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章
病房裡,由夫人正握着由夢的手,神態憂傷地說着話。
見我進來,由夢笑着望過來,道:“趙龍,我爸跟你說了些什麼呀?”
我想告訴她真相,但憶及由局長的話,只是若有所思地道:“好事,是好事。”
由夢笑問:“什麼好事?”
我道:“你會知道的!”
由夢沒再追問,我的心情,卻突然間好轉了不少,我多麼希望由夢能儘快好起來,能出現奇蹟!因爲由夢這事,所有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什麼狗屁的TL組織,潛伏任務,跟由夢比起來,都是兒戲!
至少在這一刻,我是這麼想的!我要好好地陪着她,直到她康復。
由夫人爲我騰出了一個位置,自己則坐在了椅子上。我坐在由夢身邊,挽着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涼。
幾分鐘工夫,那個陳院長又敲門而入。她的手裡,仍然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協議。
由夫人皺眉問道:“不是已經簽了嗎,你們還不滿意?”很顯然,由夫人對女兒捐獻遺體的做法,仍然很逆反。
陳院長解釋道:“是這樣的,現在,這份協議不能生效!”
由夢愣了:“爲什麼呀?我已經簽字了!”
陳院長面露一絲難色:“它還需要,需要您家人的簽字。”
由夢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瞧着母親道:“親愛的媽咪,請您在上面籤個字吧。您的字,最漂亮了!”
難得由夢竟然還這麼樂觀!
由夫人將腦袋扭向一側:“我不籤!反正我不同意賣自己的女兒!”
我和程心潔雖然心裡着急,但是卻無法插上一言半語。對於此事,我們實在不方便發表任何意見。
由夢央求道:“媽,您要理解女兒呀,女兒難得爲社會做一件善事!”
由夫人皺眉道:“善事?這是,這是不孝!萬事孝爲先,不守孝道,就是最大的-”由夫人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重了,止了止,緩和了一下,道:“反正我不籤,要籤,讓你爸籤。他是黨員,覺悟高!”
由夢雙手扶着牀鋪想坐直身子,卻實在是無能爲力,病魔已經摺磨的她筋疲力盡。她望着母親,無奈地道:“媽,您就答應女兒好不好,籤個字,您就相當於替女兒積一件善事。媽,求您了,好不好?”
女兒的央求,讓由夫人再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沉默了片刻,既不想簽字,又不想過於傷了女兒的心,於是乾脆將決定權推了出去:“讓你爸決定吧,他是一家之主,他說了算!”
由夢笑道:“這可是您說的,不許抵賴!心潔,喊我爸過來!”
程心潔猶豫了一下,倒也果真走出了病房。
陳院長尷尬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由夢見狀,衝陳院長道:“陳阿姨,您先坐一會兒,我爸他馬上過來!”
陳院長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發現,陳院長的眼眶有些溼潤,她似乎也被由夢的這種奉獻精神感動了!我甚至聽到了她嘴角處細細的自言自語:好孩子啊,多好的孩子!命運,命運不公啊!
五分鐘後,由局長和曼本瑞在程心潔的陪伴下,返回病房。
由於先前已經應允,由局長沒再說什麼,果斷地在協議上籤了字。
陳院長語重心長地說了聲‘謝謝’,步踩萬斤地走出了病房。
我不失時機地湊到由局長跟前,衝他輕聲問道:“由局長,結果怎麼樣?”
由局長愣了一下,道:“結果嘛,很好,很好。專家說,有了----有了一線希望!”
我反問:“一線?”
由局長道:“已經很難得了!”
曼本瑞附和道:“是啊是啊!醫院的專家組,已經連續工作了好幾個小時。我再去督促督促,爭取早些把方案定下來!”
曼本瑞轉身離開,由夫人和由夢疑惑地望着由局長,由局長向她們倆解釋道:“專家組說,已經初步找到了病因,正根據病因,研究治療方案。”
由夫人臉上透露出一絲驚喜,她站了起來:“真,真的?”
由局長點頭:“當然是真的!我們的女兒,福大命大,不會有事!”
由夫人坐過去攥緊了由夢的小手,安慰了她幾句。
由夢大氣凜然地道:“放心吧爸媽,您女兒已經將生死置度外!”
這句話引得由局長夫妻對由夢發起了一陣牢騷。這也難怪,在面對病魔的時候,由夢過於坦然,怎能不讓父母牽心?
又過了幾分鐘後,由局長髮話:“這樣,我們先出去一下,讓由夢和趙龍單獨說說話。”
由夫人和程心潔站起來,與由局長一起出了病房。
我卻覺得由局長是話裡有話,我甚至把這和‘最後的晚餐’聯繫到一起。
然而在這種情況之下,愛人之間有多少話要說。我握着由夢的手,談天說地,談過去道將來,度過了幸福美好的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後,由局長進入病房,衝我道:“趙龍,出來一下!”
