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做交易?”聖人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些高興。
至少面前這位也不是無慾無求之人。
“我用三年壽命換陛下你幫我一個小忙。放心,這個忙絕對不會讓你有任何的損失,甚至還能給一點小驚喜。”傅杳道,“我要傅令言下七天詔獄。”
傅令言就是傅侍郎的名字。
聖人何其敏銳,聯想到傅姓,瞬間就想到了許多東西。
不過看破不說破,他也沒多問這其中的緣由,只看了眼身邊的貼身太監,那太監立即明白了聖人的意思,悄聲退了下去去吩咐這事。
雖然說把一位大臣無故下詔獄不是明君所爲,但是他相信傅令言是忠君愛國之人,肯定願意爲他吃這點小苦。
督查司那邊的動作想來飛快,聖人半夜下了口諭,他們半夜就能去抓人。
睡夢中的傅侍郎突然被帶走,半點情面都沒留,半夜驚醒的定國公府上下一片惶然。
“黃大人,”在見到帶頭來帶人走統領是認識的,世子忙問他道:“這究竟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就……”
“怎麼回事?”那位黃統領冷笑一聲,“傅大人和前朝的人有牽連,你說是怎麼回事?”
說着,他已經拎着刀帶人走了,身後傅家人誰都沒敢去攔。
次日,國公爺醒後知道這事,氣得大罵兒子,“那是你親弟弟,他怎麼可能會做謀逆的事?你們這些個當哥哥的,不說跟着去監獄,哪怕幫着去打點一下也行,至少他在裡面能少吃些苦頭。”
“爹,”世子沉吟着開頭,“這事兒子昨天想了一晚上,恐怕沒這麼簡單。老四在外面和誰有過走動,我們誰又能真正的知道呢?之前陛下就突然當廷訓斥了老四,現在又是督查司的人半夜上門來帶人。老四若是真的做出什麼事來,那我們傅家可就真的完了。”
“對啊。”另外兩個兄弟這會兒也跟着老大站一條線上,“這老四做了什麼,我們都是無辜的啊,我們不能讓聖人把火燒到我們頭上。”
“你們……”國公爺瞪着兒子們,正要罵他們,這時世子突然又道:“爹,如果我們都被牽連的話,國公府的這塊牌匾肯定也會保不住。”
因爲這句,國公爺所有的言語全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見父親不說話,傅三忙趁熱打鐵道:“對啊爹。我們這些人被牽連了我沒什麼關係,但是這爵位是太爺爺拿血換來的,我們如果丟了,這回頭哪有臉去見他老人家。而且老四也真的是,他入朝爲官這麼多年,有很多事都不給家裡通氣,一切都自己做決定。這些也就算了,就連提攜自家人都不願意幫。我是他哥,他要是肯幫忙,我現在說不定也是個大官了。他就是看不得其他人好,現在好了,還要牽連到我們。”
“你胡說八道什麼!”國公爺抓着茶杯朝着他砸了去,“你給我滾出去!”
“爹……都給我滾!”國公爺冷聲道。
世子三人見說不動爹,他們只好先退了出去。
見三個兒子都離開後,國公爺有些頹廢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只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突突地跳,像是隨時會爆開一般。
他擡頭看着外面灰濛濛的天空,突然長長嘆了口氣。
傅侍郎被關進詔獄之後,沒有人來問他話,他像是被遺忘了一般,時而有人走過,但卻都不是來提他出去問審的。同樣的,他想問獄卒,得到的也是無視。
在進詔獄的第一天,他以爲家人能進來。但是第一天第二天都過去了,他卻始終沒有見到家人的影子,隱隱的,他也感到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別的他都不擔心,他只擔心府裡的女兒,希望她沒有被嚇到。
第三天,他的監獄門前,終於來了一個人看他。
“爹?”父親會來,傅侍郎不算太意外。畢竟父親雖然沒有實權,但資歷擺在那裡,如果他去求陛下,陛下一般都會給他一分顏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以爲父親是來給他外界的消息的。
然而蒼老了許多的國公爺卻是看着這個最優秀的兒子,道:“我把家分了。”
傅侍郎萬萬沒想到,等了三天等來的卻是這句。
爲什麼要分家?
無非是擔心他牽連到了家族,所以纔想在判決沒出來之前,先把他給踢出去。
傅侍郎看着面前的父親,他握着獄門的手緊了又緊,最後還是勉強問道:“父親可有打聽到我究竟是犯了什麼事?”
國公爺道:“黃統領不是說你了你同前朝的人有勾連?”
聽到這話,哪怕傅侍郎能理解父親捨棄他一個保住全族的想法,但此時他也忍不住涌起滿滿的失望。
只因爲黃統領的一句話,都沒去調查,就先朝廷一步定了他的罪,然後放棄了他。
他若是真的犯了不可饒恕之罪,被放棄他絕無怨言。可現在事態都沒有清楚,身邊的親人卻急着和他撇清關係,這讓他感受到的只有寒心。
“爹,”傅侍郎突然明白了,“在您的心裡,定國公這爵位是不是比我這個兒子還要重要些?”
