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牛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
旁邊的牽牛宿的星君。
兩個賊能打,只說人世間形容豪雄氣是氣衝斗牛就知道牛宿星君乃是一等一的能打,而老黃牛當年也是妖族之中的混世魔王,妖族各部族之間廝殺爭鬥不比人族和妖族之間的稍差,這個傢伙能夠在不同的妖族部族之間,做跨部族的兵器法寶生意,可知其手腕。
但是現在兩個都老實得不能夠再老實。
織女宿星君。
北帝一脈的血脈後裔之中,最爲接近北帝的存在。
十九歲就能編織雲霞爲寶物。
創造出牽機編雲神通。
前代北帝子。
在外執行軍務,百年難得回來一次,回來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女兒突然消失了,好幾天沒有一個人影,那張清美的面龐之上,已經滿是寒意,坐在椅子上,一側放着一柄劍,劍長三尺七寸,鋒芒森然,道:
“所以,雲琴去哪裡,你們兩個,一個父親,一個叔父,都不知道?”
“嗯?”
氣衝斗牛之豪雄。
妖族混世之魔王。
齊齊眼觀鼻,鼻觀心,老實得像是那種欺負了都不會開口的小孩子。
而不是曾經狂笑着把別人的腦袋揍到胸腔裡面,一邊狂笑着喊叫某種植物的名字,一邊一頭牛圍攻妖族的城池;也不是作爲人間的劍客持劍縱橫天下,一言不合就拔劍而戰的豪傑,而是兩個慫包。
老黃牛老實得不得了。
別看我,別看我……
頭皮發麻。
咬了咬牙。
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牛宿星君:“老雲,你說句話。”
“你是孩子他爹啊,別跟個木頭似的杵着。”
伱快快去背鍋!
牛宿星君大怒,胳膊肘一撞,壓低聲音道:“不是老牛你一直在帶着雲琴玩嗎?”
“都和四大天王划拳,去白虎監兵那裡看着鍛劍發呆。”
“這天下各大宮殿哪兒你都帶着跑過了。”
“雲琴現在這麼能跑,不都是你自小帶出來的?”
當年的鐵哥們兒直接把對面兒底褲都給賣了個乾淨,織女坐在椅子上,右腿輕輕搭在左小腿上,一隻手撐着下巴,眉宇微揚,神態慵懶,可眸子清冷,眼角是淡紅的眼影,妝容清冷而威嚴,眸子深處泛着細微的星光,髮髻繁複莊雅。
眸子看着兩個互相甩鍋的星君,看着他們先是胳膊肘互相懟,然後‘拳腳相加’,最後雙臂糾纏,頭頂在一起,如人間摔角狀,嘆了口氣,便是心中有多大的氣,眼下也是散開不少,北帝未曾着急,就代表雲琴並沒有什麼危險,淡淡道:“都跪回去。”
“欸,好嘞。”
“……”
織女提起劍,語氣清冷道:“你兩個在這裡等着雲琴回來。”
“我去詢問外公。”
織女星君往日可不曾發過脾氣,和牛宿星君的關係也是天宮之中都知道的,被傳爲佳話,一併下凡歷劫轉世,還能相互扶持着修行歸來,讓那奎木狼好生豔羨不已,曾在數次飲酒之時喟然嘆息,表示自己的羨慕。
看來是此番雲琴仙子一去不歸。
又誤了北帝子的科儀。
讓前代北帝子織女星君如此惱怒。
也所以,這往日溫雅清冷的美人第一次動怒。
就直接讓鬥部的兩個戰將直接慫了。
一路騰雲駕馭,直入了北帝宮中,卻見詢問北帝,北帝未現身出來,只言說雲琴無恙,不必擔憂,織女星君無可奈何,這才又轉而離去,左輔星君送這位前代的北帝子離開,目送其遠去,這纔回轉。
北帝子是一代代的稱號,是代表着一種認可,而非是殊榮亦或者恣意妄爲的資本。
羣仙驚懼的並非是這個名號。
而是揹負這個名號的修行者擁有的驚人潛力。
一旦其潛力失去了北帝的認可。
亦或者做出某些犯了北帝禁忌之事,就會失去此名號。
名號失去,北帝的指點和北帝一面的資源傾斜將會立刻收走。
和尋常的鬥部仙神無異。
左輔星君目送織女宿離去,總是笑眯眯的,微微嘆息道:“她恐怕會去找那位和雲琴兒關係頗好的小傢伙麻煩吧,倒也不能算是麻煩,只能說,爲母之時,性格自會變化,難免會擔憂女兒結交不合適的人。”
