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雨夜。
“滴滴噠--!”
大雨傾盆而下,連帶着壓抑的沉寂,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整天。像是銀灰色黏溼的蛛絲,織成一張輕柔的網,網住了整個盛夏的世界,城市被浸得溼溼嗒嗒,似乎哪兒都能滴下水來。
潮溼的空氣中,到處瀰漫着泥土的腥味,還有夾雜着汽車尾氣與水泥路面的灰塵味。
狹窄的小巷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一個個小小的衚衕裡,在行動的過程中,那道黑影的身形不時會停頓一下,似乎在朝身後確認着什麼。
大約一刻鐘後,黑影停在一間小屋之前,輕輕推開大門,打開屋內的吊燈,一張看上去無比陰翳的年輕面龐出現在燈光下。
年輕人小心翼翼地走進屋內,在關上房門的時候,還不時向外四處張望着,好像在提防着什麼。
“終於擺脫他了,可跑死小爺我了。”
年輕人彷彿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如同爛泥一般斜依着大門躺在地上。
突然,一道幽暗的刀光自空中一閃而過,陰翳年輕人的瞳孔驟然放大,在他的身上,一條深紅色的血線緩緩浮現。
下一刻,陰翳年輕人的眼神變得空洞起來,整個人宛如雕像一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約莫半晌之後,房間的陰影走,一個渾身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清秀少年走了出來。
在他的左手上,此刻正提着一把墨色長刀,一滴滴暗紅色的液體自他手中的刀上緩緩滑落,滴在水泥地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與外面的雨聲交相輝映。
“李謙,B級目標,連環殺人犯,五萬賞金。”
少年注視着面前的屍體喃喃自語道,神色古井無波,彷彿自己剛剛是殺了一隻雞一般。
在他的右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部手機,給李謙的屍體拍了一張照片,少年的身影在燈光下漸漸淡去,宛如幽靈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狹小的房間裡,只餘下李謙還死不瞑目的凝視着屋頂的吊燈,眼神中充滿了慌亂,鮮血自他的眉心緩緩滑落,“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響聲
房子的外面。
雨,一直沒有停。
往常熱鬧的老街上,如今已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家小店門口,還閃爍着昏暗的燈光,老舊的燈泡不時發出“呲呲”聲響,讓人不禁懷疑,這燈會不會墜落。
突然,平安雜貨鋪的簾布被掀開,一個滿臉胡茬,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人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餘老頭,給我拿一包塔山!”
中年人一進門便朝着裡屋喊了起來,甚至連手中的傘都還沒來得及落下。
中年人粗獷的聲音十分洪亮,在狹小的雜貨鋪裡不斷迴響。
“小兔崽子,吵什麼吵,不知道的還以爲老頭子我的雜貨鋪裡招賊了呢!”裡屋傳來一道罵聲。
然後,一隻足足有44碼的拖鞋突然從裡屋飛出,猛的砸向那個滿臉胡茬的中年人。
“嘿!”中年人輕笑一聲,很容易便接住了飛來的拖鞋,甚至還把那隻拖鞋放在手上顛了顛。
“嘿嘿嘿,餘老頭,這招好幾年前就對我沒用了,下次還是換一招吧!”中年人挑了挑眉,笑嘻嘻的說道。
“哼!”裡屋,一道怒哼聲響起。
一個年約六十多歲的老年人拄着柺杖,慢悠悠的走了出來,腰背微彎,鬚髮斑駁,他的臉上已經爬滿了溝壑般縱橫的深深皺紋,
彷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見到老人這個模樣,粗獷中年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痛,但是很快收了起來,好像生怕老人發現一樣,繼續擺出嬉皮笑臉的模樣。
“餘老頭,來一包塔山!”中年人朝着餘老頭說道。
“哦,不要雲煙了?”餘老頭狐疑的掃了中年人一眼。
聽着餘老頭的話,中年人的臉微微抽搐,表情不自然了起來,
“不...不要了吧,就塔山,夠了!”
“哦,十塊!”
見狀,餘老頭不再多問,從貨架上取下一盒白色的香菸,放在了桌上。
看到香菸的那一刻,中年人的眼睛當即一亮,從大衣的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紙幣。
看着這所剩無幾的幾張鈔票,中年人那張滿是胡茬的臉微微一抽,顫抖着手將面值最大的那一張遞給了餘老頭。
“都這麼窮了,還要買菸?”餘老頭接過紙幣,微微一瞥中年人手上僅剩的幾張紙幣,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
“害,老頭,你不懂,生活都這麼苦了,要是再沒什麼辦法釋放一下,我遲早得憋死!”
