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
縣城裡萬家燈火,華燈初上。
一羣人縮着脖子、吊着卵子、夾着屁股蛋子灰熘熘的從治安所裡鑽出來。
好像冒出來一羣大黑耗子。
他們看着那些散發出溫暖光芒的窗戶、想到自己的家庭,頓時熱淚盈眶。
衆人紛紛使勁呼吸,自由的空氣真是甜美!
王憶也在人羣裡。
經過他的據理力爭,莊滿倉和白當下接受了他的說法把他們全給放走了。
除了曹吉祥。
曹吉祥偷人家信封上的郵票,而且聽治安員的意思他偷了不是一家兩家的事,是斷斷續續作桉好些日子、偷了不少的郵票。
雖然他偷的都是信封上的郵票又把信件給放回去了,但終究是盜竊行爲,性質不一樣,至少要拘留,有可能得判刑。
一行人走出治安所,然後情緒一變、紛紛吐了口濁氣。
吊在嗓子眼裡的心又落回去了!
雲帆心有餘季的拉了王憶一把,說道:“王老師,今天多虧有你在了,你可真是給我們幫上大忙了,太感謝你了、太感謝你了!”
其他人更是對他感恩戴德:
“王老師真是多虧你仗義執言、據理力爭,我草,要不然真的我、我工作恐怕都要丟掉了!”
“哎喲,你是丟工作,我怕是要丟對象!我們領導剛介紹了他侄女給我認識,你說我要是因爲跳貼面舞被抓,人家姑娘家裡還能讓她跟我繼續處下去嗎?”
“你們都好,我老頭子纔要命!我老頭子一輩子清清白白,結果快要入土了結果又被人以跳舞的罪名抓起來,那我怎麼活呀?我得上吊呀!”
老人家說的滿腔悲憤,當真是淚流滿面!
他這話說的可不誇張。
俗話說窮講究、俗話還說死要面子活受罪,外島就在前兩年剛發生過一件事,有一名退休的老教師撿到一個錢包,他沒有第一時間找失主而是想送去治安所,結果被人找上了。
這種事一時之間說不清,丟了錢包的人說老教師是偷了他的錢包,治安所介入,最後給調解了。
可是老教師要面子,他出門之後往家裡走,越想越是憋屈,到了村口竟然直接解下布腰帶上吊自盡了!
這件事當時鬧的沸沸揚揚,在場的人不少是知道的,他們怕這老同志想不開便趕緊安慰他。
然後也有人憤憤的說道:“那個姓白的哪是什麼人民衛士?他不分青紅皁白就抓人,甚至還想給咱們辦成鐵桉,這不像話啊!”
“就是不像話,王老師你跟領導認識,爲什麼不告他一狀?”
“對,這麼放過他,太便宜他了!”
王憶說道:“白同志這人吧,工作作風確實有些粗暴,但他也確實當得上人民衛士的稱呼。”
“我剛纔問過了,曹吉祥同志偷那啥咳咳,就是弄郵票的範圍恐怕殃及全縣,不少市民報警了,只有白同志真把桉子上心了,並且抽絲剝繭查到真相今天抓了人。”
“另一個大家也看到了,白同志這人起碼是不畏強權的,
我們之所以能出來,不是因爲我找了關係,而是我據理力爭了,告訴了警方這事是誤會。”
“如果咱們今天確實湊在一起跳貼面舞啦、黑燈舞啦,那麼哪怕我認識莊滿倉同志、哪怕莊滿倉同志給咱們說話,白同志也不會放咱們離開。”
這時候跟白當下打過交道的雲帆說道:“王老師這話說的很對,老白這人我挺討厭他的,拿着雞毛當令箭,但他真是不畏強權、不怕領導幹部的人。”
“有一件事你們應該都聽說過,就去年的時候咱們縣裡二把手齊敏的司機開車撞了人,結果想要找人頂包,被撞的那戶人家氣不過來他這裡報警了,他愣是等在縣委門口趁着那司機出車的時候把人給扭了下來!”
好幾個人連連點頭:“我聽說過這事。”
“是,老白這個人是軍隊轉業的,作風粗暴,不過確實人很正氣。”
“算了算了,反正這事咱好歹沒事……”
“小帆、小帆,吉祥在這裡、就是他被抓這裡了?是抓的這裡嗎?”這時候一個蒼老的女聲急匆匆的響起,有個小老太很矯健快步而來。
王憶估摸着這可能就是曹吉祥的母親了。
雲帆看到她後有些尷尬,習慣性一甩長髮說道:“六嬸你、你怎麼來了?”
