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間戒指，到聖血入腹。
明明只是最稀疏平常的手段，最短的距離。
但這距離，卻在瞳力的作用下，變得遙不可及。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平日裡最方便儲藏物品的空間戒指，在這瞳術之下，竟成了一個擺設般的禁用寶庫。
徐小受已經能預想到，姜閒身上的其他寶物，應該也是以這種形式，被完全禁用了的。
今夜。
這傢伙儼然只能是孤身一人，只能依仗一個半聖傳人不死的身份，用微末修爲，硬撼兩大斬道！
“咳咳……”
以瞳力直接寂滅掉飽含聖力的半聖精血的代價，顯然，即便是斬道也有些扛不住。
青袍面具人抹去了雙目和嘴上迸出來的鮮血，低聲嘆息道：“第三滴聖血了，這傢伙，是真的富有……”
“還行吧？”紅裙面具人關切問着。
“還可以，可這傢伙留着聖像不出，就不得不防備他的這一後手……”青袍面具人的面上有了陰霾，“黃泉大人交代過，能不能成，就看那一瞬。”
“沒時間了，必須儘快解決戰鬥，已經有人來了！”這時候，紅裙面具人卻開始搖頭。
二人都不曾多言。
但顯然，是有着相同的擔憂。
這一段傳音，徐小受並不能截取得到。
他能做到的僅僅只是在斬道面前消失，而不是真的擁有了力敵斬道之能。
藏身在樹幹之中，此時便是消失了，也真可謂叫一個心驚膽戰。
徐小受甚至不敢過多將注意力放在那兩個斬道上面，怕的就是引起對方的心血來潮感應。
但縱觀全場，他無時不刻都在盤點局勢。
“花仙眸……”
依照姜閒所言，這個假說書擁有的，應該便是幻術之至的花仙眸，也是此地幻陣的根源所在。
這一雙眼睛已經十分的難頂了。
然而，那個假淚雙行，也有一雙恐怖至極的眼睛！
那，又是啥？
“十字異瞳？！”
便在這時，姜閒似乎也經過了多次驗證，總算看破了假淚雙行時刻隱藏着的雙目。
這一剎反應過來後，他已然有些驚恐。
“十字異瞳，擁有‘十字寂滅’之力。”
“這種力量，便是聖力都可以當場寂滅掉，需要付出的，不過僅僅只是壽元的代價……”
“你，怎麼會有？”
姜閒恐慌了。
《天下瞳術》記載的淚家瞳，他並沒有全部知曉，畢竟那已經失傳了。
可“十字異瞳”，他耳聞過一二啊！
這東西便是太虛淚家全盛時期，都出不了一雙，面前這人，怎麼可能會有？
“花仙眸、十字異瞳……”
姜閒神思一怔，反應了過來：“外加我的三厭瞳目，你們這是在收集淚家瞳，你們盯上的，是太虛淚家的力量！”
“真是聰明呢~”紅裙面具人輕笑，纖手翻轉流動，似乎已經開始在蓄勢，不打算多言了。
姜閒心頭慌亂更甚：“不可能！你們瘋了？淚家因何而覆滅，我不信你們不知道，你們又怎麼敢收集……”
“你不也是在尋找麼？”假說書人一句反問打斷。
“我不一樣！”姜閒連連撤步，“我姜氏僅僅只是因爲……”
忙亂中，他總算找歸了一絲初始時的冷靜，急忙剎嘴。
然而這一會，便是因爲冷靜，場面才顯得更加驚悚。
隨便一來便是兩大斬道，還各自擁有“花仙眸”、“十字異瞳”這等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瞳術力量。
面前這倆面具人，來歷絕對不簡單！
這等人，會懼怕半聖傳人的身份嗎……
會！
看得出來，他們也怕！
但半聖傳人不死的傳說，在這倆人的面前，已經變得不甚絕對了啊！
姜閒左右顧盼。
然而這個時候，真正等到他想找人支援的時候。
卻發現不僅周圍空無一人，便連姜琦、姜寺應該呼喚來的支援，也沒能等到，。
那二者，自開場之後，便不知所蹤……
“你們究竟是誰？”姜閒沉下聲來，面色已經有些煞白如紙。
“聖奴呀~”假說書人手上的力量儼然成型。
姜閒咬着舌尖，強自讓自身不出現顫動：“半聖姜氏，你們真敢動？真不怕我族半聖的報復？”
“你族半聖？他應該還不知曉呢~”
“你覺得可能嗎？我族半聖，如大道之眼，可窺五域！”
“他不至於無聊到時刻盯着你……”
假說書人話還沒完，姜閒突然口一張，大聲呼喊起來：“姜……噗！”
