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他從布袋中抓了一把灑在課桌上。
是糖。
這只是普通的水果硬糖,市場裡最便宜的糖塊。
可是在這年頭是上好的零食,而且這些糖塊包裝紙花花綠綠亮晶晶,這可就太讓學生感到新奇了。
他們全期盼的看向桌子。
王憶說道:“咱們排隊開始提問。”
他指向前面第一個小孩:“你叫什麼名字?1加1等於幾?”
小姑娘怯生生站起來:“報告老師,我叫王新新,1加1等於2。”
王憶說道:“回答正確,獎勵你一顆糖。”
小姑娘拿到糖,緊緊的攥在手裡。
王憶微笑道:“吃掉吧。”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剝開糖紙,將糖塊塞進嘴裡,然後小臉上露出滿足開心的表情。
他按照豎直着一列列的順序挨個提問,問名字問一個簡單問題,學生們都得到一顆糖。
然後很快輪到了站在後排的小霸王。
小霸王也想吃糖,但他還想保住面子,於是他不等王憶發問就先說:“報告老師,我叫王狀元,你提問吧。”
王憶微微笑:“好的,那王狀元,‘我錯了’翻譯成英語怎麼說?”
小霸王驚呆了。
王憶問道:“不會嗎?那換一個問題吧,中國歷史上一共多少個朝代?”
小霸王無助的看向其他人,其他人更無助!
王憶說道:“回答不正確,沒有糖,下一個。”
從後排輪轉到前排又是一年級的小學生,小學生站起來,滿臉緊張。
王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字讀什麼?”
他轉身在黑板寫下‘人’。
“報告老師,我叫王新海,這個念ren。”小男孩說道。
王憶微笑道:“回答正確,獎勵一顆糖,吃掉吧。”
就這樣一個個學生輪轉,很快又輪到了一個站着的學生,王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525除以3.14是多少?”
學生說道:“報告老師,我叫王凱,是是是、是我不知道!”
王憶說道:“不知道就沒有糖,下一個。”
就這樣他很快把全部學生提問了一遍,坐着的學生都回答了上來,站着的學生都沒有回答上來……
咂巴糖塊的聲音不斷響起。
王憶笑着問道:“同學們,糖是什麼味道的?”
學生們興奮的異口同聲說:“甜的!”
王憶問道:“那同學們,剛纔老師的提問和你們的正確回答,這叫什麼你們知道嗎?”
“這叫知識!”
“你們擁有知識所以就能得到糖的獎勵,記住了,知識是甜的!”
“而有些同學沒有知識,所以他們只能看着你們吃到甜滋味,那麼我想問大家,以後你們想要做有知識的人還是沒有知識的人?”
學生們大聲喊:“做有知識的人!”
王醜貓把袋子還給王憶,王憶看到裡面還有幾塊糖便說道:“王醜貓同學今天被欺負但並沒有懦弱的哭也沒有錯誤的去動手打人,剩下的糖就當給他的獎勵了。”
嘴裡含着糖的學生頓時呆住了。
王醜貓趕緊往衣兜裡裝糖。
你笑貓哥舔老師,貓哥笑你沒糖吃……
站着的學生又饞又委屈,紛紛看向王狀元。
王狀元只好問道:“王老師,那我們呢?”
王憶看向他們幾個,說道:“噢,還有你們,你們不說話我都忘記你們了。”
幾個學生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後王憶往外揮揮手:“你們幾個滾出去到門口站好了!”
學生們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王狀元嘀咕道:“老師你這不也是欺負人嗎?”
王憶說道:“王狀元同學,你知識不夠無法獲得別人的獎勵這不叫欺負人,知道什麼叫欺負人嗎?”
他指着站着的王凱說道:“王狀元的爸爸叫什麼?”
“是大膽爺。”王凱老老實實的說道。
王憶大驚。
這小崽子是大膽的大兒子?他大兒子不是上三年級嗎?這他麼是三年級?三年級長這樣?
他按下震驚對王凱說道:“去,把大膽給我叫過來!”
然後他對王狀元笑:“我讓你爹收拾你,這才叫欺負人!”
王凱往外跑。
王狀元終於害怕了,竟然身軀哆嗦着嚇得哭了起來:“王老師王老師,我錯、錯了!你你別叫我爹,別叫他,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王憶沒想到大膽的威懾力這麼大!
“別哭,你擦擦眼淚,王凱回來。”他上去說道,“念在你們初次犯錯,你們知道錯了就好。”
“古人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王狀元一哭,小霸王的形象頓時破滅了。
他頹喪而緊張的問道:“那你能不給我爹告狀了嗎?”
王憶說道:“不告狀了,不過你別以爲犯錯了認錯就可以免受懲罰,這不行!犯錯了就要接受懲罰,懲罰結束,這件事纔算結束!”
“剛纔你沒有糖吃,那是你們沒有知識的結果,而不是對你們犯錯的懲罰。”
“你們違反課堂紀律亂說話,而且還侮辱同學,這一定有懲罰,因爲犯錯挨罰是規矩!”