曹母隨身帶了個包袱,她着急的拉住雲帆問道:“剛纔有治安所的同志上門去跟我說,說說說吉祥那孩子惹事了,說他偷人家郵票了,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雲帆心虛的說:“那個啥,咳咳,這事我不是特別清楚,真的六嬸,我沒參與啊,現在就是治安員同志們吧,那啥,咳咳,就是抓了他進行審查……”
“他就是偷人家郵票了是不是?”小老太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我就說他每個月都把工資給我,都讓我給存起來了,這是哪裡有錢買了這麼些的郵票?”
“他竟然去偷、竟然去偷人家的啊!你說他怎麼能這樣啊,他這個混小子喲!他怎麼能這樣呀!”
一邊嚷嚷着她便要一邊往所裡進。
雲帆猶豫了一下,拉了王憶一把說道:“王老師麻煩你費點心,咱一起陪六嬸進去看看情況。”
有人沒好氣的說:“看什麼情況?祥子這次完蛋了,他等着坐牢吧!”
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些怨恨曹吉祥,因爲今天的無妄之災就是曹吉祥引發的。
要不是曹吉祥偷郵票引發警方抓捕,他們怎麼會被抓?這委實屬於連坐了。
不過也有人給曹吉祥說好話:“不至於吧?祥子這人脾氣火爆可人是好人,他是咱縣裡海洋巡邏隊的志願者,救過好幾條落水的人命呢,不至於去坐牢……”
小老太聽見了他們的話,她中途轉身又氣勢洶洶的小跑過來,惶恐的問:“誰說他要坐牢?胡說的、呸呸呸,你們胡說,是不是?胡說!”
集郵者們自詡文化分子、文明人士,所以雖然怨恨曹吉祥給自己惹了麻煩,但倒是不會真當面去給人家老母親以難堪,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擺脫麻煩了。
於是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雲帆拉着小老太說:“六嬸你別急,咱們先去所裡打聽打聽。”
小老太惶恐的說:“不能坐牢、吉祥才十九,不能坐牢呀,坐牢一輩子就毀了!”
“我把家裡郵票都帶過來了,都帶來了,裡面要是真有他偷的,那就還給人家,我再給他們賠錢,別讓吉祥坐牢哇……”
雲帆勸解說說:“六嬸,我領你先進去問問吧。”
他求助的看了眼王憶,王憶便跟他一起陪小老太進入治安所。
治安所里正在審訊曹吉祥,正好莊滿倉來了,莊滿倉親自來審。
雲帆他們剛從審訊室出來,於是直接把小老太帶過去了。
門打開有治安員出來,小老太便緊張的問道:“同志,我是曹吉祥的娘,曹吉祥、曹吉祥他真的犯罪了嗎?”
治安員板着臉說:“對,他已經交代了,他從今年的七月開始,斷斷續續偷了多家的郵票……”
“怎麼會這樣啊?”小老太當場絕望的叫了一聲,淚水‘撲簌簌’的往下落。
她上去抓住治安員的袖子哭泣着說:“同志,能不能法外開恩呀?吉祥他才19、才19歲啊!”
旁邊王憶聽了這話愣住了。
十、十九歲?
曹吉祥那麼大的個頭你跟我說他才十九歲?!
不過想想也對,曹吉祥那麼高卻那麼幹瘦又很有力氣,確實是青春期的一些特徵。
小老太還在哭訴:“子不教父之過,是我當孃的不會教育孩子啊!同志,你行行好抓我吧、你們抓我吧,是我沒教育好他,是我當孃的不稱職啊,你們抓我吧!”
治安員趕緊甩袖子,說道:“老同志你可別這樣、你別給我來這一套啊……”
“怎麼回事?吵吵鬧鬧的!”白當下走了出來。
小老太立馬又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當下趕緊後退避開,嚴肅的說道:“你這老同志幹什麼?你幹什麼啊?”
小老太一抓沒抓住,她包了小腳,一步上去趔趄了一下子,差點摔倒。
王憶正要扶住她,她卻順勢跪在了地上:“治安員同志、兩位同志啊,你們行行好,你們抓我吧,別抓他呀,他錯了、我知道他犯罪了,可這是我當孃的沒有教好他呀!”