我再次和由局長到了樓後,仍然是各自叼燃一支菸。由局長沉默了片刻,直截了當地道:“趙龍,現在由夢的治療方面有了好轉,剛纔曼本瑞跟專家們溝通了一下,明天就可以實施治療方案了!”
我道:“這是好事。真希望由夢能闖過這一關。”
由局長點了點頭,道:“是啊。由夢這孩子,調皮是調皮了點兒,但是生性善良,沒做過什麼壞事。老天如果這麼懲罰她的話,實在是殘忍了些。幸虧有曼本瑞,還有各位專家,他們都很賣力,加班加點地商量由夢的治療,不求回報。”
我道:“主要是您的影響力大。您是御林軍總管,哪個不得給你幾分面子?”
由局長道:“是啊。不過,有幾件事,我得跟你強調一下。”
我道:“由局長您指示。”
由局長稍微停頓了一下,道:“你遇到的那個費市長,你還記不記得?”
我愣了一下,道:“記得。當然記得。”
由局長道:“我懷疑他和陳富生之間,也有不可告人的勾當。他這次過來,是黃鼠狼拜年,沒安好心。”
我驚愕地道:“不會吧?在您面前,他能耍什麼把戲?再說了,他來醫院能有什麼陰謀?”
由局長道:“不得不防。所以我乾脆沒讓他進病房。與這些贓官,我不恥爲伍。”
我沒說什麼,只是覺得由局長過於較真。我覺得作爲一個堂堂的上將局長,不管是良臣還是奸臣,都應該有所交際。這樣,才能更好地知己知彼,扶忠除奸。
由局長深吸了一口煙,道:“這樣,由夢有我們照顧,你,還是回去吧!”
我愕然,由局長又下了逐客令。
我央求道:“由局長,您就讓我多陪陪由夢吧!”
由局長道:“由夢現在沒事兒!你沒聽曼本瑞說嗎,專家已經找到了由夢的病因,方案也出來了!而且,這裡有我們幾個,你還不放心?”
我道:“不是不放心。是我,是我覺得這個時候,我應該守在她身邊,不能離開她。”
由局長皺眉道:“你守在她身邊,那工作誰做?任務誰去完成?權衡一下,孰重孰輕。”
我鼓起勇氣道:“在我心裡,由夢,比什麼都重要。難道,在您心裡,不一樣嗎?”
由局長道:“不一樣。在我心裡,女兒固然重要,但是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
一聽這話,我心裡有些出奇的不舒服。我堅定地道:“但我不這樣認爲!您是將軍,我沒有您這樣高的覺悟!無論什麼時候,在我心裡,由夢都是最重要的!”
由局長似是有些生氣,他將菸頭隨手一扔,責怨道:“你啊你!我知道你在乎由夢,但是,但是無論什麼時候,理智是最主要的!更何況,現在由夢她基本上沒什麼事兒了,有這麼多專家這麼賣力,我相信她一定能治好。即使你一天24小時守在這裡,又能幫些什麼呢?”由局長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小趙啊,大局爲重,大局爲重吧!”
我沉默不語,總覺得有一股氣,發泄不出來。
由局長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湊近我的耳邊,輕若蚊蠅地說:“你這次回去,適當的時候,我會安排天龍內部的自己人,跟你聯繫。”
我頓時愣了一下:“真的?”
由局長點了點頭:“接頭暗號,是一張龍鳳呈祥圖。”
我再愣:“龍鳳呈祥圖?”
由局長道:“對。合適的時機,它會出現。但是你一定要耐心,需要等待!”
我點了點頭,道:“那您直接告訴我,他是誰。不就行了?”
由局長搖頭:“按規矩走。”
我沒再追問,覺得由局長行事,過於怪異。
這時候曼本瑞再次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在我們面前站定,宣佈了又一個好消息:“又來了個專家!是日本的山本華雄先生,他曾經和我一起參加國際醫學論壇,成了朋友。他的醫術,不在我之下。”
一聽到日本人我就沒什麼好感,因此並不爲這個消息而感到振奮。倒是由局長頗顯激動,握着曼本瑞的手,感激涕零:“謝謝你,謝謝你曼本瑞。這次幸虧有你!”
曼本瑞一聳肩膀,道:“救死扶傷,是我們的義務。您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想辦法治療由夢,盡最大努力。在此之前,我們幾乎已經絕望了,但是通過專家們的羣策羣力,我們終於取得了進展。我相信,這次山本先生的加入,會創造更大的奇蹟!一定會的!”
由局長道:“但願,但願!用不用我接見一下這個日本專家?”
曼本瑞搖頭道:“他是我朋友。不用太客氣。適當的時候,我會把他引薦給你。”
由局長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隨後曼本瑞興沖沖地離去,由局長面色再次趨於凝重,對我說道:“好了,我們就談這些。你最好是,早點回去!”
