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
長明宮內，有條不紊地進行各項奏報。
大玄皇帝葉恆單手撐着腮幫子，耐心地看着殿內各部官員爲了一些政策爭執不休，思緒飄飛到不知何處。
愛斷章的陳洛去了東蒼，愛惹事的葉大福回了南疆，如今的中京好像少了許多熱鬧，一切又規規矩矩起來。
想到這，葉恆又微微皺眉，這個陳洛，爲了你朕都賠上了一個太子，媳婦兒現在都不讓自己上炕了，你就不知道回來看看朕嗎？
是，你也是受害者，但是你是小輩，又是臣子，少年人，就不該讓讓皇帝嗎？
怎麼說都受封國師，也要來中京道個謝吧。
有聖人師父，現在就看不起自己這個皇帝嗎？
我葉家可也是有聖人的！
定你個不敬之罪……
算了算了，我葉家的聖人也喜歡這小子，惹不起惹不起。
現在聽說天南海北地跑，也不回東蒼，三五天才發一回《八仙得道傳》，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那點更新，夠誰看的！
“陛下！”一聲呼喊, 讓葉恆的思緒重新回到長明宮。葉恆定了定神, 看了一眼身邊的首奉侯安，侯安心領神會，立刻傳音，簡明扼要地說道：“威武府發來奏議, 因爲梧侯的武道昌隆, 眼下北方的武裝力量有了爆發式的增長，堪稱全民皆兵。。”
“北方防線對六品以下儒生的需求大減, 過多的儒生參軍加重了北方的軍費支出, 兵相奏議消減六品以下儒生參軍的數量！”
葉恆反應過來，此事之前兵相和他單獨書信時也提過,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直接走到奏報程序了。
“此事，朕準了。具體章程就交於各部商討, 拿出一個章程在上殿共商吧。”
那奏報的官員拱手稱“是”, 但很快又說道：“陛下, 兵相還有新奏議。”
葉恆微微皺眉：“可是北方有變？說！”
那官員猶豫了片刻，最終說道：“兵相奏請, 裁軍！”
此言一出, 滿殿譁然。
“裁軍？兵相是怎麼想的？”
“北方太平了嗎？怎麼想裁軍？”
“裁軍, 那些被裁撤的軍隊怎麼辦？他們可都是我人族的英雄啊！”
侯安舌綻春雷，穩下朝堂秩序, 葉恆反而面色冷靜，他看着那武部官員, 說道：“細說。”
那官員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兵相言，梧侯之武道，乃我人族萬年未遇之變革。蝶有破繭之掙扎, 鷹有破殼之苦痛, 抓住變革，必然會有陣痛！”
“眼下正氣長城防線設置需要重新佈局, 以更廣大的武道武者爲基礎，輔以武校畢業之優秀學子，重塑人族的戰爭習慣和戰場格局。”
“此舉非一朝一夕可成，但朝夕必爭！”
“過往儒生的戰鬥方式已經與未來相悖, 窮留軍中, 既影響新軍制的推廣，對他們本身而言更是極大的浪費。”
“兵相奏請如下：”
“第一，以威武堂爲總領，東蒼武校爲魁首, 普及武校，留軍意願強烈之人員入武校學習，學成重新編入軍伍。”
“第二，六品以下，年二十以下者，年六十以上者，換軍籍爲民籍，退回原籍。朝廷需解決其後顧之憂，爲其安頓。”
“第三，凡退役之官兵，爲官則優先升遷，爲商則減免稅賦，爲工則提供貸款，爲農則劃撥良田……”
末了，這官員又說道：“根據威武堂統計，裁軍大約分爲五年三期，第一期裁軍人數——一百二十萬！”
“不可能！”官員的話音剛剛落下，戶部一名官員就脫口而出。隨後，戶部官員走出陣列，對着葉恆一拱手，又看向武部官員，說道：“本官不反對兵相的奏議，也樂意見到駐守長城的英雄退役享福，但是，凡事都有個利弊。”
“我大玄文風鼎盛，閣下可知每年有多少儒生走出學堂？”
“科考不過是掐尖，真正能走通這一條路的考生又有幾人？”
“在以往，大量的年輕人結束學業之後就投身軍伍。兵相說日後從軍要有所選擇，我等自然要想辦法引導其餘儒生的去向。這也是我們的責任，即便難，也會盡力配合。”
“但是，裁軍？第一期就裁撤一百多萬儒生，大玄怎麼承受？那些年輕人的出路又會在哪裡？”
武部官員看着戶部官員，嘴脣動了動，緩緩說道：“閣下知道兵相爲何急着要改換軍制嗎？”
“因爲，死人太多了。”
“六品以下的戰鬥，那是用人命去填的。本官曾經也是一名百夫長，我那隻隊伍，最高的修爲就是我，五品夫子。有一次，我們撞上了一支三十人的蠻族小隊，我和對方的五品拼死一戰，可回過頭，爲了全滅那三十蠻族，我一百個兄弟，只剩下二十一個人能站着！”
“不重新改編軍制，不使用新的戰法，長城內外的兄弟們還得用這個法子去硬抗！”
“裁軍，是爲了讓他們活着回來！”
“年二十以下，他們還有大好的歲月，他們可以繼續學習，興許其中就能再出大儒！”
“年六十以上，他們已經爲人族守了半輩子，武相不想他們馬革裹屍，甚至，屍骨無存！”
“從大義來說，裁軍是爲了讓北方戰線擁有更強的戰鬥力！但從情義來說，這些裁下來的戰士，難道就不是英雄了嗎？”
“你戶部憑什麼說這是大玄的承受！明明是他們在承擔着大玄！”
滿殿靜默。
誰都知道，這兩人說的都是對的。
可是，就因爲都是對的，才讓人沉默。