他看向滿屋子學生。
看着學生們瘦削的體格、乾枯的頭髮和乾巴巴的臉,想了想又說道:“這樣吧,今天中午呢,咱們學校還給同學們準備了一份禮物,一人一個白麪大饅頭和一根老師從城裡帶回來的香腸。”
“你們犯錯的什麼都沒有!”
坐着的學生們一聽這話高興壞了,有的忍不住問‘真的嗎’,有的交頭接耳問‘什麼是香腸’。
王新釗急忙說:“紀律,課堂紀律!”
頓時沒人再出聲。
站着的學生絕望的看着身邊興高采烈的同學,一個叫王新米的大爲懊惱,甩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王憶上午沒有直接按照課本上課。
現在是下學期了,他找王新釗詢問了他們的課程進展。
學生們的基礎很差。
這點他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要調查學生們現在的知識水平,然後再針對性進行教學。
至於課程進度?
這個不着急。
他問過王東喜了,這年頭小學甚至沒有嚴格的統一聯考,所謂聯考叫做全鄉聯考,外島各生產隊小學選優秀學生自願去鄉里考試。
因爲去鄉里要坐船要帶飯還要收取考試費,又麻煩又浪費錢,外島多數家長不支持,所以每年考試去鄉里的外島學生很少。
要升中學的話靠統考,想念中學的學生要去縣裡,由縣裡出題印發卷子送去考場統一考試,然後各中學再製訂錄取分數線招生。
對王憶來說,這年代小學生的課程非常簡單,只有五門功課,分別是《語文》、《算術》、《常識》和《思想品德》,另外他們有一門實踐課,《勞動》。
王憶曾經聽人說八十年代上小學還有《自然》、《體育》、《美術》、《音樂》、《書法》等等,翁洲市地區全沒有,就上面4+1五門課,四門文化課和一門勞動課。
半晌的時候,有一些學生零零散散來到小學,他們不上學,來了各種招呼人,招呼着逃課去玩。
然而沒有人離開。
孩童們很奇怪:
“爲啥不逃學了?”“就是,以前咱隊裡辦小學不都逃學嗎?咱去撈魚吧。”“去爬樹,現在鳥開始下蛋了,找鳥蛋!”
學生們堅定的搖頭:“不去,今天放學有白麪饅頭還有香腸。”“我們髮香腸,一人一根呢,你們知道啥是香腸嗎?”
多數孩童甚至不知道香腸是什麼,王新釗說道:“就是很香的腸,可好吃了,這樣大的一根,比肉還好吃。”
“瞎說,啥也沒大肥肉好吃。”有孩童搖頭不信。
王新釗急了:“真的比肉好吃,它就是肉做的,我城裡的姑每次過年都給我家帶兩根,可好吃了。”
旁邊吃過的學生跟着點頭:“真好吃,我也吃過,我爹去城裡賣集體肉給我換過,用蝦米換的,那個滋味兒我從沒有吃過!”
學生們聽了他們的話空前憧憬起來,後面上課那叫一個老老實實,生怕被罰掉饅頭和腸。
十一點的時候,聽濤居門口的竈臺冒起了煙霧。
風一吹煙霧刮過來。
大迷糊按照王憶吩咐在蒸饅頭。
於是當饅頭被蒸熟,隨着香味被吹來,學生們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起來。
好些人早上不吃飯就來上學。
要不然就是喝一碗魚肉粥——魚肉切碎加水煮,撒一點鹽,外島人家吃這個已經吃到膩。
王憶看出學生們已經沒有心思學習。
他去看饅頭的情況,這時候王向紅虎着臉站在大隊委的門口。
“支書,我這次可不是犯了大吃大喝的錯誤。”王憶苦笑,“這些面是我用我大學攢的津貼買的,買回來蒸饅頭給學生們吃,你看他們的體格,這體格怎麼勞動嘛!”
他本意是有勞動課,但王東喜在旁邊幫腔:“對,腦力勞動也是勞動!”
王憶說道:“再說了,我同學得知我回到咱農村辦學校、搞教育,他們都支持了我。”
“我上次跟你說了,我那個特殊同學的家裡還承諾以後幫襯咱們學校學生們的吃飯開支!”
學生們營養水平太差,他真心看不下去,以後必然要想辦法幫幫孩子。
具體怎麼幫、怎麼能順其自然的幫,這還得他具體考慮。
所以現在他先挖坑埋線,說不準到時候哪個坑哪條線就能用上。
王東喜呆住了:“幫襯學生娃們以後在學校吃飯?”
王憶補充道:“對,等我把咱學校和學生資料給人家郵寄過去,人家會幫襯咱的,當時他們跟我說是給祖國貢獻人才做貢獻,爲祖國的花朵提供能量!”
王向紅不再管他吃什麼,而是期盼的問道:“你同學這個家裡靠譜?”
王憶沒有把話說死,便說道:
“挺靠譜,他們應該能做到,現在城裡的幹部、有錢人都喜歡幫助落後地區的教育和發展。我之前看新聞,說國家也有意在國家層面對貧困地區少年兒童的學習提供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