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半月灣。
形形色色的人浪跡在這等罪土之上。
有背劍負刀的獨眼浪客，有以狩獵靈獸爲生的獵人，有賊眉鼠眼的扒手……
有人就地擺攤，攤位上是剛殺人奪寶後的新鮮靈器、靈體臟器。
有人大庭廣衆之下，販賣着囚籠中的少男、少女。
有人匯聚成伍正在遊街，不住對着周遭人發着一張張什麼傳單……
“術金門秘法，瞭解一下，價格公道，童叟不欺。”
“絕對正經的隱身術，堪比聖奴受爺的隱身術，遁過路過的瞭解一下，獨家秘法，只此無他。”
“統掌天機，歸化萬法……兄弟，有興趣加入我們天機神教嗎？”
“震驚！聖奴受爺於中域四象秘境爆錘饒氏聖帝，只要一靈晶，徐饒愛恨說你聽……”
得益於規則特性，半月灣半聖無法介入。
因而在此地，匯聚了諸多通緝犯，魚龍混雜，多邪少正。
八尊諳被說書人挽着臂彎扯着走，耳邊還持續忍受着喋喋不休：
“哥哥哥哥，真的沒事嗎，就算葉小天封聖，也只是奧義半聖，如何打得了聖帝？”
“哥哥哥哥，你怎麼把玄無機也派過去了，他留在你身邊保護你多好，剛好他寄體實力不強，也可以進半月灣。”
“哥哥哥哥，你兩個妹妹都說想你了，這次她們要你一定去一趟花草閣，再去見臧人。”
“哥哥哥哥，白胄宮主沒那麼好請吧？”
“哥哥哥哥……”
“好了。”八尊諳隨手抓過一張印有“天機術從入門到精通，只需三個月，包教包會”的傳單，只掃了一眼，就塞進了說書人的嘴裡，無奈道：
“正面打不過，跑總是可以的，不然讓那個傳……葉小天過去做什麼？”
“虛空島就低估了徐小受的潛力，這次再怎麼說，也得把這一條算上。”
“呸，我還是覺得徐小受好可憐……”說書人將傳單嘔了出來，呸了一口，這傳單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不曉得有多髒。
“他已浮出水面，再不快點成長，一個月能投胎三次，十天一輪迴。”八尊諳面無波瀾。
“這位姐姐……”那路過派傳單，作天機術士打扮，眼皮有些耷拉，顯得很是疲憊的男子停了下來。
“謝，不籤。”說書人頭都不回。
“呃。”天機術士指了指對方手上沾上了口水的傳單，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要回來。
他目光倒是在紅色高叉長裙上停了一會，眸間閃過異色，“這位兄弟，你是說書人寧紅紅？”
他又轉頭看向紅裙男挽着的傢伙，一低頭，數出了八根手指，當即豎起了大拇指，頗爲動容道：
“兄弟，你們這都是下血本的高仿啊！”
“滾。”
“籤個名咯，你們的簽名肯定值錢。”
“你不是在宣教嗎？”
“掙點外快咯……要不你們加入天機神教，我只收兩張簽名，不額外多取費用，如何？”天機術士挑了挑眉。
今日宣教，他攏共派給三十二個說書人派過傳單，這還是拋開那些視而不見的。
倒是八尊諳，只遇到了十三個，八指的只有倆。
八說組合，第一次見，十分珍稀。
說書人柳眉一蹙，已經不想說話了，指尖翻出了一本古籍。
“哇草！”天機術士眼睛都亮了，“陰陽生死簿都有，還有空間波動的……給個簽名咯，我買還不行嗎？”
“討打！”說書人還沒動，八尊諳及時制止了他動手，看向那天機術士道：
“一路走過南域，你們天機神教發展得倒是挺快啊，四處都有人，還滲透到半月灣來了，你們老大是誰？”
宣教的天機術士目光平靜地盯着八尊諳，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他嘴脣蠕動了一下，終究沒有說話。
