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琴實在是很擅長在關鍵的時候破門而入。
那簡直是堪稱基於直覺和自身性靈,近乎昇華爲了神通般的能力,哪怕是黑衣大道君那可以瞞得過去太乙救苦天尊的遮掩氣息之法都沒有辦法躲開這個小姑娘,而這種可怕得離譜的直覺和本能,再度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來自己的特性。
雲琴看到了媧皇娘娘和齊無惑。
臉上浮現出欣喜笑容,然後乖巧地和媧皇娘娘見禮。
“見過娘娘。”
媧皇娘娘和雲琴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地方相見,她微笑道:“你認得我?”
雲琴不假思索回答道:“雖然不認得您是誰,但是我覺得您應該是個很溫柔的神靈,想着便和稱呼后土皇地祇娘娘一般稱呼您,應該不會有錯。”
頓了頓,又小聲道:“可以這樣稱呼您嗎?”
媧皇娘娘臉上神色更加溫和,顯然很喜歡這個小姑娘,道:
“當然無妨。”
雲琴臉上浮現燦爛笑容,看了看自家孃親那邊,想了想。
坐在了老爹雲之沂和齊無惑中間的位置上。
雲琴和媧皇娘娘立刻閒聊起來。
以那種天賦般的本能,在短短時間裡面就融入到了這裡的氛圍當中,並且還帶着先前有些僵硬的氛圍,如同揮舞皮鞭驅使馬車讓馬車狂奔一般,朝着另一個方向上一路急奔而去。
“媧皇娘娘您回來了嗎?我聽傳說說您是突然消失了呢?”
“媧皇娘娘您真好看。”
雲琴從桌案上拿了一碟子靈果放在自己身前,手指把玩着,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下那邊的道人,小聲問道:
“無惑和媧皇娘娘來,是要談什麼事情嗎?”
雲之沂眼角跳了下,連忙道:“沒什麼,只是來這裡吃一頓家常便飯。”
“對對對,就只是這樣。”
媧皇娘娘莞爾一笑,未曾點破。
齊無惑看了看雲之沂,暗暗呼出一口氣,然後臉上浮現出溫和微笑,點了點頭,道:“是這樣的。”
雲之沂長鬆了口氣,覺得無惑還是可靠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雲之沂看到媧皇娘娘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知道今日這件事情已經算是過去了,往後的事情交給往後的自己,反正今日是不用擔心了。
心下一寬,倒是覺得氣氛都變得輕鬆活潑起來。
當下敲了敲桌子,就要讓家將們將諸多靈材靈食烹飪一番然後端出來,齊無惑也覺得稍微放鬆了些許,神色溫和,和那邊少女低下眉眼說些什麼,一切都是祥和和睦,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得一聲清脆聲音。
衆人的交談聲音頓了一下,順着聲音看過去。
眉宇清麗如畫,一身繁複白衣的織女手中的白色杯盞放在桌子上,聲音清脆如劍鳴。
將方纔的交談聲音和和睦氣氛打破了。
她微微擡眸,看着眼前的齊無惑和雲琴,開口。
言簡意賅:
“媧皇娘娘前來詢問道侶之事。”
“雲琴,你可願意和無惑結爲道侶?”
聲音清麗冷淡,悅耳動聽。
沒有回頭,沒有轉圜。
將方纔被默契放下的事情全部都擺在了檯面上。
北帝一脈,速來如此,言行舉止,凌厲如劍。
雲之沂笑容凝固。
齊無惑身子微微繃緊。
那邊白衣黑髮,清冷持劍的少女微微一滯。
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在這安靜氛圍當中頓了好一會兒:
“嗯?”
……………………
雲琴那個足以直接記住上清靈寶大天尊嫡傳神通的小腦袋似乎被這兩句話直接撐爆了,思維短暫停滯住了。
這個問題一時間竟然沒有得到什麼答案。
只是織女也不是立刻就要得到什麼答案,而是將此事提出來。
見他們僵硬模樣,索性一下將齊無惑和雲琴趕出去了,爲媧皇娘娘沏茶,道:“兩個孩子們總是退一步退一步,已止於此,何必要退,不逼迫他們一下的話,或許千年,萬年之後,仍舊是這樣各退一步的模樣。”
“聽聞當年玄都大法師和太陰元君有過一段交情。”
“便是如此的。”
“故而便稍微逼迫一下,娘娘勿要見怪。”
媧皇娘娘溫和微笑:“怎麼會。”
織女微笑,不卑不亢,風采卓然與媧皇娘娘談論天下萬物萬事,皆是順手拈來,而在這宅邸外面,雲之沂老父親陷入暗沉階段,抱着膝蓋坐在石頭上,望着天空身影蕭瑟,似乎失去了一段時間之中的人生目標。
最後慢慢回過神來,呢喃道:“道侶……罷了,罷了。”
“道侶便是道侶。”
“但是隻能是道侶啊,不能再進一步了,再進一步的話。”
“爲父不允許啊!”