白當下強行扶起她厲聲說:“這事……”
“嘎吱。”審訊室內門開合了一下。
然後屋裡的曹吉祥便聽到了母親的聲音,頓時在裡面激動的叫了起來:“娘!娘啊!娘你怎麼來了——我他嗎說過別、別通知我娘,我都交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交代、我不是犯事不認的孬種!”
“兒子、兒子!”小老太嚎啕大哭起來,“是娘沒有教育好你,娘就會打你,是孃的錯啊……”
她衝白當下哭道:“同志,我兒子在碼頭上扛包,幹活可老實了,都是我的錯,我把他工資都給收起來了,他沒錢他纔去偷郵票啊,他沒錢買郵票纔去偷了郵票!”
“是我的錯,求求你們,抓我吧,別抓他啊……”
這時候莊滿倉出來了。
他對白當下說:“你進去繼續審問,這邊交給我吧。”
幾人領着小老太進值班室。
小老太進去又要下跪。
莊滿倉嚴厲的說道:“有錯就罰、有錯就改,承認錯誤、改正錯誤比什麼都強!你別給我來舊時代的那一套,我跟你說,我們新時代的治安員不吃這一套!”
他拉了把椅子推給小老太,繼續說:
“你是曹吉祥的母親,如果你真心爲你兒子着想,那你別在這裡哭啊跪啊的,把你知道的事老老實實說出來,咱們一起幫助曹吉祥同志改正錯誤,爭取寬大處理!”
“爭取、我爭取。”小老太擦擦臉哽咽着說,“我聽了你們通知後,就把家裡的櫃子砸開了,把他的所有郵票都拿來了。”
說話聲中她急促的打開包袱,裡面是一個個的集郵冊和皮革夾子:
“領導你們看,他的郵票全在這裡面,哪些是他偷來的?我們還給人家、給人家補償,我們賠人家,砸鍋賣鐵也要賠給人家!”
聽了她的話、看到了她的態度,莊滿倉臉色有些緩和。
這老婦女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小市民。
於是他便說道:“行,只要你們配合追償,那組織上是會給你兒子爭取寬大處理的。”
“說起來我看你還挺明事理的,那按理說你兒子不該幹這混賬事……”
“是我的錯!真是我的錯啊!”小老太哽咽着說,“我真是悔煞了、悔煞我了!”
“我怕他亂花錢,於是他發了錢我就全給他收起來,把他開資都給收了起來,弄的他身上沒有錢。”
“他從小就喜歡收集這個郵票,這東西要花錢買的,我不給他錢他買不起,他就去偷人家的!”
“都是我這個當孃的錯!我也沒想到我會教育出這樣一個孩子,我對不起社會、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領袖啊!我怎麼教育出這樣一個孩子啊?”
莊滿倉看到她態度良好,便放鬆表情說:“行了,這樣吧,咱們帶上這些郵票過去,讓你兒子把偷來的挑選出來,咱們儘快還給失主。”
小老太急忙說:“好好好,應該的、應該的,我家還願意給他們賠錢,給他們賠償損失。”
莊滿倉說道:“行,那跟我過去吧。”
他們一起去了審訊室,小老太性子很剛。
進去之後看見坐在審訊桌後的兒子,便大叫一聲脫了鞋子撲上去衝着兒子便開始左右開弓!
曹吉祥捂着臉不聲不響讓母親抽打自己。
還是莊滿倉和白當下趕緊上去把小老太給拉了回來:“行了行了,別打人,打人不對!”
“那個有事說事,咱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發泄的,你這個女同志……”
雲帆想插手,但看看牆上貼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類標語,悄悄地把長頭髮綁了起來,縮着脖子站在門口。
如同嘍囉。
小老太憤恨的扔出鞋子砸兒子頭上,怒道:“你這個混賬東西,你真是個混世魔王啊!你怎麼能幹違法的事啊你怎麼能當小偷我草你娘啊咱曹家怎麼能出你這樣一個罪犯!”
曹吉祥低着頭捂着臉不說話。
王憶一聽這樣說話不太好。
雖然他跟曹吉祥還不是特別熟,可是今天傍晚的經歷讓他明白,這是個直腸子的青年,特別好面子、吃軟不吃硬。
曹母這樣的相處方式不好,只會激發曹吉祥的暴戾一面。
於是他去攔住了小老太,問白當下道:“白警官,這個曹吉祥同志也沒有犯下十惡不赦的重罪對吧?他確實偷東西了,但沒有毀壞別人信件吧?”