八尊諳隨手丟過去幾枚靈晶。
“咣噹……”
那靈晶掉在了地上，天機術士並沒有接，只是目中更添幾分期待。
八尊諳嘴角一抽，嘆了一口氣：“給我個面子，我是八尊諳。”
“誒！”天機術士眉眼頓時都舒展開來，顯然是徹底爽了，“我今個兒，就必須給你八尊諳這個面子！”
他一把想要拉過這高仿八尊諳來，卻被那高仿說書人瞪得及時住手。
還挺有原則……嘀咕一聲吼，他這才嘿嘿訕笑道：
“什麼‘滲透’啊，說得太難聽了。”
“我們天機神教可是傳承了有上千年的歷史，半個南域的天機術士，都是我們的人好嗎？”
“呵。”說書人聽得冷笑，“半個南域？你的意思是各門各派的邪門天機術，都是你們教中流出來的？”
“那是！”天機術士無比神氣。
“你們老大是誰？”八尊諳問。
天機術士頓時停了下話來，嘴脣半抿着，雙腮鼓起了微妙的笑容，低頭擡眼，靜靜看着他，表情含着期待。
有病。
八尊諳嘴角抽搐，轉身就走。
“誒，別啊，留步啊！”
“說一句嘛，你說一句，我就給你回答啊，都不收費，也不需要加入我們天機神教的說……”
天機術士看着倆人離去的背影，目中多了幽怨。
這地兒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周邊的路人，一個個側目回望，對照記憶後想起了什麼。
“我靠，說書人，還是高仿貨。”
“日！八尊諳！垂頭喪腦的別有一番風味，的好想上……好像他！”
“……”
那宣教的疲憊天機術士還不甘心，衝着那倆人背影再喊了一句：
“不要那句，你說別的，也可以啊，我很慷慨的，讓爽就行。”
八尊諳腳步不停，從容而去。
“噓！”街邊有個絡腮鬍漢子衝着說書人吹口哨，還挑了挑眉。
說書人臉色不大好看了。
八尊諳倒是巋然不動。
“來一個啊，八尊諳兄，就那個……”
“天高一尺八尊諳……快對快對，我要聽下一句！”
說書人已經想要殺人了。
八尊諳倒還是平靜，只是再也沒有說話，一路微笑着拐進了街角中。
“切，沒趣。”
“一點都不好玩，這仿着有什麼意思啊他們？”
“啊，好不爽，老子渾身難受啊啊啊，對一句會死嗎？他大爺的，真想宰了他們……”
“太虛哦。”
“日！”
路邊的天機術士看着那羣人圍着八說組合卻不了了之，最終不歡而散，不由一笑。
南域是這個樣子的。
說是說個個身負命案，一言不合就敢拔刀，其實誰都比誰惜命——否則爲何跑半月灣避難？
真要能動嘴解決的事，這些人丟半條命，都不想動手。
當然，境界差過大，另當別論。
“南宮有術！”
宣教的隊伍顯然發現少人了，遠遠傳來一道呼喊。
“來了……”
天機術士回了一聲，再瞥了眼消失在無名大街的八說組合，眼裡閃爍起了黯淡的古老文字。
他一彎腰，撿起了被揉成一團的傳單，攤開後，還能看見扭扭曲曲的幾個大字：
“統掌天機，歸化萬法。”
“赦罪改命，天機封神！”
其上，還殘留着那高仿說書人的涎液。
“太累了。”
“簡直不是人乾的活。”
將那皺巴巴的傳單塞進懷裡，又將手剁下收好，天機術士抓出一張嶄新的傳單，邊跑邊喊：
“瞧一瞧，看一看咯，天機神教，加入只收取三枚靈晶的費用！”
“學天機，得永生，一本天機術，三月包精通，家人們，真的一點都不心動嗎？”
……
“受到畏懼，被動值，+9999。”
“受到駭視，被動值，+9999。”
“受到……”
戰場停了下來。
信息欄的彈框卻停不下來。
舉世矚目的一戰，至此，也算是拉下了帷幕。
“嗬……”
極限巨人在雲層之中吐出了一口蒸汽，眼神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腰背都開始佝僂。
