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星星看着已經黑屏的手機,只得怔在了原處。
而那邊廂,小小的茶室裡,氣氛同樣很凝固。
鍾晴替商芷蘭泡了一杯茶,小心遞到她跟前,“商夫人,請喝茶。”
商芷蘭先是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的茶杯,雖有猶疑,但到底還是接了過去。
鍾晴見狀不禁悄悄鬆了口氣,可沒想下一秒,商芷蘭冷漠的聲音又響起來。
“阿衡爲了你把家裡攪得一團亂,鍾小姐,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鍾晴才收回去的胳膊又僵住了,頓了下,她才輕聲道,“對不起……”
就這樣?商芷蘭驀地擡頭,面色複雜極了的看着鍾晴。
之前她只認爲是鍾晴僞裝得夠深,她還以爲,事到如今,鍾晴總會露出些什麼馬腳來,譬如得意,譬如心願達成的快感,可沒想到,她卻如此平靜,看起來也足夠真誠。
商芷蘭一生縱橫商政兩界,也是位不折不扣的女強人,倘若鍾晴真在她面前耍什麼手段,她絕對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完美還擊,可鍾晴這位對手簡直太‘真’也太‘弱’了,和上次在醫院時那樣,她的狀態根本不能讓商芷將她擺到‘對手’的位置。
就像一記凌厲的重拳打進了棉花裡,對方沒有半點回應,着實讓人氣悶,卻又沒有發作的立場。
商芷蘭有些氣惱的擱下茶杯,心底還是不甘,商衡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女人。
“聽說你還有個失蹤多年的母親?”商芷蘭話鋒又是一轉。
鍾晴有些忐忑又有些訝異的看着商芷蘭,自己的家世,她不是早就挖出來了麼?如今舊話重提,明知故問又是爲什麼?
商芷蘭看出鍾晴眼底的防備和忐忑,不禁又輕揚脣角,抿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容。
“鍾小姐,這一點你跟阿衡倒是有相似之處,他也是早早沒了母親,我就是他半個母親。”
鍾晴不知道商芷蘭接下來到底想說什麼,在商家的人面前,她情不自禁會有些自卑和愧赧,所以她只是默然的僵坐在那裡,既疏離又拘謹。
“他從小就很優秀,幾乎沒讓我操過什麼心!”商芷蘭似乎是億起了往事,眸底的沉肅也稍稍淡去,“可在你這件事上,他讓我很失望。”
一句話,像是鋒利的刀子,又猝不及防的插入了鍾晴的胸口,不能否認,那些流過血結了痂的地方又泛開一抹刺痛。
商芷蘭還在繼續說,“他一直是商家的頂樑柱,我和大哥也一直堅信,他會是商家最好的接班人。”眸底漸漸黯下去,商芷蘭又漠然的看向鍾晴,“可這一切都變了,變得讓人無法相信。”
“或許你們之間是有真正的感情,可我想提醒你,鍾小姐,不被雙方家庭祝福和認可的愛情,很難有好結果的。”
“代我轉告他,老爺子病了,有空的話,還是回去看看吧,不管怎麼樣,那也是他的家。”
商芷蘭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鍾晴,彷彿要把她看穿一般。
鍾晴的嗓子很乾澀,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的扼住了她的咽喉,原本快到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商芷蘭又默了一瞬,這才優雅的起身。
鍾晴跟着站了起來。
“商夫人,我送你。”
商芷蘭倒也沒有拒絕,點點頭,她仍舊優雅得體,“謝謝!”
胡星星正豎着耳朵聽着茶室的動靜,突然便見鍾晴推門走了出來,在她身後,商芷蘭仍是一臉淡漠疏離。
這氣氛似乎不太適合寒暄或是客套,於是胡星星便悻悻的閉上了嘴巴,眼睜睜看着鍾晴恭恭敬敬的將商芷蘭送了出去。
直到辦公室的大門再次闔上,胡星星才趕緊湊了過去。
“怎麼樣?她是不是來找你麻煩了?有沒有爲難你?”
鍾晴勉強地笑笑,胡星星關心她,她都知道。
“沒有,商夫人沒有爲難我。”
她的態度甚至稱得上禮貌,雖然她同商家另外一位夫人一樣看不起自己,可她並不會表現得太刻薄太尖酸。
或許,這也是自己之所以感到愧疚和虧欠的另一個原因吧。
她的確是虧欠太多了,虧欠商衡,也虧欠了那個不能出世的孩子。
從前她生怕自己會有一絲拖累他。
但最後她還是拖累了他。
商總,如今他又在哪裡呢?