“你們還是孩子啊,怎麼可以更進一步?”
“怎麼可以!!!”
老黃牛樂呵呵回來,看到了‘發癲’的雲之沂老雲,又匆匆離開。
想了想,還是回來了,詢問雲之沂有何困惑不解,雲之沂據實告知,旋即面色痛苦不捨,道:“雲琴自小跟着我長大的,卻沒想到一百年就給這臭小子拐跑了,想到往後,我實在是心裡面難受啊,老牛伱知道嗎?”
老黃牛沉思,拍了拍胸口,道:“我懂,我懂,我知道!”
“而且,我甚至於還有怎麼樣給你解決這心中憋悶的法子!”
雲之沂驚愕,旋即大喜,拉着老牛道:“說!”
“怎麼辦才能解決這件事情!”
老黃牛自信滿滿,帶着雲之沂一路騰雲駕霧,去了一處行宮,旋即站定。
雲之沂好奇道:“這,不是要解決無惑和雲琴的事情嗎?”
“你帶着我來這裡做什麼?”
“嗯?就是在這裡解決啊。”
老黃牛指了指前面,雲之沂看到那邊只有一根根柱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滿臉疑惑,老黃牛一轉身,勾肩搭背,指了指前面的柱子,道:“瞅着沒,上好的建木柱子,只要騰雲駕霧,瞅着這木柱子狠狠地一撞。”
“保你什麼記憶都忘掉,沒煩惱啊!”
老黃牛拍了拍呆滯的雲之沂,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指了指最中間的那根柱子,道:
“來,兄弟,撞這根。”
“這根結實。”
“勁兒大!”
雲之沂一張老臉一會兒黑一會兒青:
“你,你……”
“你他媽!!!”
這一日,許多仙神都看到了雲之沂提了一把劍,滿星河‘追殺’老黃牛的畫面,怒吼不已:“牛金牛你給我站住!”
“老子今天要吃牛肉!”
……………………
星海一側的道路上,穿了一身藍衫的道人安靜走在靠着天河的一側。
另一側稍微高些的星河河堤上面,是白衣少女慢悠悠走着,兩人被趕出來之後,兜兜轉轉來到這裡,沿途上有鬥部仙神,見到兩人皆是行禮,遠遠就繞開來。
“嗯,已經好久沒有來過這裡了啊。”
雲琴看着前面的雲海和星漢,小小伸了個懶腰,眼睛眯了眯,相對而言繁複寬大的袍服稍微散開,顯露腰身。
她在更早之前,是最喜歡偷懶耍滑的。
那時候幾乎每一次都要和老師捉迷藏,雖然說大多數都是雲琴被提溜回去,但是也有很多時候她是可以逃掉的,而在那一日,在藏書閣裡面找到了那位黑衣大叔之後,雲琴逃掉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
不過,自一甲子前,她就再也沒有偷偷溜出來玩耍了。
此刻和道人兩人在這裡行走,卻也沒有了之前玩鬧的心情,只是安靜微笑,看着前面的星河,想着若是再小些的時候,肯定會忍不住進去踏水玩耍的,現在卻只看着漣漪星光,已覺得滿足。
不遠處有星光起伏變化,頗燦爛明亮,呈現出七彩流光。
齊無惑看到那邊少女眼底溢彩,頓了頓,溫和道:“喜歡?”