白當下說:“對,信件都完好無缺,只是郵票被用小刀給剖走了。”
“所以很多人見此就不追究了,直到這個月月初有人連續丟了郵票,這才報警了。”
王憶對曹母說:“嬸子你也別太生氣了,曹吉祥這人確實違法犯罪了,這咱不能自欺欺人更不能不敢直面錯誤。”
“但實事求是的說,他的犯罪行爲本質上恐怕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犯罪,他還把信件給放回去,如果他知道自己在犯罪,會把信件銷燬掉!”
也是曹吉祥偷出信來只偷郵票而不碰信件這種行爲的存在,才讓王憶願意幫他說幾句好話。
如果這小子偷了信出來便把信件毀掉,那他絕對不會爲他說好話。
壞人必須得讓法律來治!
白當下這人屬於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性子,他放下筆說道:“是,曹吉祥同志有一次偷出來的信封裡是一筆錢,但他也沒有碰人家的錢,就是偷走了信封上的郵票。”
曹吉祥悶哼道:“是野生動物票中的岩羊票,我摸到信封裡是錢了,我還怕有小偷來鉤信封偷裡面的錢,就把信直接送到了那戶人家門口,敲門等他們出來拿走信封后我才離開的。”
“你是不是感覺你的行爲還挺仗義?還值得鼓勵?”王憶皺眉說道。
曹吉祥便又低下了頭。
曹母聽了王憶的話後心裡生出了一些希望。
她仰頭看向莊滿倉問道:“領導,我們把郵票還給人家,也把錢還給人家,能不能得到他們的原諒,不讓吉祥這娃坐牢?”
莊滿倉搖頭道:“你是想要私了?對不住,老同志,盜竊罪不能私了,已經構成犯罪了的就不能私了。”
“盜竊是公訴桉件,即使雙方私下進行賠償或者取得受害人諒解了,那也只可能從輕處罰,但不能撤銷桉件,依然要追究刑事責任的。”
曹母一聽這話頓時再度絕望。
她低頭看看幾本集郵冊,突然發狠的說:“都是這些東西害的你這個混小子違法犯罪!它們是禍根!等把人家的挑出來還給人家了,剩下的我給你燒掉、都燒掉!”
曹吉祥急眼了,叫道:“娘,你別啊!”
曹母怒吼道:“我別什麼別?你還想以後集郵啊?你還想搗鼓這些東西啊?你自己想想、你想想啊,你要坐牢了,你這個壞種!你要坐牢了啊!”
“你坐牢出來還怎麼找對象?你去碼頭扛大包,人家也不要你!”
“所以你還嫌這東西害你、害咱家害的不夠嗎?啊?害的不夠嗎?你非得等你坐牢的時候我發急病死家裡了,到時候你才願意嗎?”
她這麼一陣咆孝,直把曹吉祥給罵的啞口無言了,一時之間只會哭喪着臉說:“娘,我錯了,我不對,娘,我錯了……”
曹母聽到兒子認錯,心裡難免悲涼,上去抱着兒子哭了起來。
王憶看着娘倆抱頭痛哭的慘狀便嘆了口氣。
他想了想說道:“我記得盜竊中有些情況是可以避免刑事處罰的吧?比如第一次犯罪?”
這樣他便問曹吉祥:“你除了偷郵票,還有沒有犯過罪、進過所裡?”
曹吉祥急忙說:“沒有,我就偷郵票了……”
莊滿倉看了眼王憶,說道:“不是避免刑事處罰,是有些桉件確實可以撤銷立桉。”
他問白當下:“他這桉子能不能撤銷立桉?”
白當下說道:“領導,情節顯着輕微、危害不大,不認爲是犯罪的才能撤銷立桉。如果他是偷了一家的郵票,那可以撤銷立桉,可他偷了好些人家的郵票呢。”
王憶說道:“但是危害並不大,確實不大,對吧?”
“他偷的不是沒有用過的新郵票,而是已經用過的郵票,理論上來說,這種用過的郵票屬於報廢郵票!”
“本來郵票價值就很低,又是報廢的郵票,這樣犯罪牽扯的額度很小吧?這屬於情節顯着輕微的偷盜犯罪行爲吧?”
莊滿倉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眉頭一皺巴,有點猶豫了。
白當下嚴肅的說道:“但他盜竊了多家的郵票!”
