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打攪。
只有如山似海的陰氣，十七位聖靈共同鑑證神審的結果。
目光如同實質，輕輕刷過秦夜脖子上露出的汗毛，若暗夜私語，讓人不寒而慄。
他的目光掃過一片片陰雲，直到五十九秒，纔開口道：“否。”
剎那間，十七道鬼火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緊接着同時看向天平。
卡卡卡……天平開始劇烈搖動。然而……這一次是朝着否字的一側傾斜！否字宛若千鈞之重，轟的一聲落在大地。起碼幾十斤的秤盤砸起滿地沙塵。
失敗了？
秦夜愕然看着天平，華國地府哪來解決這件事的實力？自己哪裡回答錯了？
片刻的沉默。
隨後，數道聲音同時響起：“神審結束。”
隨着這句話落下，四面八方陰氣如潮褪去，那些從未見過真面目的聖靈帶着漫天陰靈哭嚎飛速消散。鬼火明滅不定。
他想張口說沒錯，然而現在絕不是他說話的時候。就在此刻，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各位，請等一等。”
是聖靈黑曼巴。
秦夜高高懸起的心終於放下，黑色斗篷下，冷汗已經順着鬢角流了下來。現在都感覺心臟在狂跳。
“你們看。”隨着聖靈黑曼巴的聲音，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天平。卻驚訝地發現……剛剛落地的右方，竟然又擡了起來！
“這是？”一個威嚴的聲音驚訝開口：“怎麼可能……”
“歷史上從沒有過第二次神審……這是第一次審查的結果不對？”
衆目睽睽之下，公正天平的兩端不停上下，起起伏伏。過了足足十分鐘，它仍然沒有停下。
十七道巨大的鬼火面面相覷，又過了五分鐘，天平仍然起伏不定。聖靈黑曼巴的聲音幽幽嘆了口氣：“各位，怎麼做？”
秦夜一個字都沒有說。聖靈黑曼巴很聰明，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和華國地府有聯繫，如果這時候率先說出“我認爲應該繼續”。會引起這些老不死的警覺。而將皮球踢給別人……
他敢打賭，想從百年不見的華國陰差口中，挖出華國地府真相的聖靈絕不在少數！
無人開口。
代表聖靈黑曼巴的蒼白鬼火掃視了一圈，沙啞道：“沒人開口嗎？那我就先說說我的意見，我建議……結束神審。”
仍然針落可聞。
“神審是非洲地府聯盟最高的審覈規格。秤盤已經落地。沒有道理再進行下去。”做戲要做全套，它的聲音繼續說道。然而剛剛說完，另一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我建議繼續。”
黑袍下，秦夜嘴角微微翹起，舔了舔因爲緊張而有些發乾的嘴脣。
那是之前出現過的優雅男聲：“公正天平的判定結果，是右側落地不再擡起。現在雖然落地，然而又再次揚起。直到目前沒有停止，說明它也無法判斷華國現在的情況。”
“按照秦府君給出的資料，華國處於政權更迭。且，二代閻王封鎖全國，沒有陰差能進出。但是，如果華國地府真的想，並非不能解決。秦府君回答的否並沒有錯，這個問題的答案本就在兩可之間……應該是這樣，纔出現了這種特例。”
“附議。”“我贊成。”“沒有異議。”
聖靈黑曼巴適時地沉默了。數秒後，一個聲音響起：“繼續。”
還有三個問題……秦夜深呼吸了好幾次，屏息靜氣，等待着第三問。
周圍沒有一絲聲音。彷彿安靜的地窟，問題就像水滴落下，砸碎一地寂靜。
“第三問。”
時間彷彿停頓了一秒“如果非洲地府聖靈真的前往華國。華國地府能否保證我們的安全？”
秦夜愣了。
這是什麼問題？
“計時開始。”
虛空中，咔擦咔擦的秒針再次響了起來。秦夜壓住亂跑的思緒，仔細思索起來。
這個問題太古怪了。對方的思維，第一個問題是：資料的真實與否。第二個問題是，華國是否確實不方便出手。這是在越來越靠近俄羅斯禁術事件的核心。按照這種思維順下去，接下來的問題，應該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剝開，直達核心。
但是，對方的思路在第三個問題變了。
按照之前的邏輯，第三個，第四個問題很可能是：烏蘭巴托真的出現了有可能史上最大的怨魂晶？以及希臘地府是否真的參與了這次禁術事件。這纔是正常的思維。現在的思維……完全跳躍，和之前根本搭不上邊。
哪裡出錯了？
“還有三十秒。”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秦夜握了握拳頭，重新整理思維。
自己忽略了什麼？
咔擦咔擦……秒針一秒一秒過去，十秒，九秒，八秒……五秒……三秒……
