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許久，秦夜才說：“不破不立？”
曾帥點了點頭：“老地府的情況你難以想象，你身邊那隻判官級別的女鬼，根本接觸不到最高層的信息，十二天羅也不行。在他們看來，地府仍然如日中天，只有諦聽，和閻羅這種級別，知道老地府已經到了懸崖邊緣。如果……再發生一次七大地府圍攻華國的事情，華國……就真正難了。而且……絲毫沒有挽回餘地。”
“第二任閻羅王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一己之力抗住阿努比斯，塔納託斯，閻摩，哈迪斯這些頂尖強者。而且……還有數百億的陰兵。貧僧甚至不敢想，如果真的有這一天，那些帝族豪門會怎麼做？會不會站在我們這邊？”
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秦夜長嘆一聲，第二任閻羅王……心態大概就和那些明末君主一樣，寧願打碎江山重塑乾坤，也要剜去身上毒瘤。
但是……沒有一任帝王做到過。
聽地藏說來，第二任閻羅王並不是一個看重閻羅王職位的，可能就和那些修真小說的修煉狂人一樣，不過是順手噹噹而已。他懶得去管，卻也知道不管不行，然而，偏偏無法下手。整整數千年的封建王朝，下來的英豪鬼雄數以千計！已經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動誰？
儒林之首的孔家？或者墨家？還是諸子百家？
甚至大漢豪門？大唐豪門？大隋豪門？
封建制度下……下來的那些鬼民，軍隊……他們效忠的……嘴裡說是老地府，真要動手，誰敢試試鬼心所向？脣亡齒寒，其他豪門不會出兵？
哪怕第二任閻羅王力壓天下，這一場打下來……地府就真的毀了。況且……再強，能面對幾千年封建勢力積累下來的百億陰兵？
那可是億啊……
要改變，就得推翻。
而且最好是外力來實現，而不是內部改變。因爲……內部恐怕已經無法改變。
這是一潭死水。
數千年封建帝國，凝成死水寒潭，就連十殿閻羅加上閻羅王都打不破的千丈玄冰。冰層中夾雜了太多人傑鬼雄的名字，項羽，劉邦，張良，李世民，趙匡胤……
所以……看到了地藏成佛，渡盡惡靈，對方乾脆順水推舟，親手葬送了三千年酆都，也親手埋葬了數千年的陰司封建王朝。
好狠的心……
秦夜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和第二任閻羅王比起來，也感覺自愧不如，對方是真正的英雄。該放下絕不留戀。
“所以……你們找到了我？”他聲音有些沙啞，問道。
曾帥點了點頭，聲音如同星空一般幽遠：“當貧僧察覺到閻羅王心思的時候，就做了準備，然而……大宏願應驗得太快，我們始終還是準備不足。”
“貧僧讓孟婆到陽間找人，給了他最後一塊陰差令。就是因爲心思全放在這上面，三位道主，十二天羅，我纔沒有帶走。畢竟……比起地府重建，他們……無足輕重。”
“這是當時情況下貧僧唯一能做到的事。而事後，我曾想重入人界，卻……已經沒了機會。”
“爲什麼？”秦夜不解：“以你的實力，何必請神上身？反手滅了三位道主不是很正常的嗎？”
曾帥苦笑：“你應該知道，地府誕生的前提，是因爲信仰，人有了敬畏，編造出鬼神，並且將神職安排完畢，這才誕生地府。陽間纔是三界之基，人信，則神佛漫天。人若沒了敬畏……就會本能地拒絕鬼神，誰也無法再入陽間……秦施主，你好好想一想，這是我等不作爲麼？”
秦夜愕然，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人有敬畏，鬼神纔有信仰，地府纔會更強，對鬼神的敬畏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呢？
是科學。
也就這最近三四十年。
外國人用科學轟開了國門，數千年的封建華國開始信仰科學，它……代替了神學，雖然說，科學的盡頭就是神學，但，現在距離這個盡頭，還早得很。
華國信鬼神麼？
90%的人，是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理念吧？
這種信，並非是信服，更非基督教，天主教那樣的信仰，只是……爲自己避免一個麻煩而已。
他曾經想過，信仰是否是好事。他自己的答案是，是好事。
信仰不等於迷信，人有信仰，底線就會分明，像現在這樣，完全子不語怪力亂神，就連影視文學都不允許出現靈異，甚至建國以後不得成精等等，真的是有些矯枉過正。
這種情況下，等於人界拒絕了天地兩界。天道尚在，神佛又如何過得來？
“所以……你無法下凡？”
“就連人前顯聖也做不到。”地藏長嘆一聲：“我也有我的苦衷，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一花一果，皆爲因果。我種下的因，果仍然得貧僧來消。好不容易找到縫隙特別下來見你，也是……想爲地府新立做出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罷了。”
