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什麼九靈?
什麼徒弟媳婦?
小孔雀覺得眼前這個大叔腦瓜殼兒可能有些問題,而且很奇怪,剛剛明明都沒能感覺到前面有什麼東西的,但是偏偏就撞在這個大叔身上,那感覺,就好像是眼前這個頭髮蓬亂的大叔,其實是和花草,山水一樣的。
小孔雀想要飛走,但是卻飛不出這大叔的手掌心,他粗大的手指把小孔雀扒拉下,瞭然道:“哦,原來如此,哈哈哈哈,是一隻尋常的孔雀鳥,生機韌性極強,又在後天得了機緣,不知道是有什麼緣法,得了九頭獅子的氣息,我說呢。”
“他就算是不喜歡獅子,也不該去喜歡一隻鳥兒啊。”
“哈哈哈。”
他鬆開了手,小孔雀一震翅膀,飛起來,怒視着他:“大叔你做什麼!”
大漢哈哈大笑:“別生氣啊小傢伙,我就是看到你身上似乎有熟悉之人的氣息這纔來看看,沒有想到,你只是得到了他的一絲絲氣息緣法,這才稍微有了點吞噬之能。”
“不過,這吞天噬地的法門,伱練的怎麼樣了?”
小孔雀一臉茫然:“什麼吞天食地?”
“天和地,可以吃的嗎?”
這下子換那大漢愣住,旋即忍不住的無奈笑道:“你都不懂嗎?”
他又是隨手一抓,已經竄飛了出去的小孔雀,又被他抓握在掌心,粗大手指在小孔雀幾處穴道處感應了下,然後才鬆開了手,讓小孔雀飛在空中,若有所思道:“嗯,在地下深埋了幾百年,本來已經得到了不少的地脈暈染,又得到了諸多的天材地寶溫養。”
“若是好生修行,眼下約莫也是能有兩百年左右道行的妖怪了。”
“這樣好的根基,不懂得珍惜,真是浪費啊。”
這大漢摸着下巴,笑着道:“小傢伙,過來。”
小孔雀滿臉警惕:“幹啥?”
大漢笑道:“沒什麼,就是我看你模樣,挺能吃的,我這兒有個法子,能夠讓你吃得更多,況且,你不是也餓了嗎?”
小孔雀纔要說自己沒有餓,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有一股飢餓的感覺浮現出來。
而那大漢則已坐在地上,隨意把釣上來的魚兒處理了一番,用一種紫色的火焰烤制,又從袖袍裡面掏出了一個個瓶瓶罐罐,在上面灑上,笑着道:“這是大漠之上的香料,用來增加食物的風味,實在是再好不過。”
“雖然說修行者總說辟穀,但是飲食不過是生靈獲取能量的一種方式。”
“吾等雖然可以自天地之中直接獲取這些能量維繫生機,但是多一種愉悅的美食享受,倒也是生命之中的一樁快事,來,小傢伙,吃吧!”
才片刻,那一尾魚就已經做好,色香味俱全,擺在了小孔雀的面前。
香味撲鼻,那種味道的誘惑,彷彿能夠一直鑽進神魂深處似的,小孔雀忍不住大快朵頤起來,但是這種加入了特殊的靈藥和香料的魚兒,似乎極爲填肚子,小孔雀很快就吃飽了,大漢一隻手撐着頭,慵懶地看着小孔雀吃東西,而後口中唸誦文字。
小孔雀下意識地跟着他念誦的玄妙文字,運轉體內的氣息,竟然凝聚出了炁。
而後又可以吃東西,繼續大口地吞噬。
一邊吃一邊還在間隙裡面詢問道:“大叔,這個是,是什麼法門?”
青獅子微笑道:“這個嗎?叫做吞天噬地。”
“太乙救苦麾下那隻九頭獅子的看家本領,萬物無所不吞。”
小孔雀貌似瞭然。
而後立刻暴露出自己其實根本沒有聽懂的真相,疑惑不已道:
“可你怎麼會的?”