雲琴道:“喜歡自然是喜歡的。”
“不過,這是七色星光,不過是一團渾沌之氣,除去美麗之外,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偏偏還能夠混雜在了諸多星光和星海里面,流轉的速度極快,我以前嘗試抓過,可是我的速度追不上。”
雲琴臉上浮現出一絲絲遺憾之色,道人道:“我去給你拿。”
他笑了笑,道:“你在這裡稍微等一等,我很快回來。”雲琴點了點頭,就只在這天上星河的一側等候,看着那邊的道人踱步走去,忽而想到了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齊無惑還只是個凡人間的小孩子,十三歲的年紀。
天河弱水可非同一般,他在那個時候就連站在弱水上都做不到。
得要雲琴幫忙才行。
那時第一次見面,就在天河之上舞劍,劍光凌厲灑脫。
雲琴想着年少時候的第一次相見,恍惚之間,那邊道人已經輕易抓住了流轉不定,最爲難以捕捉的七色星光,雲琴先是有些不服氣,可馬上意識到眼前的道人已經不再是記憶裡面連踏着星河水都做不到的人間孩童。
而是威震八方,聲勢正隆,炙手可熱的真武蕩魔大帝。
齊無惑手指微動,將這一道星光送到了雲琴手邊,少女道謝,手指把玩着這一道星光,這本來是天地之間一點渾沌之氣,沾染了不同元氣呈現出了諸多變化之景,因爲質地駁雜,除去了好看之外,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價值。
此刻少女手掌把玩此物,七色流光流轉於白皙小巧的手掌上面。
越發美麗地動人心魄。
雲琴眼底倒映着這七色流光,看着那邊的星海,反正四下無人,心下卻又難得起來了些許的玩笑之心,名動天界一甲子的北帝子此刻卻又有些蠢蠢欲動,想要在水上玩耍一番,道:
“無惑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時候,就在牛宿外面的星河上踩水。”
道人頷首,輕聲道:“那時候,我還只是剛剛入道。”
一陣稍長的安靜。
雲琴忽而好奇,道:“無惑,道侶,到底是什麼呢?”
齊無惑頓了頓,他和少女並肩而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道:“道侶,是大道之上相互扶持着前行的兩個人,疾病相扶你死我埋,我死你埋。”
“彼此傳遞神通和大道。”
“若是有危險的話,生死相依,生死相助,一人遇難,另一人必然千里相助;明白心意,有慧心,也有志向,不會相厭相棄……”
雲琴若有所思,道:“這樣啊。”
“所以,我其實很有些奇怪的。”
“奇怪?”
“是啊。”
雲琴腳步頓住,側身看着那邊的藍衫道人,道:“這些事情,我們都已經做過了啊,傳遞神通給你,你講述神通給我,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去幫你,你也一定會幫我,哪怕是妖界那麼遠,我願意去找你,你不願我來涉險。”
“所以,按照這個事情的話。”
“我們不是已經是道侶了嗎?”
“難道這樣道侶,還需要什麼特殊的儀軌嗎?”
齊無惑腳步頓住。
那少女站在他的對面,似乎不解,齊無惑頓住。
星河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剎那遠去,少女歪了歪頭,詢問道:
“所謂道侶,難道不是大道相依,心相合,行相隨嗎?”
“此心已結,此情相依,難道還需要其他的儀式嗎?”
“道侶是需要旁人認可的事情嗎?”
道人頓住了。
少女自然而然地詢問道:
“我們難道不算道侶嗎?”
“我們本來便是道侶啊——”
她微微笑起來,眸子裡面帶着溫暖愉快的笑意:“自年少的時候開始。”那邊的道人再度被擊穿了道心,亦如年少時候,然後安靜笑了起來,那個問題一開始就沒有答案纔對,少女展開雙臂,深深吸了口氣,精神似乎愉快許多,道:
“這麼多年了,又想要去天河裡面踩踩水了。”
想了想,她坐在旁邊青石上,本來想要褪去鞋襪,忽而玩心起來了,莞爾一笑,右腳輕輕踢了下道人的腿,然後右手拈着裙襬微微擡起右腳,露出一截弧度完美的小腿,白色薄底輕靴,道:
“咳嗯,那麼,有勞你幫我褪一下鞋襪了,道侶。”
道人無奈笑了下,微微蹲下身子,伸出手爲少女褪下了鞋子和白色羅襪。
露出白皙如玉的右腳,褪下時候右腳託在掌心。
仙體無垢。
卻也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了腳心傳來的一絲熾熱,少女臉頰微紅了下,觸電般收回右腳,結結巴巴道:“不不不,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了!”她飛快褪下鞋襪,輕輕踏着天河的水面。
道人呼出一口氣,看着那邊的少女,心中輕聲道。
道侶……
他有些欣喜,卻又沒有那麼大的漣漪,就彷彿確實雲琴所說,他們本來就是道侶了,自那少女自九天之上下凡來去妖界救他開始,他起身,道:“之後有三界法會。”
雲琴訝異,轉眸看他。
恍惚之間,那邊似乎還是當年的少年人,他笑起來,道:
“三界法會的時候,會有諸天神佛,因爲是道祖開啓的法會,還會有諸子百家來吧,那時候,我會在漫天神佛之前,告訴他們你我道侶。”
該要天下知。
少女笑起來,道:“你若喜歡的話。”
“我都可以哦。”
道人垂手安靜笑着。
一切如夢幻。
而在這之後,天界發生了兩件大事——
玉皇宣告,凌霄法會的召開。
以及,毋庸置疑的一件大事。
真武,加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