最後一秒！
他終於擡起頭：“是。”
卡卡卡！巨大的天平再次浮動，而這一次，載着羽毛的左端轟然落地，
“呵……”秦夜暗暗鬆了口氣。
最後十秒的時候，他終於想通了。
錯誤在於……對方第一個問題就是：你資料上所說是否爲真。
他的回答是：是！
那麼，包括希臘地府的可能參與，包括烏蘭巴托的怨魂晶礦，包括俄羅斯的企圖，包括華國的現狀，全都包含在這個問題之內！對方沒必要繼續順着這條思路剝下去！
所以，第三個問題，問的其實是……華國是否會對他們出手。
哪怕他們答應，聖靈也不可能全部都去的，非洲老巢還要聖靈鎮守。如果去一半，八位聖靈遠去數千公里，來到華國和俄羅斯地府的腹地，如果對方真的要動手，他們根本走不出去。誠然，華國有結界封鎖，每次只能出來幾個人。但……誰知道這種千年地府，會不會有別的手段？
國與國之間，本就沒有什麼忠貞的信任。
“第四個問題。”
“如果俄羅斯地府和希臘地府聯合，華國地府是否會聯合非洲地府？如果俄羅斯背後的地府因爲此事而對非洲制裁，華國是否會出手。”
“這兩個問題，字面不同，卻同源而出。秦府君，請。”
秦夜沉吟着，一分鐘過去，他點了點頭：“是。”
轟……公正天平羽毛一端再次落下。不知道是否錯覺，他覺得周圍的氣氛都輕鬆了一絲。
“最後一個問題。”沒有給他多餘的思考時間，一個聲音威嚴開口道：“你……是誰？”
黑袍之中，秦夜的拳頭猛然一握。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他完全沒想到，最後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
聽到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這問的是，你能不能代表華國地府？你夠不夠資格？你真實的身份？
心猛然繃了起來，但是立刻又鬆了。
這個問題……只能用是與否來回答。
然而，就在他剛鬆一口氣的時候，公正天平上忽然綻放一道金光，一片浩瀚的陰氣陡然從天平上爆發出來，同時，一道宛若神明的聲音響徹空間。
“這個問題……不計時。”
就在聲音出現的瞬間，所有聖靈齊齊吃了一驚，隨後，猛然朝着公正天平的方向看去。女子的聲音愕然道：“羽蛇神大人？”
刷刷刷……緊接着，十七道陰氣齊齊矮了一截，那是半跪於地的表現！
十七位聖靈齊齊朝拜金光閃爍的公正天平，陰氣幾乎匯聚成海。然而，聲音並沒有理會，而是繼續說道：“但是，回答者必須詳盡回答。”
艹……秦夜差點沒罵出來。這到底怎麼回事？
明明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前面幾個關乎世界格局的問題，羽蛇神的意志都沒有出現，爲什麼這個問題偏偏出現了？
但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的腦筋在飛快轉動，要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怎麼說？
臨時編造一個身份是不可能的，那麼……自己要說出閻王繼任者的身份？這太過危險……等等！
思維高度集中，他目光驟然一亮，自己給的資料上，可是……華國地府在進行政權更迭啊……
有多個繼任者有什麼稀奇？
而且，繼任者之一出面，更能凸顯華國的誠意。現在……或許說出來比不說更好！
秒針咔擦咔擦劃過，他飛快整理思緒，五十秒後，擡起頭凝重地看着公正天平，緩緩道：“華國下一任閻王繼任者，序列之一。”
時間如同在這一秒放緩，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十七道正在跪拜羽蛇神的聖靈身影同時轉身，十七雙目光死死釘在他身上。
震驚，震撼，難以置信，還帶着其他複雜的情緒。
閻王繼任者……竟然就在他們面前？
這個華國府君……居然是四常之一的第三任繼任者之一？！
死寂。
數秒後，聖靈黑曼巴的聲音不敢相信地響起：“你是……華國閻王繼任者之一？”
秦夜根本沒有管，硬着頭皮微微鞠了一躬：“是。”
“這，也是我的試煉之一。或者說……這本身就是二代閻王安排的題目，之一。”
是的，我是閻王序列之一。
但這個序列，只有一個之一！
我，沒有說謊。
就在這句話出現的時候，漫天陰氣齊齊散去，那磅礴如星空的威壓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下一秒，羽毛秤盤落地。
“神審結束。”
“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