“哦?這個啊……”
這大漢漫不經心道:“因爲這門神通,是我創造的。”
“年輕的時候,我出身尋常,沒什麼跟腳,和饕餮打過幾架。”
“它胃口太大,想要吃了我。”
“追得我煩了,最後我把他吃了,然後創造出了一門,超越饕餮天賦的神通。”
青獅子平靜地回憶當年作爲出身尋常的妖獸和龍子的廝殺,卻只是平和笑道:
“區區本能,說是神獸的天賦神通,不過是如同野獸天性一般的東西,怎麼比得上修行構思之後,千錘百煉的神通呢。”
“小傢伙啊,你也要知道,血脈之中天賦固然強大,但是若是你不能以自我凌駕於天賦之上,那麼終其一生,你都只是在天賦的陰影籠罩控制之下的野獸罷了。”
“修行千年萬年,都無法超越這血脈之中神通的源頭。”
“記住,那不是強大,那只是擁有了力量,擁有了曾經強大先祖烙印在血脈之中的力量,這並非是榮耀,而是一種恥辱,唯獨戰勝自我的血脈,方纔是【強】,非如此,則是【有力】,就像是那隻死在我手下的饕餮,我只能記住他是饕餮,卻不會記住,他是誰。”
“不能凌駕於自我的血脈之上,就算是修行到了極高的層次,也只不過是曾經強大先祖的影子和附庸,卻不是【我】,萬物生靈,怎麼可以這樣呢?怎麼可以這樣!可惜,可恨,可嘆。”
“這世上,多的是庸庸碌碌,臣服於本能和慾望的‘弱者’,縱然有力,也是‘弱者’,而所謂的秩序和公道,只是數量龐大的弱者們爲了約束強者而編織的鎖鏈。”
青獅子烤着魚肉,自語道:
“難道我不能有自己的意志,難道我生在世界上,就必須要在其餘生靈和軟弱沉淪於慾望的弱者編織出的秩序裡面生活?獅子必須去壓抑着自己的殺戮?爲了旁人而收斂自己的爪牙嗎?能夠做到這樣的,是我敬佩的聖者,遵循着自我的道路而行的,是真我。”
小孔雀好奇道:“那麼,哪個是對的呢?”
青獅子放聲大笑:“對的?”
“沒有對錯,只有選擇!”
“會放棄的抉擇,只不過是因勢利導,追逐最大化的利益。”
“哪怕是死在道路上,也不會後悔的,纔是選擇!”
“自勝爲強,小傢伙,你要記住,我們並沒有跟腳,沒有名師,只是尋常之生靈,唯此心不可低,永遠要朝着比起預料之中,還要更強一步的方向去衝,這樣就算是倒在路上,也是沒有怨恨。”
“萬事萬物,皆我自己的抉擇,不因爲旁人的教導,不因爲大勢的裹挾。”
“是,我想要做,那我就去做!”
“無論世人謂我爲豪雄還是妖魔,皆是旁人的斥責,我已經活了萬年之久,見過太多,世上並沒有對錯,只有立場和階級;因爲我而能得利的,稱爲我雄,而因爲我而蒙受損失的,則是稱呼我爲魔,但是自己要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做任何的抉擇,都不可後悔。”
“明心,行道,無悔,即可。”
獅子伸出手撫摸着孔雀鳥。
孔雀若有所思,而後道:“大叔你真好!”
“給我吃東西,還教我這些!”
大漢大笑。
“我已有幾千年沒有聽過這樣孩子氣的評價了。”
小孔雀好奇道:“不過,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青獅子想着過去的自己,只笑着回答道:“因爲你也是妖族。”
“啊?就這樣嗎?”
“哈哈哈哈,還需要有什麼理由嗎?”
“見到妖族有天賦的後輩,那麼自然就想要教導一番,否則的話,你豈不是太可惜了?我當年呢,出身太差,是做奴僕的一族,就沒誰教導我修行,我一點一點琢磨出來,然後一步步走出來的,自然希望後輩們不用再像是我當年那樣。”
青獅子大手按在了小孔雀的頭頂揉了揉,露出笑容,溫和道:
“你要報答我的話,就這樣吧,往後你若是見到有天賦的後輩,你也要教導他們。”
“唯願我妖族蒼生,拋棄種族成見,不復彼此廝殺,不復彼此奴役。”
“皆不敝帚自珍,而能守望相助,方可步步登頂。”
“可明自我,知神通,可長壽,延年。”
小孔雀慢慢在吃東西之中,學會了調動自我的炁,掌握了頂尖的妖族大神通,吞天噬地,其天賦就連青獅子都覺得讚歎,只是它沉浸於修行之中時候,卻沒有發現,時間在慢慢的流逝,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日夜。
畢竟是一門大神通,並不可能短暫時間入門掌握。
而在這一段時間裡面,思幽看着那窗戶外面的清俊道人,怔住,似乎想了一會兒纔回憶起來眼前這傢伙是誰,道:“你是……呂純陽……”
呂純陽來這裡之前,還專門找了地方洗了澡,剃掉了鬍鬚,換了一身乾淨衣裳。
抖落身上的花瓣,來到思幽窗前,笑道:“千年不見了,思幽姑娘風采一如往日啊。”他的手掌按在窗臺上,白髮的女子手中一柄玉如意輕輕按在窗臺上,漫不經心,卻又是似乎下一刻就會擡起敲擊在眼前男子的頭頂。
呂純陽苦笑道:“這麼久不見了,不必如此戒備我吧?”