“你要幫我？”秦夜愕然，隨後一陣狂喜。
“當然，地界不立，陰魂無歸。實際上，你有沒有想過，爲何人口還在增長？”
秦夜愣了愣。
他沒懂什麼意思。
曾帥淡笑：“六道輪迴不成，無人投胎，本該人口負增長才對，爲何華國人口仍然在增長？”
對啊！
秦夜纔想到這一點，不等他開口，曾帥雙手合十道：“不僅貧僧，第二任閻羅王也不可能看着他的繼任者白手起家。他更改了一部分天道，可以維持三百年，六道不存，陽間也可以暫時脫離六道增長人口。不過，當時事態太緊急，決定太倉促，他也僅能做到這一點了……”
秦夜瞪眼，什麼叫“僅能”做到這一點了？大和尚你有沒有一點逼數啊！
這特麼……簡直非人了好吧！這簡直進入了修真小說的體系啊！
“而且，他也加固了九州正神結界，兩百五十年內外域不可入侵。甚至……據我所知，他親自去其他地府走了一趟，重創了其他冥王。否則……你想想，地府如何其他冥府因爲結界不得入內。但是陽間大亂，誰都看得出來有問題。爲何其他地府一直不敢出兵？”
他聲音凝重了起來：“因爲只要第二任閻羅王尚在，沒人敢冒着這個危險出兵。”
秦夜深吸一口氣：“那什麼……第二任閻羅王老人家在哪呢？本官這打算……請來做個護國法師什麼的？要不……我禪讓給他？我做個狗頭軍師也不錯……”
畫風突變。
曾帥沉默了足足五分鐘，才淡淡道：“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的境界，非三界可以限制。”
這就不能愉快玩耍了……
秦夜撇了撇嘴，簡直想把第二任閻羅王抓回來狠狠肛一頓，你說你這弄的什麼事？一股腦丟給我這種社會主義新人類，自己一走了之？真的大丈夫？
就在此刻，曾帥全身金光一閃，七竅中有鮮血流出。
他愣了愣，嘆了口氣：“這具軀體太過薄弱，就連請神上身也只能維持這麼久嗎……不過罷了，該說的貧僧也說的差不多了。最後……我有兩樣東西給你。”
到正題了！
秦夜腦海中叮的一聲，身體都繃直了。
大機緣到了，自己馬上就可以破丹成嬰，迎娶雙修道侶，走上人生巔峰，地藏的東西，能差麼？
想必是什麼神秘小瓶、無字黑書、吞天魔罐、玄重尺神馬的……
然後曾帥拿出了一個鈴鐺。
很普通的鈴鐺。
滿是鏽跡。搖都搖不響。
秦夜沒接。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那什麼……您是不是拿錯了？”看到曾帥沒有收回去的趨勢，秦夜友好地提醒：“你手裡沒有什麼讓靈植飛快生長的瓶子？一祭出來毀天滅地的罐子？明明沒有字但是可以讓本官瞬間成神的書什麼的……再次一點神格也不是不能接受……”
曾帥：？？？？
不懂？
秦夜繼續瘋狂暗示：“你看，地府現在百廢待興，是不是需要一個實力強大的人坐鎮？地藏大大你覺得我怎麼樣？骨骼清奇，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不過因爲戒指裡一老頭總吞我鬥氣，我才顯得如此不堪，總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我是完全有資格接受更強大的傳承的！”
這特麼什麼跟什麼啊！
曾帥如此好的修養，都感覺太陽穴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此物……名爲陰寵鈴。貧僧戴在身上數千年，見鈴如見我。諦聽只聽鈴鐺指揮……”
我尼瑪！！
秦夜光速搶過鈴鐺，畫風瞬間對了。
咋忘了呢……咋忘了諦聽是這老頭的寵物了呢？寵物怎能沒有逗貓鈴呢？這東西……簡直太棒了！
有了它，地府就穩住了！徹底穩住了！
誰敢來攻打地府？
十二天羅？
三位道主？
不是我秦某人看不起誰，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
和本官作對，先問過我的寵物！
“好寶貝！”秦夜撫摸着手裡的鈴鐺，愛不釋手：“不瞞大人，諦聽現在就在地府之下，視我等爲仇寇……”
曾帥皺眉：“諦聽不是這樣不聽解釋的陰獸……你是不是對它做了什麼？”
秦夜拂動鈴鐺的手頓了頓，臉上笑容無比自然：“怎麼可能……我像這樣的人嗎？”
挺像的……話說三代閻羅王，畫風一個比一個清奇……曾帥動了動嘴，沒出聲。
“接下來不是陰器。是一句話。但是它的重要程度，甚至還在諦聽之上。”他收斂了神色，凝視着秦夜說道：“剛纔的陰兵過境，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秦夜搖了搖頭。
“這是‘答案。’”曾帥直視他的眼睛，語氣慎重無比：“記住，你要重建地府，要靠‘大勢。’而那些陰兵……就是大勢的真相。也是貧僧特地帶你來這裡的目的！”
“地府崩潰，陽間在變，陰司也在變。幽冥界一起劇變，這不是可以靠資料尋找的老地府。你需要真實的‘答案，’需要看到如今殘留在陽間的厲鬼的真相。這座谷城縣，就藏着這份答案！並且……和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