它的下巴，自打開後吞了靈魂聖藥，便已無力合上。
而一拳寂滅了北槐殘魂的所有小動作，粉碎了復活、寄生等可能性之後，徐小受念頭通達，感到了一種大圓滿。
靈元、劍道、古武、神魂……
諸般大道，在此一戰過後，都踏入了那扇大門之中。
談不上登峰造極，但早先存有的一些缺陷，容易被敵人看到、利用、針對的短板，通通補好了。
只要別再來聖帝。
徐小受自信，隨便來一個半聖，他都能用相對應、或剋制的能力，將之滅殺！
“嗡……”
氣海在波動。
明明連一滴靈元都不剩了，卻隱隱給人一種山洪海嘯般的衝擊感。
氣海潮升。
雖然沒有了潮，但是……
“可以突破了！”
靈元，早已不是制約徐小受從道境突破成爲斬道的桎梏。
在“呼吸之法”踏入聖帝0後，他多放開幾次控制，多吸收點靈氣。
在“轉化”的配合下，他的王座道境境界，便已臻至圓滿。
這一刻，徐小受分明感覺得到，只要一個念頭想，他立地就能斬道。
但是，這樣的斬道，絕對是不完美的。
王座道境，是一個打磨大道根基的過程。
如宇靈滴、葉小天、水鬼等……
誰不是在這一境界上待了好幾年，乃至幾十年，最後一朝突破，突飛猛進？
“轟隆隆……”
聖劫還在下。
眼睛看不見周遭的環境。
“感知”卻能看到葉小天仍在渡劫。
徐小受記得，如若自己沒記錯的話，院長大人就是這種典型！
在奧義上卡了大半輩子，奧義圓滿後，斬道、九死雷劫、太虛、半聖……
短短一兩月時間，他一趟，全走完了。
“這，纔是天才啊。”
與別的煉靈師不同，徐小受的奧義，完全可以用蘊道種種出來。
這意味着他並不需要多少時間去修煉，更能以看進度條的方式，清楚知道自己距離奧義差了多少。
而唯一需要努力的，只是賺取被動值，然後花花花花花……全花出去！
種一個奧義太弱，那就兩個。
兩個太少，那就十個，十個還不夠，那就一百！
“這太奢侈了……”
徐小受感覺自己用不着種一百個奧義出來。
聖神大陸沒有需要一百個奧義才能打得過的人，八尊諳都不用。
至於說購買蘊道種所需的大量被動值……
徐小受並不想笑，但他瞥了一眼自身庫存，靈魂都在怒放，意念都開始撒花。
“被動值：76225012。”
值了！
這一戰，值了！
雖說幹廢了自己，幹廢小師妹，暴露了淚家瞳，暴露了一個空間奧義半聖的底牌……
接踵而至的，不用想，都知道會是各種大麻煩。
聖帝道氏、聖帝北氏，再加上之前得罪過的聖帝饒氏……
五大聖帝世家，惹了其三。
低眸往下，中域也差點幹廢掉兩界，麒麟死了一隻，四象秘境炸掉了四分之一，其餘也快爛掉了……
哦，還有個染茗遺址。
“困了。”
“不想了，好想睡覺。”
徐小受腦子真轉不動了。
他亟需去睡一覺，然後醒來，再清點一番此戰的收穫。
相信屆時再次加點後，也許斬道、也許不斬，但他打起聖帝來，將不會如此艱難。
但在閤眼之前，他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囑咐。
“小肥貓，記得我之前所說的，持續控制我，不要斷掉，直至我醒來。”
“喵！”
“龍杏前輩，幫我控制一下杏界的時間流速，我要回去休息，但必須最快時間清醒回來，順帶隱藏一下你我和貪神的神魂波動，我們不能再被他找到了……”
“可。”
“院長！”
徐小受又看向正在轟轟渡劫的葉小天。
明明就在眼前，渡劫範圍也包囊了自己小半個巨人肩膀進去，可竟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奧義半聖，真強吶！