只一“姜”字出口，他滿嘴鮮血噴出，於此消失的，還有他的舌頭。
同一時間。
姜閒身上的配飾，諸如項鍊、戒指、腰帶、玉佩之流，統統炸開！
嘭嘭聲響。
若有驚雷自姜閒體表炸開，將其轟得遍體鱗傷。
那因爲防禦靈器爆開而騰起的靈元霧浪之中，有的蘊含飽滿道韻，有的甚至有着一絲一縷的聖力。
可無一例外的，通通被粉碎了！
“寂滅……”
消失狀態下的徐小受很清晰的能感受到那一瞬間的交鋒。
姜閒的後半句話，竟是因爲要說出聲，而被青袍面具人給當場寂滅了。
但顯然，直接寂滅聲音是無用的。
所以青袍面具人的選擇，赫然是在姜閒出口的那一剎，將之舌頭這個存在，給完全抹除！
而隨之引發的，就是一連串的防禦靈器之保護機制。
可是……
十字異瞳之下，這些防禦靈器，便是有的蘊含聖力，也通通扛不住。
“他想說什麼？姜？”
徐小受震撼。
他震撼的，是那假淚雙行的超絕反應力。
這斬道不僅修爲強悍、瞳力驚人。
更加似乎已經把姜閒的所有後手都預料到，在對方有出手的趨勢後，第一時間終止其行爲。
簡直可怕！
青袍面具人再度抹去雙目血淚的同時，紅裙面具人也已經耽擱不住了。
他手上的斬道力量已經匯聚成了兩個白色的光球，將之雙手完全淹沒，像是手捉兩輪炙熱的白陽。
“直呼半聖名諱，可是對聖人的不尊重哦~”
一聲譏笑之後，紅裙面具人在姜閒被影響之後狂噴血的迷糊狀態中出手。
他雙手往前直揮，手中的白色光球化作兩道絕束，就要刺入姜閒低頹的頭顱之中。
白光耀陽。
白芒耀世。
天祈林在這一瞬直接被白色點亮。
徐小受甚至能從這白色光束之中感受到和姜閒聖血類似的力量，他本以爲姜閒必死。
可在這等危機之刻。
一再頹頭吐血、言辭不清的姜閒，卻同時迎着白色光束擡眸。
那足以點亮夜色的光芒，並沒有讓他退怯分毫。
相反，在那猙獰、絕望的面孔之上，三厭瞳目的灰色三花流連翻轉之速，快到了另外一個慢的極致。
紅裙面具人要奪目。
那就必須作用於目。
而光束要作用於目。
其視線必然追隨之。
這，就是三厭瞳目的機會。
“轉意孔！”
微末修爲，不能影響姜閒對着遠處的斬道強者，強行施展出三厭瞳目的終極能力：轉意孔。
這等操縱人靈的力量，超脫於天道之外。
便是修爲境界會影響控制效果，也可以如同青袍面具人用十字異瞳強行對抗聖力一般。
付出點什麼代價，便可以抵消。
刷一下。
白色光束在刺入三厭瞳目的前一瞬停下，距離姜閒之臉，僅毫釐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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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驟然白頭、面如老翁的姜閒，其眸位處三厭瞳目翻轉的力量，卻第一時間作用在了遠處紅裙面具人膽敢直視他雙目的花仙眸之上。
紅裙面具人雙手的白色光芒驟然減弱，雙目瞬間空洞，無神的開始呢喃起了什麼。
“閻王……”
一側。
幾乎是在姜閒施展轉意孔的那一剎，青袍面具人便動了。
他拔開手中靈劍，一劍橫斬而出。
劍光撕破夜色，頃刻從姜閒的脖頸處透出。
“砰！”
“嘭！”
然而便在這一刻，姜閒脖頸方位，以及其身後方被劍氣斬開之處，同時爆開了巨響。
可血色，卻不見有半分。
青袍面具人神情一怔，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聖像……”
是的。
這是聖力！
斬道的隨手一擊，僅憑防護靈器完全爆開的姜閒肉身，根本招架不住。
但這一剎，姜閒持續作用於紅裙面具人的三厭瞳目甚至不捨放開，其身上便隨着那一劍，升騰起了白色霧氣。
白霧一氤。
躲藏在戰場後方的徐小受，頃刻小腿忍不住打顫起來。
這一時刻，目視前方白霧的他，竟有了低頭懺悔的罪惡感，仿若用眼神褻瀆了神明。
甚至，他還開始心生匍匐而下，頂禮膜拜之意。
然這等畫面，何其相似於彼時“氣吞山河”的幻境？