我推辭道:“我陪由夢一晚上,怎麼樣?我現在的車,還沒修好。”
由局長微微一思量:“也只能這樣了!”
我試探地追問了一句:“您就那麼相信,曼本瑞請來的那個日本專家?”
由局長道:“現在這時候,誰能冶好我女兒的病,我就信誰。”
我淡然地點了點頭,也許,由局長是對的!
由局長沉默了片刻,道:“好了,回去吧!我相信,你這次回去,會更上一層樓!”
我能讀懂由局長話中的潛臺詞,只是淡淡點頭代答。
由局長移步進樓,我原地徘徊,思慮重重。
回憶起今日的一切,我猛地打了個激靈。我突發奇想:由局長是不是跟曼本瑞合起夥來,在跟我演戲?
這個推測在我心裡越來越深刻。細想一下,一開始曼本瑞很堅定地說由夢的絕症屬於世界難題,治癒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當由局長試圖勸我回天龍公司的時候,曼本瑞又連續兩次找到由局長宣佈好消息。這未免也巧合了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由局長想利用‘由夢有救了’這個假象作誘餌,安慰我,從而讓我更安心地迴天龍公司繼續執行任務。
只是,再一想,這種推測,也未免有些說不通。畢竟,由局長的保密觀念特別強,他怎麼會串通曼本瑞一起演這麼一場戲?
我還揣測了一下由局長所謂的‘龍鳳呈祥圖’,但久久地搜索不到些許線索。
思慮過後,我將菸頭掐滅,返回病房。
由局長、由夫人、程心潔他們都在陪着由夢說話聊天,由夢看起來臉色也紅潤了不少。
由夢是個開朗的女孩子,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也保持着樂觀的心態。
再過了一會兒,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陳富生打來的!
接通後,那邊傳來了陳富生的聲音:趙龍,聽說你女朋友病了,現在情況怎麼樣?
我頓時愣了一下,心想這陳富生果真是神通廣大,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但我還是敷衍道:謝謝陳先生關心,她是病了,正在住院治療。
我一邊說着,一邊走出了病房。
陳富生道:“我還聽說情況不容樂觀,是一種,是一種罕見的病症。這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賣個人情,我認識幾個國際上的專家,也許讓他們給看看,會有奇蹟發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人固有生死-
我本以爲他要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誰想他卻頓了頓,道:這不是人力所能爲之。我們要做的,就是儘量挽回她的生命。
我道:不用了陳先生。由老頭已經找了很多國際的專家,正在會診研究治療方案。看樣子,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陳富生道:那好。好好調整一下,我隨時等你回來!現在,有一項重要的任務,正要交給你。
我愣了一下:請,請陳先生安排!我隨時趨命!
這樣說着,我心裡卻琢磨開了:陳富生要給我安排什麼任務?莫非,要執行什麼暗殺迫害任務?那樣的話,豈不是相當棘手?
見我沉默,陳富生接着問了一句:那個,那個方案的事,進展的怎麼樣了?
我嘆了一口氣,直言道:對不起陳先生,真的,真的很難下手。這個事兒,不好弄。我再想想辦法吧!
陳富生道:好。我也不逼你,你盡力而爲。一定不要讓由老頭看出什麼破綻來!
我點頭:明白了陳先生。
掛斷電話後,我回味了一下陳富生的話,讀懂了他的目的,其實是想讓我早些迴天龍。
但是由夢如此,我怎能安心而回?
返回病房後,我們簡單地吃了點兒東西。由局長夫妻二人,以及程心潔,不時地出去溜達溜達,藉以給我和由夢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與由夢說了一個小時的話,然後她困了,輕輕入眠。我靜靜地守護着她,直至次日凌晨。
早上七點鐘左右,我們共同吃過早餐後,由局長開始含沙射影地下了逐客令:“小趙啊,回大隊看看吧,幾千號人等着你號令呢!由夢這邊你儘管放心,初步的治療方案已經出來了,今天估計就能實施。具體的進展,我們會給你通電話!”
由夢也催促道:“是啊趙龍,我沒事的!放心吧!”
我迫不得已地點了點頭。
八點鐘左右,費副市長的胖隨從把我的車子開了過來。車子已經修好,換了兩個車門,煥然一新。
胖隨從還客氣地轉達了費副市長對由夢的關切,並對此次撞車事件,致以真誠的歉意。對此,我倒是有些詫異了,堂堂的一個副市長,怎麼會對我如此恭敬卑服?更何況,我現在已經退役多時了!
莫非,真如由局長所言,費副市長與陳富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接近我和由局長,是有什麼特殊的目的?
八點四十分,我載着程心潔,驅車回返。
這一路上,我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像是壓了塊石頭。
剛剛駛到大隊部門口,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