“但是女宿星君,畢竟是歷過劫難的,不會過分,知道分寸。”
“倒也是不必擔憂。”
迴轉之時,前往拜見北帝,又有天蓬大真君來此,北帝和天蓬飲茶對弈,忽而垂眸,淡淡道:“蕩魔,先是破中州劫難的節點,拖住了計都,又察覺到了酆都城的異常,穩住了五方鬼帝,其功德,若非是太上門人,該入什麼品級。”
天蓬提起一子,盤坐於對面,回答道:“……若不是太上一脈的話。”
“等到他完成酆都城之事。”
“該有機會升任爲驅邪院正五品神將,在名號之前,加九天之尊號。”
“爲中天北極九天蕩魔,領受遊奕使之職責。”
天蓬大真君的話音一轉,又道:
“不過,因爲是太上一脈親傳,完成酆都城五方鬼帝,壓制百倍,最多也就正八品。”
“爲驅邪院左領兵執法真官。”
北帝嗓音平淡道:“太上一脈嗎……”
“可惜了。”
“若不是三清子弟,他應該入了北極驅邪院體系之中,被太白和你親自指點,積功累遷,也能夠聲名赫赫,如此的話,織女倒也不會對他有什麼說辭,恐怕還會頗爲贊同雲琴和他的來往。”
天蓬微微一笑,平淡道:“太上一脈只能如此。”
“若不是太上一脈,他也未必能解掉中州的劫難,一飲一啄,該是如此的,既然得到了最上乘的傳承,那就該承擔最艱難的職責,老師素來如此指點我等,卻是半點不敢忘卻。”
北帝落子,道:“如此的話,改爲兩倍。”
天蓬大真君訝異。
“要將其累功升遷的難度化作常人的兩倍嗎?”
“不。”
北帝的語氣平淡漠然,落下一子,結束了這一次的棋局,而後收回右手,袖袍垂落棋盤之上,平淡回答:“是原本的兩倍,常人之兩百倍。”
兩百倍的難度。
兩百倍的劫難壓力。
方可抵的上旁人渡一次之劫。
旁人救百人,汝需渡兩萬人,旁人化十劫,汝破兩千劫。
縱是天蓬,亦是神色微有動容。
……………………
而人間界,少年道人把自己的功法雛形和眼前的中年人談論一番,這位氣度非凡的中年道人只是淡淡道:“自悟功法,並非尋常之事,可爲何汝只看重高渺之境界,卻忽略了最基礎的炁體之說?”
他伸出手指遙指一動不動,半點不敢亂動的少年道人,淡淡道:
“吾已告知於汝,炁體爲一,那麼你將自身之炁散入體內,將天地爲熔爐,淬鍊而鍛造之,體炁合一,一舉一動,都如同尋常道人,催動元炁,而元炁之流動,便是所謂的法術神通。”
“你推門,跺腳都是法術,舉手投足,俱都神通。”
“那些凡塵俗物,自然是攔不住你,都被你打碎撞爛。”
少年道人恍然明白過來。
“運炁則是神通,我現在的身體和炁沒有區別。”
“本身的動作就類似於神通了。”
清玉道人淡淡道:“反應過來還不算笨,你這樣行爲舉止,根本無法和旁人相處,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殺死,且先在我處,學着控制住你這一身的力度在說……哼,自創了功法卻爲功法所制的,也唯獨你了。”
少年道人誠心實意道:“晚輩愚鈍,多謝前輩指點。”
清玉道人看着他。
許久後,道:“且先收斂心性。”
“汝可知道打坐行氣?”
“是。”
少年道人將老師傳授給自己的理念講述,又提起老師曾說打坐行氣也是需要休息的,每日不可超過一定的時間的事情說出來,清玉道人看了齊無惑一眼,淡淡道:“他的路子是對的,但是那是閒散自在的方式,你現在已經過了那一個階段。”
“現在你周身之炁散入體魄,力道凝聚,需時時刻刻以運炁之法,維繫【我】之靈性不搖不動,如此方可。”旋即擡手一物朝着齊無惑扔出去,仔細去看,卻是一根手腕粗細的長棍,樸素尋常,輕飄飄落在少年道人的身前,倒插在地。
清玉道人道:“正好,可以磨礪你的武藝。”
少年道人心中疑惑不已。
一種很不合乎常理的感覺浮現心頭。
而後轉眼被定義爲,此行此舉,一位熱心腸的鄰居幫助自己磨礪武藝,是極爲合理的事情,不需要大驚小怪,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握着兵器,本能地道:“人間的武藝,我也學習過的,但是剛剛沒有用,木門還是直接被拍散……嗯!!!”