思幽溫和道:“劍仙有何事嗎?”
呂純陽沉默許久,道:“只是想要來見見你。”
思幽道:“劍仙已見到了還請回去吧。”
呂純陽看着眼前女子許久後,嘆息道:“……思幽姑娘,當年輕慢是我的不對,但是我而今也已下山,只是想要和你詳細談一談當年的事情,這都不能夠滿足嗎?”
思幽微笑道:“不能。”
呂純陽沉默許久,坦然道:“你難道還記掛着那頭黃牛嗎?那個第八大聖?他也只是真君而已,就算是在真君之中,實力也不是極強大的那種,我的劍術,我的出身和實力,都不曾比起他弱,況且這麼長的時間,你也該放下了。”
思幽搖頭道:“你錯了,我對他,並非是這種狹窄的感情。”
“我之八難,也並非如此。”
“那你……”
思幽淡淡道:“劍仙過於風流,性情瀟灑,非爲我心所屬,還請出去吧。”
“我……”
“堂堂劍仙,劍氣無雙,可非要這樣多情,豈不是丟人?!”
呂純陽眼底悵然,俊朗劍仙,眉目溫和複雜,隱隱似乎有惆悵之悲痛,輕聲道:“當真不肯再談論當年之事嗎?”思幽將窗戶閉合,直接在呂純陽的手腕上狠狠地夾了一下,後者眉目悲傷,似如被拋棄之人,有一種千年深情賦予東流水的悲涼失落。
“哦,好一個深情款款的劍仙,這樣的容貌,超凡的劍術,難怪處處留情呢。”
“倒像是對每一個姑娘都是這麼用情至深,如果不是這樣的姑娘至少有百十個,橫跨十七個種族的話,我倒是可以稱讚一聲,是個純良之人。”
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思幽回身,看到了荒爻在那裡若有所思看着呂純陽。
思幽道:“荒爻姑娘見笑了。”
荒爻笑了笑,道:“沒什麼見笑不見笑的,倒是姑娘如此之久,天下眷戀你風采容貌的強者數之不盡,難道就沒有什麼讓你心動的嗎?”白髮的女子溫和道:“正是因爲眷戀此身的太多,所以我纔不能夠做出選擇。”
荒爻若有所思,道:“確實是,你做出選擇,其餘的強者有的會放下。”
“有的則是會惱羞成怒,琴音閣諸琴師女子都會受到影響……最好的選擇,就是誰都不選,作爲琴音閣主,天下美人,經營勢力,也是一番困難的事情啊。”
思幽溫和道:“天下第一美人,這是虛假的而已,這世界如此之大,總會有姿容,性格都要超過我的女子存在,而所有的強者皆說我是天下第一美人,其實並非是因爲我美,而是他們的極度自信。”
荒爻擡眸:“哦?極度自信?”
“他們絕對的自信自己的風采,自信自己的實力和氣度,天下怎麼會有女子不被他們折服呢?所以越是不肯選擇,不被他們折服的女子,就反而越發地激發起他們心中的決意和強者的自信心態。”
“他們是強者,無論實力還是風度,皆是如此,不迷戀他們的,只會是更強的女子。”
“而女子的美,在他們眼中,便是強大。”
“他們不會折辱拒絕他們的我,因爲那相當於在折辱他們自己。”
“他們只會更加堂堂正正的來追求我,而自己的對手未曾得到我,那麼他們得到我,豈不是證明了他們更強?男子總是在這樣無趣的地方充滿了競爭的慾望。”
“所以,之所以我爲天下第一美人的緣由,是因爲如此,因爲那些強者的自傲自信,以及,因爲我誰都不曾選擇,誰都不曾眷戀,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倒不如說,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號,我其實並不喜歡。”
荒爻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她的摺扇敲擊在掌心,笑道:“不過,我卻是覺得,能有如此的見解。”
“他們的迷戀,或許不是空穴來風。”
“那麼,思幽姑娘,不曾有過動心之人?”
