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名字上已經能夠看出,他們並不是正規的精神疾病醫院,只是一家康復療養中心。
康復中心共有三棟病樓,第一病棟收費要比正規醫院便宜許多,不過住宿環境極差。
第二病棟收費要比正規醫院高出五分之一,配有專人看護和值班醫生。
第三病棟專爲少部分病人服務,收費極高,是普通病房的數倍。
從院長留下的筆記能夠看出,康復中心剛建立的時候和後來完全不同,那個時候第三病棟不僅不是封閉禁區,還是整座康復中心裡收費最高、環境最好的地方。
就這樣營業了大概三個月時間,康復中心迎來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院長詳細記錄下了當時的場景,在他心中,那天應該是一個轉折點。
一輛套着外省牌照的轎車開入病院,兩個男人從車子後座拖出一個容貌精緻、素顏極美的孕婦。
院長親自接待了他們,詢問過後才知道這個女人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
出於對孕婦身體安全的考慮,院長拒絕了對方。
男人不以爲意,拿出十倍於高級病房的住院費,並且告訴院長,他會一次性預付半年的費用。
看着桌上的現金,院長和幾位醫生有些動心,康復中心開始營業後,普通病房人滿爲患,第三病棟的房間卻還大多都空着。畢竟大多數不缺錢的病人,還是會選擇正規醫院去接受治療。
在醫生的勸說下,院長爲孕婦辦理了住院手續,將她安排在了第三病棟三號房。
確定孕婦安穩入住後,男人給醫生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聲稱自己是孕婦的丈夫,但是當院長想要看一下兩者的結婚證時,男人卻拿不出來。
收了錢,此事已成定局,院長就算是想要反悔也不行了,他能做的僅僅只是照顧好那個孕婦。
經過醫生診斷,孕婦確實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是很典型的雙相障礙症狀,從不會和人交流,時而獨自哭泣,時而暴怒,摔砸看到的所有東西,甚至會去傷害自己。
院方爲了保護她,特意將三號房裡的傢俱包裹上厚厚的棉布。
女人的病情很不穩定,又因爲她懷有孩子,大部分藥劑都無法使用,醫生只能輪着班對她進行心理疏導。
就這樣過了三個多月,隨着預產期臨近,院長專門找來幾個護士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守着病房。
也不知道是因爲孩子即將出生,喚醒了瘋女人的母性,還是醫生的治療有了效果。
孕婦不再發瘋,大多時間也不讓人靠近,只是摸着肚子,一個人坐在低矮的病牀上自言自語。
四個月後,嬰兒出生,孕婦的病情明顯有了好轉。
院長和康復中心的醫生都鬆了口氣,當天就給孕婦的丈夫打了電話,可是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卻沒有人接聽。
他們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專門去查驗了男人的身份證,結果發現所有證件都是假的。
院長和醫生商議過後決定,等預付的錢花完,如果男人還沒有過來,他們就報警。考慮到女人的病情,他們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女人。
孕婦並不知道這個消息,在孩子出生後,她似乎重新拾起了生活的希望,開始積極配合治療,不時還會主動去詢問自己丈夫的信息,她覺得自己病好以後,丈夫就會來接她。
可是一直等了半年時間,預付的住院費全部花完了,男人就像是失蹤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
病院裡漸漸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有些醫生和護士建議將孕婦送走,照顧一大一小費時又費力。
院長於心不忍說要再等等,但是照顧女人起居的護士卻在無意間說漏了嘴。
女人主動要求和自己丈夫通電話,話筒那邊是冰冷的機械合成聲,這個號碼已經暫停服務。
在送女人進入康復中心接受治療前,女人似乎和男人達成了協定,現在協定被撕毀,本身就已經患病的女人,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了。
她開始對身邊的人充滿敵意,就像迷失在了一座漆黑的迷宮裡,走不出去了。
爲防止犯病的女人傷害到新生兒,醫生將她和嬰兒分開。
女人瘋了,無法溝通,嬰兒還小,院方沒辦法只好代爲撫養。
他們也在積極對女人進行治療,想要通過女人得到那個男人的信息,讓他補齊後續治療和住院費用。
沒人能想到這一治療就是三年時間,女人的孩子在精神病院裡長大,在這個滿是瘋子的病院裡,學會了說話和走路。
零到三歲被稱爲嬰兒期,是人一生中學習效率最高的時期,也是形成對事物基本認知的關鍵時期。
女人的孩子就是在這個扭曲病態的環境中,經歷了最重要的三年。
預付的錢早已花完,醫生護士現在算是義務照顧他們,一天、兩天還好說,時間久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抱怨,連帶着看那個小孩的目光也變得複雜。
發瘋的母親住在病房裡,孩子這三年間做過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被醫生護士抱起,順着三號病室門上的窗戶,隔着門板看看裡面的女人。
時間久了,在孩子學會走路之後,他有時候也會自己跑到三號病房外面,看着是他身高好幾倍的病房門。
一天天過去,同齡的孩子有家人陪伴,世界是充滿色彩的。
這個孩子眼中的世界卻有些變形,冰冷的白色調佔據了大多數記憶,漸漸的他出現了一些異於普通孩子的行爲。
陳歌不知不覺就翻到了最後,白紙上的內容就像是院長的私人日記一樣:“這個孩子比我小時候的經歷還要可怕。”
他本以爲自己小時候玩人頭模型、拆塑料骨頭已經夠過分了,沒想到竟然有比自己更悽慘的。
放下白紙,陳歌看向那幾封未寄出的信件。
信封上沒有貼郵票、沒有署名,看起來泛黃破舊,應該是很多年前就寫好的,一直沒有寄出去。
按照時間先後順序,陳歌將幾封信一一打開。
第一封信寫在二十年前,那時候女人的孩子才兩歲。
“陳醫生,我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聰明的孩子,真不敢想象,他竟然什麼東西都學的那麼快。”
“出生在一個被正常世界忽視的地方,生活在一個病態的環境裡,我是不是應該把他送走?”
“這孩子長大後絕對是個天才,但是他現在的種種表現讓我覺得很不安。”
“他自從學會說話後,就像他的母親一樣,總是喜歡自言自語。不,那種感覺更像是他在和某種我們看不見的東西溝通。”
“醫生和值班護士都很忙,除了我沒人教過他說話,可是我總能從他嘴裡聽到一些陌生的字眼。”
“是他通過偷聽醫生和病人談話自己學會的?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教他?”
“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可是這孩子身上發生的事情卻讓我有些動搖,傳聞嬰兒時期,孩子能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難道這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