語罷,中年人熟練的拆開包裝,取煙,用打火機點火,點點火星在煙尾處燃起。
看着點燃的香菸,中年人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猛吸了一大口,然後緩緩吞雲吐霧起來,臉上露出放鬆的神情,嫋嫋菸圈在小屋內緩慢升騰,散去。
看着中年人的樣子,餘老頭眉頭一皺,但是卻沒說什麼,轉頭看着屋外的大雨,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時之間,整個“平安雜貨鋪”陷入了沉寂之中。
“滴噠--!”
大雨依舊無情的下着,雨天的屋檐在月光下浮漾着溼溼的流光,灰色而幽暗。
默默地注視着屋外的大雨,不知想起了什麼,餘老頭突然轉頭看向中年人,開口問道,“還在做那一行嘛?”
“嗯,除了幹那一行,我也沒什麼其他本事了!”中年人有些自嘲的說道。
“不過說起來,你家君夜那小子倒是很有天賦,今晚估計又能完成一單!”中年人補充道,臉上好像有羨慕的神色一閃而過。
“哼,一個臭殺手,能有什麼天賦?”餘老頭似乎有些生氣,恨鐵不成鋼的繼續說道,
“堂堂七尺男兒,就該去前線建功立業,當一隻黑暗裡的老鼠有什麼前途可言?”
餘老頭說着說着,愈發生氣了起來,不停在嘟囔着什麼,吐沫星子在空中肆意的飛揚。
中年人見狀有些無奈,眼前的老人乃是前線退伍下來的士兵,真真正正經歷過血與火歷練的人族戰士,自然有些見不得他們這些收錢買命的人。
可是,他又何嘗不想當個戰士呢,同樣是頭懸在褲腰帶上的活,一個見不得光,人人喊打;另一個光宗耀祖,人人敬仰!
如果有可能,他何嘗不想像老人一樣,一腔熱血的前去戰場呢?
只可惜,他天賦不夠,都已經四十多歲了,都沒能夠成功覺醒元魂,不說靖魔軍根本不會收下他,就算收下他又如何?
身上沒有一點點修爲,如果他貿然前去戰場,恐怕就是一點點稍大的戰鬥餘波,都能讓他化成灰燼。
但,他也有自己守護人族的方式…
正當中年人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突然,平安雜貨鋪的捲簾又被掀起。
一個身穿黑袍,滿臉風塵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少年沒有帶傘,渾身上下溼淋淋的,就連原本應該十分寬鬆的黑色長袍在這一刻都顯得有些緊身。
他的面容十分清秀,搭配上一頭烏黑柔順的碎分長髮,讓他看上去有種鄰家男孩的感覺。
然而,這麼一個清秀的少年,卻神色冰冷得猶如萬古玄冰一般,他的手上還緊握着一柄墨色長刀,鋒利的刀鋒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點點寒光,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墨刀血槽裡的雨水中,還夾雜着一絲暗紅色。
黑袍少年,雨夜登門, 左手持刀,刀上染血......
任誰在大晚上看見這一幕,恐怕都會有些害怕,但屋裡的兩人卻好像司空見慣一般,臉色平靜,彷彿少年本就該這樣一般。
而黑袍少年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緩緩走進店中,脫下黑袍,露出了裡面的黑色長衫。
在兩人的注視下,少年緩緩從長衫的口袋中掏出一沓厚厚的紙幣,放在了收銀臺上。
“嘶!”中年人看了看少年的那一沓紙幣,又摸了摸自己乾癟的口袋,眼睛頓時紅了起來。
“蒼天啊,大地啊,這世界爲什麼對我那麼不公!”
說完,中年人將火熱的眼光看向一旁的墨君夜,這一刻,他彷彿看見了未來,中年人殷勤的跑到墨君夜的身邊,不停搓着手,憨憨的笑道,
“墨小哥,需要捏捏腿,按按摩嘛,我手藝很好的!”
“我們很熟嗎?”
墨君夜有些疑惑的看了中年人一眼,這個中年人他見過幾次,但是沒什麼印象,哦,有點印象的,這個中年人每次看見做完任務的他,都會眼冒紅光,要不是餘老頭還在,說不定早就動手搶錢了。
“誒,墨小哥,墨哥,墨大爺,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雖然我們不熟,但你可以拿錢和我套近乎啊,只要大爺你給我錢,上刀山,下火海,沒什麼我不能做的?”
說完,中年人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我很可靠”的樣子!
“哦,那就是沒關係了!”墨君夜的神色依舊冰冷,說出的話也猶如冰水一般,澆滅了中年人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