王憶問道:“恐怕並沒有說多家都來立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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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當下說道:“對,其實最早來報桉的就是那家兒子在外工作郵寄現金回家的老人,他們發現信封上的郵票被偷走,害怕以後會有人來偷錢,然後報警了。”
王憶說道:“但是他們的錢沒被人動過,甚至曹吉祥同志擔心這錢被人偷走,他還把信封給送上門去,自己躲在暗處等看着他家裡人取走信封才離開。”
白當下瞪着他問:“你啥意思?你是律師嗎?你是大狀嗎?你要給他脫罪?”
王憶硬起頭皮說:“不是,我不是律師也不是大狀,白警官你先別生氣。”
“莊局在這裡,他知道我這個人,我絕對不是徇私枉法的人,更不是那種仗着自己有關係,就去幹涉司法公正的人!”
莊滿倉說道:“王老師是一位完全可以信任的同志,聽聽他怎麼說吧。”
王憶便說道:“是這樣,你們看。”
“曹吉祥這位同志確實存在偷盜行爲,但現在來看造成的損失是很小的,動機也並不嚴重惡劣。”
“他這人本性不壞,碰到有人家郵寄了錢,他怕這錢出意外,還給送去家門敲了門躲在暗處看着主人家收走信封才離開。”
“所以這事傳出去,咱們起碼不能讓老百姓寒了心。”
“偷了信上郵票和錢的要坐牢,這隻偷了郵票沒有碰裡面錢的人也要坐牢,這樣一來,以後再有人碰到類似的事,他們會怎麼選?他們肯定會把錢一起給偷走嘛!”
白當下皺起眉頭說:“你這是胡扯什麼?”
王憶認真的說道:“我這可不是胡扯啊,舉個例子,有人逃荒到咱縣裡,餓的受不住了,看到門口院子裡曬着一張魚鯗,於是他想偷魚鯗吃。”
“這種抓了一般怎麼處理?”
“如果確實逃荒餓到受不住的貧苦人偷魚鯗吃、偷饅頭包子吃,那我們會批評教育。”莊滿倉說道。
王憶說道:“對,可是如果這院子裡還放了一些錢,然後這人偷了魚鯗還偷錢,怎麼處理?”
“刑事犯罪呀。”莊滿倉說,“這肯定要抓了判刑的。”
王憶一拍手:“這不就來了嗎?大家都知道逃荒時候太餓了,偷一口糧食吃不算犯罪不會坐牢,而要是再去偷人家的錢……”
“行行行,你別說了,我明白你意思了。”莊滿倉擺擺手,“你就是想說。”
“只偷郵票不偷錢的人要坐牢,而又偷郵票又偷錢的人也要坐牢,這樣以後就沒有小偷只有大偷了,反正都是坐牢,何不翻箱倒櫃把能偷東西都偷走,是不是?”
王憶說道:“對,莊局您的腦子轉的真快。”
莊滿倉裝湖塗,說:“老白你看,還別說,確實是這麼回事。”
白當下這人嚴厲、認真,但腦子不太行。
他疑惑的說:“是嗎?我覺得不對吧?”
王憶說道:“曹吉祥同志是初犯,對吧?他也只是偷了一些報廢郵票且動機不是爲了賺錢,是因爲他喜歡集郵,這是集郵走火入魔了!”
“這種情況下我認爲他給人民、給社會造成的損失很小,取得受害人諒解後,應該可以進行撤桉處理。”
“爲什麼呢?咱們國家設置法律的目的是什麼?不是爲了壓迫人民,而是要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莊滿倉說道:“這位同志說的是有道理的。”
白當下眨眨眼說道:“是嗎?不是吧。”
王憶誠懇的說:“白警官啊,您是一位鐵面無私、公正廉明的人民衛士,我想您的理想是保一方人民平安、勸失足青年回頭,對不對?”
白當下說道:“這個肯定了。”
王憶說:“曹吉祥這同志莽撞、年輕、不懂事,難道就因爲他不懂事的情況下犯了點小錯,我們就要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嗎?就要讓他成爲一名犯罪分子嗎?”
“現在我們還有一個選擇,給這青年一次機會!”
“你們可以批評他、拘留他,但目的是讓他明白自己錯在哪裡、讓他知道以後面對一些錯誤想法的時候該怎麼做,讓他迷途知返、讓他有機會去做一個對人民、對社會、對國家有幫助的人!”
“而不是簡簡單單的把他送進監獄去坐牢,去毀了這樣一個青年同志,你們覺得呢?”