白髮的女子看着窗外,怔怔失神。
回憶的畫面難以遺忘,有着馱獸的鈴鐺和沙漠的風,還有大笑着的聲音。
‘哈哈哈,若我是力震天下,橫掃萬物的大聖,那麼我會將妖族的大地撕裂一段送給你們作爲禮物,讓你們居住;若我是富有天下的有錢人,那我可以給你們三生三世怎麼花都用不完的錢,可惜,我只是一個遊商,一個連自己下一頓飯都沒有着落的遊商。’
‘我能夠給你的只有這些……’
高大的遊商坐在坐騎上,月色之下吹奏橫笛。
他的眸光含笑,月色之下的異獸輕輕搖動身軀,腳步落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脆響,如同是在起舞,在白髮的狐族少女的目光下,那高大的遊商騎着異獸,隱沒在了月色下的黑暗之中,長笛的聲音漸漸消散,再不復出現。
拯救了族羣的豪傑遠去,大漠,圓月,揹着斗笠,吹着橫笛的高大背影,永存於記憶。
思幽微垂眸,手指輕輕抵着桌面,道:“那時候的他,也只是勉強的地仙而已。”
“我只是,在我最弱小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光芒四射的豪傑。”
“他或許沒有那麼強大,或許也有各種各樣的目的,但是那時候的我,那時候的他,那時候的月色和長笛,或許此生都不會再忘記了吧,只是如此而已,算不得什麼心動,算不上什麼喜歡,只是不曾忘卻。”
“或許那些大聖,強者也自有風采,只是我再沒能聽到年少時候那一首曲子了。”
荒爻長嘆道:“牛金牛,一個能有無數生死之交的傢伙,能夠讓無數的豪傑爲他而死,爲他賣命心甘情願的商人,在妖族的歷史上,都算是難得一見的雄傑了,你眷戀他,倒是理所當然。”
“罷了……”
荒爻離去,而思幽看着桌子上的丹藥,她的壽數要盡了。
地仙境界,已可以看得很從容,不願意再增加因果,但是她想着那少年道人現在的環境,想到年少時候的經歷,已沒有了什麼因果,可轉世修行的地仙拈起了這一枚延壽的丹藥,放在嘴中,輕輕嚥下去。
“最後了卻和你的恩情因果了,你把令牌給他,肯定很看重他吧。”
“我至少,要幫你護住那孩子的安全……”
“這一次,是還我自己的恩情。”
“一世恩情一世了,之後,便不欠你的了。”
她閉上眼睛重新‘墜入’因果,身上的氣息穩定在了地仙層次。
六千七百年的道行,氣息之厚幾乎足以和呂純陽以及僧人匹敵。
齊無惑不知道小孔雀現在也在修行,他仍舊還在鑽研着陣法,青獅大聖以妖族根基創造的大陣,足以堪稱是絕境般的壓迫性,少年道人一連數日,都沒有半點的突破,似乎這一步將卡死他。
少年道人心中遲疑,這樣的話,只能夠用另一種解陣的方法。
不是替代,而是單純截斷儀軌,效果自然會弱,只是他仍舊盡了全力去推演,小蓬草都放慢了手腳,不曾說什麼,想了想,悄悄離開這裡,小巧的鼻子微動,循着一股常人察覺不到的氣息去了一個院子。
小蓬草很緊張,呼吸都有些沉重起來,想了想,還是敲了敲門。
門被推開,一名男子冷漠看着她,道:“何事?”
小蓬草被嚇到。
旋即有另一股氣息出現,荒爻推開那男子,有些驚訝驚喜地看着小蓬草,而後蹲下來,看着她開心道:“怎麼了,小蓬草,今日來尋姐姐,是找好吃的嗎?”
小蓬草雙手攪在一起,有些緊張,道:“我,嗯……”
荒爻若有所思,揮手讓那男子離開,而後笑着對她說道:
“嗯,現在只剩下我們了,想說什麼,說吧?”
小蓬草鼓足勇氣,小心翼翼道:
“我……你可以,幫幫無惑嗎?”
“我把我自己賣給你。”
小蓬草低下頭,手指絞着衣襬道:“雖,雖然我可能,沒有那麼值錢。”
“但是我現在換了乾淨的衣裳,也穿着鞋子。”
“有變好的。”
她小聲道:“所以,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