**
電梯壁上的數字快速的變化着,直到‘叮’地一聲脆響,下一秒,轎廂穩穩地停了下來。
鍾晴對着光滑如鏡的牆面理了理頭髮,深吸了口氣,這才提腿邁了出去。
放眼看去,白骨精Cat仍然在自己的座位上低頭忙碌的做着什麼,連鍾晴漸漸走近也沒有發覺。
好久不見他這位總助,鍾晴也挺有幾分尷尬,清了清嗓子,她才故作鎮定的應了一聲,“嗨……”
Cat似乎被她的聲音驚到,趕緊擡起頭來,一看到來人竟是鍾晴,她的眼睛立刻直了。
“鍾小姐?”
“是我。”鍾晴微笑。
“你……找商總?”Cat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她看了看鐘晴,又飛快轉頭看了看一邊的總裁室。
鍾晴自然沒忽略Cat面上的爲難,她本來就有幾分尷尬,這下更尷尬了。
Cat立刻敏感的捕捉到她眼底的變化,趕緊解釋道,“不是……商總沒在呢。”
原來如此,原來Cat之所以見了自己會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只是因爲商衡不在辦公室?
“其實……我就是想進去看看。”深吸了口氣,鍾晴終於鼓起勇氣坦白。
“呃……”Cat又遲疑了一瞬,顯然還是很爲難。
鍾晴的心底突然升起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某種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她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能讓Cat將她也拒之門外還有什麼原因,答案已經很明朗了,此刻辦公室裡一定還有別的人,並且是她不能與之碰頭的人。
Cat一見鍾晴的模樣就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爲免在商衡回來之後鬧出更嚴重的誤會,她趕緊解釋道,“不是的鐘小姐,林小姐從早上就過來了,她一直在等商總。”
“哦。”鍾晴平靜的回答。
她越平靜,Cat就越是心驚,“商總的飛機兩個小時之後才落地,並且他交代我,他並不想見林小姐。”
“嗯。”鍾晴繼續平靜的回答。
Cat這下看不懂了,她完全
看不透鍾晴是什麼心情。
就在這當口,總裁室的大門卻突然推開了,一張戴着巨大黑超的臉驀地出現在視線中。
果真是林雪仙。
只不過此刻的林雪仙實在有些狼狽,哪怕有黑超遮面,鍾晴也一眼便看到她瘦得凹陷下去的雙頰,和鋒利能戳破胸脯的下巴。
她看起來很疲憊,也很憔悴,想必最近林家的情況真的很糟糕。
看到鍾晴,林雪仙並不顯得驚訝,她只是稍頓了一下,然後便施施然的開口了。
“鍾小姐?”
鍾晴擡眼回望過去,態度是從未有過的淡定和從容,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被林雪仙的光芒碾壓的菜鳥。
“林小姐。”她也落落大方的應了一聲。
林雪仙似乎笑了,輕輕勾起脣角,她又用柔美的嗓音繼續邀請,“你也等阿衡?進來一起吧?”
鍾晴也顧不上旁邊Cat僵硬的臉色了,似乎是在認真思考林雪仙的建議,微頓了下,她才點頭,“好!”
身後的Cat一臉懵逼的表情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總裁室的門口,心中千萬頭神獸呼嘯而過。
什麼情況?火星要撞地球了?
她趕緊拿起手機,火速給身居二線的Vic發去長長一段語音。
Cat:要死了,夭壽了,你知道我剛纔經歷了什麼嗎,前女友大戰未來正室,鍾小姐和林小姐碰一起去了,完了這回商總的‘後院’真要着火了,你說一會兒她們要是在總裁室打起來,我要不要進去幫鍾小姐??
……
手機靜默了數秒,一條文字信息已經回了過來。
Vic:下個月加工資。
Cat:???
Vic那個小氣鬼,何時變得這麼慷慨了,別忘了他們可是同級的難兄難弟,加工資這種話,也就商總纔有資格說吧。
商總??
Cat渾身突然打了一個激靈,難道這是BOSS回過來的?
她突然有些慶幸,還好還好,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押錯寶站錯隊,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太有眼光了,和商總一樣有眼光。
**
門關上之後,林雪仙和善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沒有理會身後的鐘晴,她徑直走到了大廳的落地窗前,不發一言的看着腳下的滾滾車流。
感覺已經好久沒來過這裡了,鍾晴一瞬間竟然有些失神,也未太在意林雪仙的存在。
她默默的掃過滿屋熟悉又陌生的陳設,最後視線又落回商衡辦公室的門口。
房門緊閉,因爲主人不在,所以整個房間都有些空曠和冷清,鍾晴又緩緩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一大早從小城趕飛機回A城,此刻她其實很疲憊,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想上來看看,哪怕明知道他可能不在,她還是想來看看。
可惜今天太不湊巧了,竟然會碰到林雪仙。
一個她不想見,對方也不想見她的人。
人生成世,總有許多狹路相逢的時候,經過了這麼多事,鍾晴已經能平靜的接受這事實了。
只不過,林雪仙的臉色卻很難看,從落地窗前轉過頭來,她已經取下了黑超,露出一雙陰沉的鳳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