突然間，在沉默中，有一道笑聲響起。
“文相，你有什麼看法？”葉恆順着笑聲望去，只見是文相顏百川臉上掛着笑容，頓時心中安定了下來，連忙出聲問道。
顏百川掃視了一圈滿朝文武，最後目光在周左風身上頓了頓，這纔開口：“老夫想不到，有一天我們大玄還要爲儒生太多而發愁！”
“這說明我文昌閣還是有作用的。”
周左風微微皺眉：“你們的作用先放一放。先說說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顏百川輕輕說道：“北方既然不需要那麼多儒生，那就去南方好了。”
周左風搖了搖頭：“兵相改革軍制，難道景王就會不動？雖然是南北，但情況大體一致。”
顏百川擺擺手：“老夫說的南方不是我大玄南疆，而是南荒！”
“南荒？”周左風一愣，隨即說道，“狼族聖君狼滅今年統一了狼族，帶着一些和人族爲敵的妖族在南荒興起了去人族化，已經有不少傳道之儒受到迫害，不得已返回大玄！”
“即便和人族交好的青丘等國，也不大可能接受如此數量的儒生入境，所以……”說到這，周左風的話突然停住。
文相顏百川，向來是朝堂的定海神針，怎麼會提出一個七品小官都能反駁的建議呢？
這臭棋簍子，雖然棋品差，但是棋子卻不少！
一定發生了什麼本相不知道的事情！
周左風看向神神在在的顏百川，不耐煩道：“有什麼事趕緊說！”
顏百川這才一笑，朝葉恆行了一禮，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
“啓稟陛下，這件事，要從妖族的一隻白澤說起……”
……
陌州，方家。
方化及滿面紅光，望着在座的方家各房長老，喜氣洋洋。
自從今日清晨接到方寸山的回信，方化及就激動難耐，要不是爲了顧及方家代家主的氣質，他早就將各位方家長老從被窩裡一個個揪出來，分享自己的好消息了。
盼望着，盼望着，終於，太陽出來了。
方化及第一時間就召開了族議，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公佈了出來。
他們方家，極力支持的那隻妖族白澤，竟然是妖祖的夢中弟子！
竟然寫出了可以讓妖族通聖的奇文！
竟然得到了青龍帝皇的認可！
最開始以爲是和田玉，結果居然是和氏璧！
這種快感你能體會到嗎？
反正整個方家都感覺精神一震，長久以來被竹林鎮壓的陰霾似乎散去了不少。
就在此時，一隻傳信青鳥飛入了族議堂，落在了方化及手中。
方化及從青鳥的嘴中取下傳信玉簡，快速讀完，臉上喜色更濃。
“諸位，再和諸位說一個好消息！”方化及起身，說道，“從中京傳來的消息。”
衆方家長老一個個坐直了身子，聚精會神聽着。
“今日朝議剛剛散朝，通過了一項重大舉措！”
“支持、鼓勵儒門弟子前往南荒佈道！”
“而其核心，就是附和方寸山主白墨的方寸山盟友計劃！”
“如今，各大世家和學堂應該都得到了消息，準備和相關妖族進行接觸，大玄也將派出使團，前去和方寸山直接接觸！”
“南荒氣運、三不朽之立功功德，都在眼前！長年累積，惠及儒生將不下百萬！”
此時一名方家大儒站出來，說道：“家主，我方家不能落後，應當立刻組織方家子弟前往南荒！”
“那信中不是說有方寸學宮嗎？我方家再派大儒前往，展現我方家對方寸山的支持！”
“另外，散修儒生想要前往南荒，我方家也要提供幫助！白墨的影響越大，我方家和他的綁定就越深！”
另一名老者也點點頭：“多帶些蠻材去，這些東西在妖族罕見，補充方寸山的庫存，向白墨釋放更大的善意！”
“想辦法分潤他身上的氣運功德，助我方家氣運更上一層樓！”
衆人都是不住點頭，此時方化平起身，說道：“諸位長輩，大哥，小弟覺得還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諸位莫忘了，我等最早聯合白墨的目的是爲了打壓陳洛。”
“我看如今時機已然成熟！”
“陳洛最大的倚仗除了竹林，就是那份大玄民報。依我之間，我方家是不是也可以爲白墨辦一份報紙！”
“我看了最新的那一篇奇文‘聶小倩’，對武者的作用我感受不到，但是那故事，必然能抗衡陳洛！”
方化及點了點頭，能否文壓陳洛，已經成了他作爲家主的一個考覈標準，這建議雖然是方化平提的，但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好，剛纔的提議全部採納。”
“二房，爾等負責我方家前往南荒佈道之事！”
“三房，爾等負責和朝廷接觸，資助散修儒生前往南荒！”
“四房，爾等負責新報之事，最快今日，最遲明日，我就要新報發售！”
“化平，你親自再去一趟方寸山，鞏固聯繫！需要什麼禮物自己去庫房裡挑！”
“其餘各房，配合二、三、四房！”
所有長老紛紛起身，行禮道：“謹遵家主令！”
方化及欣慰一笑，見着面前衆志成城的方家，心中感慨。
此時方化平又問道：“家主，那新報的名字還請你定奪！”
方化及想了想，意味深長道：“就叫‘方白聯合報’吧！”
“希望我們與白墨的聯合，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