幾乎是在情緒有了變化的第一時間，徐小受渾身的氣勢便是拔高，將姜閒身上勃發的恐怖威力撥開，筆直而立。
戰場後方，不爲中心、不爲焦點的徐小受可以做到如此。
局內的青袍面具人，就完全做不到了。
在白霧升騰的第一時間，他嘭一下膝蓋骨粉碎，整條小腿被抹除。
下半身消失的瞬間，即便他竭力擡首，依舊在聖像白霧的恐怖威壓之下，頭顱有如要龜裂開般，被壓得深深砸入了地底。
“轟轟轟——”
天祈林周遭幾裡之地，同一時間在世界末日般的哄響中，下陷丈許有餘。
而當此時。
姜閒身上，甚至聖像都還不曾開始出現。
它出來的，僅只是聖像出現前夕的白霧。
可那是聖力！
是不可抗拒的超脫天道的因素！
是聖人才具備的於凡俗世界而言的衰劫難能！
那是一切災厄的總和，又是全部新生的伊始，是混沌之前，是有無之後，不在五行，無於六道。
是謂“聖”者，凡上，神下。
“聖”代稱之，非是“是”之。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力量，凡俗用“聖”來代稱它，意喻超脫，可真要讓人解釋“聖”，又無人可以解釋。
聖像一出，場面完全變了。
僅剩半截身子入土的青袍面具人千防萬防，依舊還是被壓到了土裡。
那被三厭瞳目完全控制住，不肯於聖人面前低頭的紅裙面具人，更加是在一點點在碎滅、消亡。
本體姜閒自然也承受不住這等偉力。
然而，他身子在朽化的同時，聖像白霧又在治癒着他。
這便是血脈之力，是半聖傳人的底氣，是不懼最後風險的最後底牌。
消失狀態下的徐小受也幾近要扛不住了。
直到是在咬牙死命抵抗的過程中豁然驚醒，他才反應過來，原來“消失術”不是無敵。
聖力，可以影響到消失狀態下的他。
而現在他所承受的，本就已經是被“消失術”削弱過後了的，還屬於戰鬥餘波的聖道偉力。
若是……
直接面對呢？
徐小受不敢繼續妄想了。
這一刻，即便他咬牙苦撐，也被快速攀升的聖道偉力壓成了弓背蝦，頭更加是一點都擡不起來。
但不要緊。
“感知”依舊將遠處的畫面傳遞了過來。
雖然扭曲、模糊。
但有時也還會依舊清晰。
徐小受能看到姜閒在痛苦和享受兩種狀態中來回切換，知曉那是施展聖力和聖力治療在相互作用。
也看到假淚雙行那被嵌入地底，幾乎要龜裂了的小半身板。
更加看到了那於虛空中完全消弭成最後一點餘燼的假說書人……
“死了？”
徐小受毛骨悚然。
兒戲吧這是？
你可是斬道！
打着打着，人家聖像一開，你人沒了？
閻王，怎麼可能沒有防備這一式？
你們一直在提防的，不就是姜閒這有可能出現的聖人之力麼？
徐小受竭力讓自己看清那聖像白霧裡頭的情況，但除了一點高大的輪廓，什麼都無。
他似是看到了三頭六臂的神魔，也像是看到了悲憫衆生的菩薩，更若是看到了一個平凡到了極點的老翁……
聖？
這就是聖？
還沒反應過來，方纔所見，盡皆遺忘。
“這，就結束了？”
徐小受思維沒有半分遲滯的接回到了他注視聖像前的思考狀態。
然後這一次，他於那聖像白霧之中，看到了一點殷紅。
“不，還沒結束！”
感知傳來的畫面中，假說書人明明已經被姜閒用三厭瞳目操縱住，因爲不低頭而死。
可這一刻，姜閒背後，又升騰起了一個假說書！
“姜閒，操縱錯人了？”
這一剎，徐小受心頭閃逝這般想法。
無人可以回答。
電光火石之中，第二個假說書出現的時候，是在姜閒的背後。
他雙手覆籠着金色的力量，其上滲透着時空的味道，似乎是從另一個世界，伸手攔住了姜閒的脖子，所以不受這一世界的聖力影響。
隨後，他手一掰。
“咔！”
姜閒脖子一百八十度向後扭轉，三厭瞳目瞬間失去焦點，那痛並快樂着的神態，同樣定格於一剎。
假說書臉很近，緊貼着姜閒的額頭。
他那一雙妖冶的花仙眸中櫻粉綻放，雙手和着白色光束，便狠狠插入了姜閒的眸位之中。
“啊——”
慘叫聲起。
這一瞬時間定格，夜色染紅。
只聞一道縹緲得有如異世界中母親在哄睡嬰兒般的柔和聲音，在喃聲低語着：
“堅持住，你還沒死，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