少年道人身子一偏,卻是拿不起此這根古樸的棍子。
“這是……”
清玉道人淡淡道:“這?”
“只是我家用來撐屋子的樁子而已,你就拿着這東西,先提起來。”
齊無惑深深吸了口氣,嘗試了數次,不斷調整氣機和身軀,才勉勉強強將這根古樸的長棍握在手中,清玉道人嗓音平淡,道:“體承諸道,炁化萬法,體魄已鑄。”
“握着它,煉炁。”
少年道人怔住,下意識看向那負手而立的清玉道人。
“煉炁?”
自古行氣都需要安靜凝神,否則行炁錯亂,則是會有炁機浮躁之心態。
清玉道人冷淡道:“怎麼,做不到嗎?”
少年道人遲疑了下回答道:“……那似乎和常規修行之路相違背。”
清玉道人道:“常規的修行,是爲了給後來人準備的道路,而你不該走這一條路,讓尋常之人去走天才的道路是一種折磨,而讓天賦橫溢之輩去走常人之路,不也是一種折辱?哼……太上……太上……”
少年道人眸子擡起,剛要詢問。
然後就忘記了清玉道人說出過自己老師的名字。
可本能又對這清玉道人信任度提升。
清玉道人平淡道:“凡行炁者,非言形體端然、瞑目閤眼,此是假修行也。”
“真修者,須要十二時辰,行住坐臥,一切動靜中間,心如泰山,不動不搖。”
“把斷四門眼、耳、口、鼻,不令外景入內。”
“萬物寂滅,吾心不變。”
“你便是炁之所化,爲何行炁還需要休息?豈不可笑?!”
少年道人呢喃自語,清玉道人直接提手按在齊無惑的眉心,讓他感受到身動而心靜,動靜輪轉之奧妙,而後又提起了右手,看着齊無惑自己去嘗試控制在日常生活之中的煉炁和控制身軀。
只是這一根青銅棍子卻也在不斷汲取少年道人體內之炁。
令他的炁不能如常運轉。
必須要傾盡全力去和這兵器爭奪自身之炁。
還要在這兵器的爭奪之下控制自己的炁,安然流轉,而那清玉道人見到齊無惑逐漸適應,不至於走路的時候把自己給埋了,則是隨意折了一根柳樹枝,直接朝着齊無惑抽擊過來,少年道人如果不想要被抽中的話,就不得不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握着那一根沉重得不可思議的棍棒躲閃。
那分明只是一根尋常的柳樹條,被抽一次,渾身的炁都會被打散。
而用力過猛,失去了在急速動作之中控制炁的能力,則是會自己把自己給埋在土裡面。
少年道人被揍得七葷八素,躺倒在地上。
大口喘氣。
恰到好處地被逼迫到了極限,卻又不至於損傷根基的程度。
但是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動用元神運轉自身之炁,否則他這樣癱坐地上都會被埋下去,清玉道人垂眸,隨意扔下了樹枝,淡淡道:“記得去做飯。”
轉過身,看到梅花樹下的后土皇地祇。
後者凝眉看着這一幕:“玉清,未免太嚴苛。”
玉清淡淡道:“嚴苛?”
“你在說什麼。”
“提升和修行,本來就是痛苦的。”
“若是做事情的時候覺得輕鬆,那隻能代表這些事情毫無提升,既有天賦,那就要將其天賦徹底開發出來,唯獨烈火鍛身,可稱真才。”
后土皇地祇看着那少年道人爬起來,然後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卻還不得不提着那根長棍,當掃過上面的古樸圖案時候,后土皇地祇的神色微有動容,道:“這是……”
“第二劫紀,用來撐着天的柱子?”
“你……”
清玉道人淡淡道:“放心,此物可自行調整分量不會壓死他。”
后土皇地祇道:“蒼生百態,各有其所成,如百花盛放,皆有其美。”
“以你自己的理念強加於旁人身上,也是霸道。”
清玉道人道:“以金玉之才而拿來鋪路,不是浪費是什麼?以金絲美木,本可雕琢至寶,卻拿來燒柴,不是愚鈍又是什麼?得崑山之美玉,卻扔入江河之中,言道無爲,說可爲湖海波濤衝擊以成寶,不是傲慢是什麼?!”
后土皇地祇感覺到一種平靜之中的憤怒。
無可奈何,勸說道:“衆生百態,未必皆要成你眼中之才。”
“這大千世界,不亦如此,有繁花萬種,纔是蔚然大觀。”
“道友若是要讓世間萬物都要塑造爲你眼中之才,不也是無趣嗎?”
