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看着塑像上自己父母的名字,沉默不語,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朝陽升起,陳歌將所有紅衣收回漫畫冊當中,他拿着那兩個塑像站在水庫旁邊。
“我之前聽影子說過一句話,冥胎降生,可能會以整座城爲母體。”
水太深,一眼看不到底,清澈的表面下誰也不知道隱藏着什麼恐怖的東西。
“冥胎應該也很想有自己的父母。”
收起那兩個塑像,陳歌轉身離開:“影子所有的變化都是從進入門後世界開始的,恐怖屋裡的那扇門徹底改變了他。等冥胎任務結束,我也推開那扇門進去看看吧。”
打車回到新世紀樂園,陳歌給員工們化了妝,然後他就進入員工休息室倒頭睡去。
他必須要養足精神,因爲今夜就是最後一個夜晚。
等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那個睜開眼看到陽光的人可能就不再是他自己了。
恐怖屋已經走上正軌,不需要他再多費心,鬼怪員工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他們的“生命”以另外一種形式得到延伸。
下午一點鐘,陳歌被鬧鈴驚醒,他提上揹包匆匆離開員工休息室,根據名片上的地址,來到了老城區。
“兜兜轉轉,沒想到又回到了這裡。”
老城區很大,陳歌之前也只是去過一小部分。
他拿着名片,邊走邊詢問,終於在一個很破舊的小區旁邊找到了女人工作的地方。
“九鴻房屋中介?”
廣告招牌上的字掉了一半,玻璃房門敞開着,似乎是出了什麼故障,根本關不嚴。
正對着房門的電線杆上貼着一大堆廣告,有徵婚的、有治療皮膚病的、還有尋人啓事。
電線槓旁邊亂糟糟停着幾輛自行車,其中還有一輛車的車胎被扎破了。
門口地磚鋪的還算整齊,可是除了門口那一部分,兩邊的地磚全都已經開裂,一腳踩上去還會從縫隙裡冒出黑色的污水。
隨着含江不斷髮展,老城區很多地方都已經舊改,但這裡顯然是個例外。
陳歌拿着名片朝屋內看了一眼,破舊的木質沙發上一個老人正在唉聲嘆氣,他手中捧着一杯渾濁的茶水。
屋子裡好像有人在爭吵,聲音很大,就算陳歌站在門口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姐,你給我推薦那地方真的不適合我,今天說啥你都要給退了!”
“是啊,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問題是那樣的房子誰敢住?”
“退房!不要找理由!我們也不容易!你要堅持不退,那我們就天天過來鬧!”
幾個人圍在服務檯那裡,羣情激奮,似乎是被房產中介給騙了。
“大爺,他們在吵什麼呢?”陳歌悄悄走進屋內,並沒有通知工作人員,而是自來熟的坐到了大爺身邊。
“你也是來租房的嗎?”
“對啊,要不我來這裡幹什麼?”陳歌很是好奇的朝服務檯那邊看了一眼,小男孩的媽媽表情苦澀,不斷跟周圍的人解釋着什麼。
“千萬別來這裡租房,趕緊走吧。”大爺小聲提醒了一句。
“爲什麼?”陳歌隨口問道。
“不要貪小便宜,這裡的租金雖然是附近最便宜的,但是……”大爺撓了撓頭,最後憋出了四個字:“一言難盡。”
“您別說一半留一半啊,搞得我越來越好奇了。”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他家的房子就是很怪,總會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以前還爆出來過他家做凶宅生意。”大爺臉上的皺紋擠在了一起:“凶宅你知道吧?他們老闆把死過人的房子低價出租,還不告訴租客。結果湊巧了那個租客是個什麼鬼故事愛好者,天天在網上搜索真實靈異故事,結果有一天晚上他在網上看到了一篇報道,報道里選用的圖片就是他家。”
“那可真是太刺激了。”陳歌發現這大爺還蠻有意思,連真實靈異故事都知道。
“豈止是刺激,差點沒把他給嚇死,自己睡過的牀上曾躺過屍體,自己平時泡澡的池子泡過死者,擱誰誰受得了?”大爺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那後來房東給他退房了嗎?”