葉小天甚至邊渡劫，還能邊注意不要影響到自己——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
“怎麼？”
葉小天對於渡劫，那真是半分不覷，聞聲還能傳音過來。
他同巨人之間，隔有萬界。
他渡的劫，是至高空劫——雷霆都是一種虛幻扭曲的形態，空間一道的至高聖劫！
徐小受觀摩一眼，就被累着了，虛弱道：
“接下來就交給您老了。”
“這空間通道，也辛苦您處理了。”
“如若還有什麼意外發生，還得麻煩您一……”
“呸！別烏鴉嘴！”葉小天唾棄一聲，白髮飛揚。
徐小受轟碎了聖帝殘魂、聖帝意志。
但北槐魂祭之後，留下的三天搬魂化出的空間通道口，還赤裸裸停留在原地，因無主而自行崩潰。
葉小天本來只關注聖劫，只留意不讓那空間通道崩潰後影響到底下世界煉靈師，避免生靈塗炭。
但他真怕極了這個受式烏鴉嘴！
他害怕徐小受道完，這崩潰通道里，即刻躥出一個聖帝來！
葉小天忙一招手。
轟的一聲，那殘破的空間通道便被攬入他的渡劫範圍中，聖帝之力被一點點加速磨滅。
“盡人。”
徐小受當然不習慣全部後手都託在別人身上，最後一句，回到了第二真身上。
“哎，老大，我聽着呢。”
“如有差池，意志切換，你來操縱我，我的寶物你也可以動用，但一切行動，以我自身安全爲主。”
“嘿嘿……”盡人賤兮兮笑了起來，他期待好久了，本體和第二真身，戰力那是一個天一個地。
“不要玩過頭。”
最後一句落下，徐小受徹底扛不住了。
他閃進杏界的同時，眼睛一閉，解除了此前只敢開不敢關的極限巨人、神敏時刻、餓鬼道、人間道。
“烏噫轟啪……”
世界天旋地轉，光怪陸離。
靈魂和意志像是沉進了萬丈深水之下，又如泡入了五顏六色各不兼容的大染缸中，不盡沉浮。
“受到窒息，被動值，+1。”
……
“喵。”
貪神望着赤裸、蒼白的主人，施展起了三厭瞳目，便看到主人腳下旋展出了那個光圈。
不多時，主人就變得好香、好香，好想讓人咬上一口。
“喵？”
貪神突然記起了什麼，將完全昏迷的女主人也一口吐出，扔在了主人旁邊。
一起吸！
快！是香的……
銀髮的淚汐兒雙目緊閉，聞到氣味後下意識瓊鼻一皺，張嘴就咬，卻咬了一嘴空氣。
“喵！”
貪神拍了拍爪子，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同時，眼裡閃爍起了一種興奮。
它保持着三厭瞳目，一吐，就從嘴裡又吐出了好多鮮嫩的靈藥。
它揮爪召來了一個丹鼎，便將主人和女主人啪嘰一下，一併扔了進去。
“嗯？”
神農藥園裡，龍杏之靈一下不淡定了。
這小子身邊的東西，一個個的都不太正常啊？
“喵！”
貪神嚇了一跳，轉頭才發現是那條龍，當然也能聽出對方是什麼意思：
汝欲何爲？
“喵喵~”
煉丹。
“嗯？”
煉何丹？
“喵喵~”
香噴噴的丹。
“嗯？”
莫要胡來。
“喵喵~”
分你一顆。
“嗯。”
如此甚好。
……
萬衆矚目之下，極限巨人突然就消失了，像是戰後的勝利者對世人揮手道了別，揚長而去。
瀟灑、隨性。
這一幕，傳進了桂折聖山，傳進了聖寰殿。
“咔。”
天機司南一聲顫響，亮出金光。
桌面呈放十八銅板，面面朝正。
掐指一算，道光燦燦，卦卦呈祥。
道穹蒼猛然就站了起來，雙目中爆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終於……”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