少,但被蔣家權這麼一說,也知道躲着不是個事。
走出大廳,背後卻又傳來了一衆人等的歡呼划拳聲,便連平日不苟言笑的蔣家權,居然也盡着嗓子在裡了五魁手啊,六六六啊,可見衆人是當真歡喜。
腳步再慢,奈何賀蘭府離將軍府也沒有太遠的距離,當高遠磨磨蹭蹭地走進將軍府,穿過前堂,剛剛走進後面的宅院,便聽到了叮叮咚咚的箏音。
箏音類心音,高遠不懂音律,但也能從這時而高亢如鶴鳴九宵,時而低沉如音起九幽的箏聲之中,也知道葉菁兒的心情此刻自然極是不佳。
走到房門口,幾次將手擡起,卻又放了下來,怔怔地站在哪裡,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是好。
站了半晌,那箏音越來越低沉,漸漸的終不可聞,屋內一片安靜,高遠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再一次將手擡了起來,正準備敲擊的時候,門卻忽然從裡面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曹憐兒和吳夫人,看一高遠,兩人也是滿臉愕然,曹憐兒剛想開口,吳夫人卻是伸手一下子捂了她的嘴,一把拖了她便走了。
站在門口,嘆了一口氣,高遠終於還是走了進去,屋內,葉菁兒獨坐於古箏之前,雙手扶在琴上,整個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哪裡,紋絲不動。
慢慢地走過去,雙手放在對方瘦削的肩頭上,但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出嫁的前一夜,父親跟我談了很久,其中有一條,就是說像你這樣的男人,絕不會爲被一個女人束縛住,他說,以後的你,也許會有很多的女人,有些是政治,有些卻是你喜歡的,但不管那一樣,他讓我都不許吃醋,而是要大度地接受。我曾經以爲我作好了準備,但當我真正迎來這一天的時候,我仍然感到很不開心。”葉菁兒的聲音緩緩傳來。
“其實我最不開心的還不是這一點,而是你們明明已經有好幾年了,卻一直死死的瞞着我。”
高遠沉默半晌,“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和賀蘭燕之間,當真沒有什麼。”
葉菁兒緩緩地轉過頭來,臉色很平靜,仰着臉,看着高遠,“但是她喜歡你,你也不是不喜歡她對不對?”
高遠默然,對於賀蘭燕,正如葉菁兒所說,在他心中,他亦是喜歡的,那是一個與葉菁兒截然不同個性的女子。兩人之間,的確沒有什麼,高遠甚至連一句喜歡你之類的話也沒有對賀蘭燕說過,但高遠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在自己的心中,的確有這個匈奴女子一個位置。
用他前世那個世界的話來說,他的確是出軌了,精神出軌了。
葉菁兒盈盈站了起來,轉過身來,看着高遠。
“是的,我是喜歡她,但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高遠低聲道,“我知道這不對,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看着高遠慚愧的低着頭,活像一個剛剛偷吃了家裡糖的孩子,葉菁兒的嘴角終於勾出了一個孤度,一絲淺淺的笑容浮了起來,她想起了小時候,自己經常站在大門前,透過門縫看着路鴻教訓那個經常惹事生非的小男孩,那個時候,這個小男孩也經常這樣說,我知道這不對,但我還是忍不住。
她輕輕地依偎進高遠的懷裡,雙手勾着高遠的脖子,吹氣如蘭,在高遠的耳邊低聲道:“你可別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有了新嬌娘,便忘了我這黃臉婆,賀蘭妹子武藝高強,孃家又有人,以後大家同處一個屋檐下,她要是欺負起我來,你可要替我出氣,不許偏幫她!”
高遠愕然地看着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