“如果退了就不會被爆出來了,房東不同意退錢,只答應給他另外再換一個房間,那人也是來打工的,身上沒什麼錢只能同意,然後最絕的事情發生了。”大爺放下茶杯:“他一個人從下午開始搬家,搬到了晚上,到了新家以後他直接開始在網上搜索有沒有跟新家有關的命案,結果……”
“結果怎麼了?”陳歌也是好奇,他感覺那個租客不可能那麼“幸運”。
“上一個房間是他殺,這個房間是自殺,那牆皮一扣開,裡面都還藏有頭髮。”大爺自己都有點說不下去了。
“這太過分了,房東是不是故意在坑這個房客啊?”陳歌放下揹包,靠着沙發椅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那後來房東給租客換房了嗎?”
“人家租客被坑了兩回,哪還敢再繼續在這裡住,肯定是要退錢走人啊。”
“房東這次總該給他退錢了吧?”
“你看見屋最裡面那個大高個了沒?房東要是答應給他退錢,他就不會過來鬧了。”大爺面帶苦笑。
“原來就是他啊!”陳歌使用陰瞳掃了那人一眼,對方黑眼圈很重,雖然看着體型高大,但是有些陰虛,陽火不旺。
“被坑的不止他一個,房東不給退錢,大家只能聯合起來想要討個說法。結果房東不見人,中介黑心老闆也東躲西藏,天天就讓一個前臺在這值班。”大爺唉聲嘆氣:“我們已經來好幾次了,可他們就是扯皮,也不給個解決方案,我現在每天回自己家都提心吊膽。”
“我覺得你們可以報警,或者聯繫一下當地的記者,這事確實是中介公司不對。”
“能嘗試的方法我們都嘗試了,但還是沒辦法,因爲我們每個人的退房理由都不太一樣,雖然我們都知道大家沒有撒謊,但是外界的人可不這樣認爲。”大爺的這句話再次勾起了陳歌的好奇心。
“你們每個人的退房理由都不一樣?”
“是啊,就比如說我。我算是這最老的租戶了,每到晚上十二點都能聽到鐘聲,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結果最近我才知道我周圍所有的租戶都聽不見鐘聲,那鐘聲只有我一個人能聽見。”大爺很無奈:“你說這事不知道的話也就繼續住了,關鍵現在知道了,誰還敢住?而且這理由說出去別人也不相信,都還以爲是我老糊塗了,說起來我就生氣!”
大爺盯着那杯渾濁的茶水:“找個住着習慣的地方不容易,但是沒辦法,周圍的租戶越來越少,我晚上回家越來越嚇人了。”
陳歌和大爺聊着天,服務檯那裡已經吵得不可開交,小男孩的媽媽一個勁的道歉,她就是被老闆推出來做擋箭牌的。
“大爺,那他們幾個都是因爲什麼理由退房啊?總不可能每個人的屋子都是凶宅吧?”
“只有大高個的出租屋是凶宅,其他人退房的理由都跟我差不多。”大爺小聲說道:“那對吵的最兇的情侶是新搬來的,他們住在四樓,年輕人喜歡熬夜,總是睡很晚。有一天他倆正在打遊戲,男的聽見窗戶響了一下,他以爲窗戶沒有關嚴就跑過去看,結果發現對面住宅樓四層有個黑影在跟他招手,好像是要他過去。”
“黑影?後來呢?”
“他特別喜歡打遊戲,當時根本沒在意,事後想起來才覺得有點瘮人。第二天他主動守在窗戶旁邊,到了凌晨兩點多鐘,他又看見那個黑影站在四樓給他招手,讓他過去。”大爺很有講故事的天賦,聲音抑揚頓挫,能讓陳歌不由自主的代入其中。
“他過去了嗎?”