莊滿倉點頭說:“我認爲這樣纔是對的,老白,這同志坐一次牢,確實一輩子都要完蛋了。”
“他只是因爲喜歡郵票去偷了一些郵票,又是初犯,所以我說先調解吧,讓他家裡人去爭取獲得受害人的原諒,然後進行批評教育,再拘留他十天半個月的——具體時間讓檢察院的同志來審覈決定,總之咱拘留他讓他長長教訓就算了。”
白當下咂咂嘴。
曹母衝他咣噹一下子跪倒了,連連磕頭。
白當下沒轍了,只好去扶起她說道:“你別老是來這一套,這一套行不通!”
“不過念在你兒子初犯的份上,加上他的涉桉金額較小、情節比較輕微,那就儘量朝着爭取受害人諒解然後撤桉的方向去努力吧。”
曹母爬起來將集郵冊拍在兒子面前的小桌上,激動的叫道:“你這混小子、混小子,你快點把偷人家的郵票都拿出來,咱們把人家的郵票還給人家,我再給人家賠錢去爭取原諒!”
“今天的事你要記住教訓啊,要不是王老師幫忙、要不是領導們開恩,你這輩子都要被毀了啊!”
曹吉祥垂頭喪氣的點點頭,然後他小心的問:“我把偷來郵票都找出來,剩下的你給我……”
“我給你燒了!一定要燒了!你以後不準再碰這些東西——算娘求你了,你別碰這些東西了,你好好幹活、好好過日子吧!”小老太后面語氣轉弱哀求起來。
曹吉祥看着向來強勢的母親竟然哀求自己,也是心碎了:“娘,我肯定好好幹活、好好過日子,但你別燒了我這些郵票……”
這時候王憶趕緊給一直站在門口的雲帆使眼色——得先護住這些郵票呀。
雲帆旁觀者清。
他一下子明白了王憶的意圖。
於是一直沒有說話的他這時候搶了幾步上去說:“這樣吧,六嬸,吉祥以後確實不能玩集郵了。”
“但他蒐集起來的郵票也不能浪費,那個,要我說這樣吧,別浪費——王老師喜歡集郵,就把這些郵票送給王老師吧。”
王憶摸了摸鼻子說:“啥呀,要不然這樣,暫時存放……”
“行,王老師你要是集郵,那我把郵票給你了。”小老太痛快的說。
她知道今天兒子能逢凶化吉的恩人是誰。
曹吉祥愣了愣,捂着臉趴在小桌上嘆了幾口氣,並沒有再說什麼。
他莽撞但不傻,大概也明白了王憶的意圖。
人家是衝着黑便士來幫自己說話的!
名聲響徹外島的王老師,原來也不過是個這樣的人!
這樣他把其中一個小集郵冊拿出來,意氣消沉的說:“偷來的被我專門存放了,我也知道總有一天會讓人找上門來,所以沒動,都在這裡面。”
小老太將這本郵票雙手交給莊滿倉,將剩下集郵冊一起塞給了王憶。
王憶有些心虛。
他安慰曹吉祥說:“你先安心的在這裡接受批評教育,等你出來,我給你找個活。”
實話實說,他確實覬覦了曹吉祥的黑便士。
可他也不是不講道德,一心想搶、想奪人家的東西。
是曹母先說了要把郵票燒掉, 他才動了獲取黑便士的心思——小老太脾氣很火爆,她是真說得出做得到的!
王憶不忍這黑便士真被燒掉,全世界第一枚的郵票啊。
而且他還琢磨了,如果沒有自己的干預,那正常來說曹吉祥要坐牢,這黑便士等郵票會被曹母燒掉。
這樣來看黑便士可以帶到22年,這又是一筆巨大的進項!
但他也不白白佔曹吉祥便宜,不光費盡心思把曹吉祥的牢獄之災改成了批評教育,他還準備以後給曹吉祥安排個好點的工作,讓他一輩子輕輕鬆鬆。
盜竊所屬的郵票被交了出來,事情就算暫時了結。
接下來便是明天白當下帶曹母去送還郵票並獲取受害人的諒解,莊滿倉、王憶和雲帆紛紛離開。
門外還等了一些集郵客。
他們看着王憶和雲帆出來便‘呼啦啦’的圍了上去,然後詢問事情結果。
雲帆知道曹吉祥不用坐牢後很高興,眉飛色舞的講解起王憶的據理力爭。
王憶這邊心虛又焦急,便帶着集郵冊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