國公爺避開了他的目光,道:“這事是我對不起你。原本屬於你的那份家產,爲以防萬一,我先分給了你幾個哥哥。日後你若是有機會出去,到時候東西再還給你。”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傅侍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在他還未出這些事之前,府裡的所有大小事都是他出面維護着。而現在他出了事,家族卻是在第一時間捨棄他。
這不得不說,有些諷刺。
“爹,以後無論我發生了什麼,替我照顧好九娘。她已經沒有娘了,很可能會再失去我這個爹,到時候她能依靠的就只有您這個爺爺了。”傅侍郎鄭重地託付道,“這是兒子唯一求您的一件事。”
家產他可以分文不要,他只要他的女兒平安無事。
見兒子沒有怨言,國公爺心裡虧欠,應道:“好,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將來再給她找個好人家,你就放心吧。”
詔獄不能久呆,父子倆把該說的都說了,國公爺就被請離了這裡。
傅侍郎站在柵欄後,許久才重新坐回了草堆上。
太多的不公,只能自己慢慢去撫平。
他現在,就是希望自己能活着回去見到女兒。她還那麼小,沒有了他可怎麼辦。
靠在草堆上,本來這麼熱的天應該會熱,但是詔獄在地下,除了味道難聞之外,倒也不算很熱。
傅侍郎靠着草堆,加上吃得不多,人漸漸睡了回去。
這一回,他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定國公府,不過府裡的人似乎都看不見他,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目光都沒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稍微適應了一會兒後,就朝着女兒的院子走去,想看看女兒如何了。
結果進門就見一眼生的小丫頭坐在門口煎藥,房間裡面,有個女孩兒躺在牀上,病懨懨的。
他愣了下,面前這個女孩兒是他的女兒不錯,看着眉眼身量,卻不是九歲的孩子,而是長成了十四五歲的少女。
“咳咳。”牀上的人又咳了起來,但是裡裡外外卻沒半個丫頭伺候着,只有一個小丫頭在煎藥。
傅侍郎退出來一看,才又發現這院子已經不是女兒單獨住着了,旁邊還有三哥家的兩個庶女一併擠在這個院子裡。
聯想到女兒的年紀,傅侍郎隱隱地猜到了什麼。
他又去了正院,正院現在是大哥住着,二哥三哥各自左右的院子住着。這會兒他們幾個正坐在正院裡,似乎在商量着什麼。看年歲,也更老了幾分。
“大哥,這如今府裡已經拿不出銀子來了。我們還有幾個女兒要出嫁,我兒子都還沒成親,你還要修繕府邸,這銀子又打哪裡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你這不是在爲難我們嗎?”
聽他們在談錢的事,傅侍郎本想去看看自己又在做什麼,竟然讓女兒被這樣欺負都不吭聲。但接下來,他卻聽到旁邊三嫂道:“我們都拿不出銀子,但是府裡卻還藏着一座金山哪。”
“什麼金山?”
“九娘不還是有些嫁妝嘛?我們現在也是沒了辦法,不如先借九孃的嫁妝來週轉下,回頭再填上不就行了。”二夫人道。
一聽道她們竟然在打女兒嫁妝的主意,傅侍郎頓時火冒三丈。
爲人長輩,竟然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他按捺住怒氣,想聽聽哥哥怎麼斥責她們,誰知,他見到的卻是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世子開了口,語氣有些猶豫,“這不太好吧。”
聽到這話,傅侍郎頓時就明白了。不太好不是說佔侄女的嫁妝不太好,而是被人知道了戳脊梁骨會不太好。
“四弟夫婦都不在了,四弟妹孃家那邊又是獨女。我們這些當伯伯伯孃的也沒少照顧九娘,只是借用一下,又不是不還,九娘應該不會這麼小氣。”三夫人理所當然道。
“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了,不然誰又願意背這樣的罵名呢。”
一番商量後,最後由二夫人出面提這事。
傅侍郎這會兒已經氣得手都捏緊了拳頭,他跟着二嫂一路朝着女兒那裡走去。他倒要看看他們能無恥到什麼程度!
然而,在進了女兒的院子後,他卻見二嫂並沒立即進去,而是支開了煎藥的小丫頭,自己倒了藥,又用頭上的金簪在湯藥裡攪了攪,這才端着進了屋。
這一番舉動,什麼含義,不言而喻。
傅侍郎眼前一陣發黑,他高度這些人的良心了,他們根本打得的有借無還的主意。
急匆匆的進了內室,他想提醒着女兒不要喝那帶毒的藥,然而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他,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女兒將那碗藥一口一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