“大晚上誰敢去?他是等到第二天中午纔過去的,結果樓裡的人給他說那個房間是空的,好久都沒有住人了。”大爺壓低了聲音:“你以爲這事就完了嗎?他回來的那天晚上又守在窗戶旁邊,對面樓裡沒有人給他招手了,但是他家玻璃窗戶卻在半夜一直髮出聲音,就好像有人趴在樓外面想要扒開他家窗戶一樣。”
“我去,好嚇人啊。”陳歌捂着自己心口:“會不會是心理作用?”
“那誰說的清楚,關鍵遇到怪事的不止我們幾個。”大爺指着服務檯左邊正在填寫文件的一個學生:“那個學生總是聽見他家樓上有個女人在竊竊私語,彷彿說着什麼悄悄話,他以爲樓層隔音效果差也就沒在意。過了一個星期,他樓上的鄰居跑了下來,警告他不要在大半夜跟人聊天,這時候他才知道那女人的聲音不是從樓上傳來的,很可能是從他家某個地方傳來的。”
“不一定,樓上和樓下都聽得那麼清楚,說不定那女人藏在樓層中間,可能是牆內藏屍?”陳歌習慣性的分析了一下。
“你突然這麼一說……”大爺的臉色發生了變化:“還真有可能啊!”
“我隨口說的,你別往心裡去。”
“那我能不往心裡去嗎?!”大爺站起身,也朝着服務檯走去,他退房的心變得更加堅定了。
爲了給小男孩的媽媽分擔壓力,陳歌也趕緊走了過去:“大家不要吵,稍安勿躁,你們的問題我會幫你們解決。”
說實話小男孩的媽媽最開始對陳歌印象不太好,但當她被一羣人圍着吵鬧的時候,陳歌能站出來救場,這讓她對陳歌有了很大改觀。
“你誰啊?”很多租客是第一次見陳歌,他們正在氣頭上,心裡那股火直接撒到了陳歌身上。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幫你們解決問題。”陳歌提着揹包站在人羣前面:“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行不行?你們這樣鬧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不如信我一次。”
幾名租客也是被黑心中介老闆給坑慘了,他們根本不相信陳歌:“莫名其妙,我們憑什麼相信你?一天一天的往後拖,你們找各種理由和藉口來搪塞,反正就是不想要給我們解決問題……”
“如果今晚我沒有給你們解決問題,你們所有的房子我會全部租下來。中介扣下的押金我給你們補,房東不給你們退的租金我給你們退,還不相信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籤合同,白紙黑字全部寫上去,誰要是違約就十倍賠償。”陳歌說完這段話,整個中介都安靜了下來,所有退房的租客全部都看向了他。
“你確定?”
“當然,不過你們每個人在走之前,要把自己在租房期間經歷的怪事,一字不差的告訴我。”陳歌這是無本的生意,既能收穫可能存在的員工,也能幫助走投無路的租客,還能獲得最直接真實的資料:“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大爺站在旁邊很想勸陳歌冷靜,但看到租客全都興奮了起來,他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說。
學生和那對情侶的遭遇,跟大爺之前講述的沒什麼出入。
重點是那位個子很高的租客,他精神狀態非常差,兩次糟糕的租房體驗讓他身心俱疲:“我租的兩個房子都是凶宅,房東和中介聯手欺騙我們,如果他們不退房租,我準備採用法律手段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你是不是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告訴大家?”陳歌總覺得這個男人的表現有些奇怪,好像隱藏了一些事情。
突然被陳歌這麼詢問,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猶豫了半天才說道:“說出來估計你也不會相信,我夢見已經死去的人開口說話了。”
“夢裡發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問題是,當我夢醒的時候,我睜開眼睛看見那個已經死去的人平躺在天花板上。”這件事男人似乎沒有告訴其他租客,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那你還記不記得那位逝者在夢裡給你說了什麼?”
“大哥,你這關注點是不是太奇怪了?你睜開眼看見夢裡的死人躺在天花板上,你還能記住他說了什麼嗎?”男人喘着氣,提到這件事他就不自覺的感到渾身冰冷。
“也就是說你已經忘記了人家說了什麼?”陳歌點了點頭,又問了下一個問題:“那這樣的事情是經常發生?還是偶爾出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