清玉道人似乎贊同,頷首,道:“所言甚是。”
旋即淡淡道:“然而,吾之目之所及,不需要廢物。”
后土皇地祇無言以對,只好道:
“你要傳授他武功?”
清玉道人淡淡道:“打基礎而已,修兵器爲棍,這東西只是負重,不是兵器。”
“他的兵器是那把劍,但是從棍法之上也能打好劍術的基礎。”
“棍爲百兵之祖諸多兵器的法門都可以在棍上尋找到源頭,也是入門最簡單的兵器,槍戟之刺脫胎於棍法之點,刀劍之斬則類於棍之掄。”
“若他真學會了棍,則三十六般兵器之中,絕大多數的兵器都可以隨心使用。”
“歷劫入世,總有用到的時候。”
后土皇地祇道:“你不打算教他技巧之類?”
“不必。”
清玉道人淡淡道:“我會壓低境界,等到他揹負此物,能避開我的攻擊,便是身法;能持此棍,打中我一下,即是武技大成。”
后土皇地祇看到清玉道人眼底的從容,以及傲慢之下的純粹赤誠,知道祂只是單純的見良才美玉而不忍棄之而已,只怕是苦了那少年道人,這一日少年道人累得狼藉不堪,勉勉強強才做好了飯菜,端着碗筷走出來的時候,卻又有另外一位女子來到了此地。
卻見她姿容甚是寬仁,雖不甚美,卻也給人一種文雅之感。
她微笑看向那少年道人,而後收回視線,看向坐在正座的清玉道人,行禮道:
“弟子見過老師。”
“嗯。”
這位氣質寬仁的女子含笑看着少年道人,上下打量。
而當這位女子看向自己的時候,縱然是心性如少年道人,一時竟也有一種心驚膽戰之感,而清玉道人言簡意賅道:“理性如調琴,弦緊便有斷,慢則不應,緊慢得中,琴可調矣。”
“只知苦修,不是正道,也該要讀書,學文。”
“她名爲太元,將會每日教導你學識,文字,禮儀之流。”
少年道人張了張口,結結巴巴道:“晚輩,不需要這些了吧?”
清玉道人淡淡道:“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諸上古仙神的語言和風俗,先天生靈交流時候有幾種方式,龍族鳳族的語言,太古年代的禮儀,古代遺蹟之中的破解方法,以及第一劫紀到第五劫紀之間的歷史年代記錄,你都知道了?面對太古年代的先天生靈如何保持禮儀,如何表達自己沒有敵意的方法你懂得了?”
“連這些都不懂得的話,沒有資格出門。”
“去讀書吧。”
“記住,一日十二時辰,不可停滯行炁,需在有爲無爲之間。”
“且去罷。”
少年道人頭皮發麻。
后土皇地祇看着那位女子拉着少年道人去一側讀書,教導文字。
而虛空之中泛起漣漪,那一個院落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同,后土皇地祇若有所思,道:“太元聖母……第二劫紀所生。”
“玉清元始天尊十二聖真之第二位。”
一側的元營元君疑惑道:“這位的名號,我似乎聽到過。”
后土皇地祇道:“她的名號不顯,十二聖真之中,不擅長戰鬥,和天蓬不同。”
“但是,你或許聽過她的兒子和女兒。”
元營元君疑惑。
后土皇地祇淡淡道:“一名,西王母。”
“一則,東王公。”
!!!!
元營元君面色驟變。
后土皇地祇嘆息,玉清元始天尊一脈,極難以入門,也極難以出山,但是一旦出山,絕無短板,皆天下第一等風流之輩,都曾經縱橫一個劫紀,哪怕是打基礎,可是這種難度也讓她都歎爲觀止,心中也不由想到一個可能,若是這少年一開始就入玉清,是否更好?
……………………
而少年道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壓力之下時候。
某位‘離家出走’的少女腳步輕快回到了牛宿,一打眼就看到了父親和牛叔跪在那裡,先是疑惑,而後揮手燦爛笑着道:“爹爹,牛叔!”
“我玩回來了!”
然後少女看到了,爹爹和牛叔驚恐的目光。
掠向了自己身後。
PS:
在部分的古典小說裡面,太元聖母是盤古之妻,元始天尊的母親,但是本書中採取三清天地所化的說法,以《元始上真衆仙記》記錄,【復經二劫,忽生太元玉女】的記錄,又採取其爲西王母,東王公母親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