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走了有二十幾分鍾,纔來到南引橋派出所。
即使在路上沒有人給出解釋,我也清楚爲什麼不是鼓樓派出所出面,而是人家跨管轄區域來辦案的了。
因爲在外逃期間,自己早就知道已經上了網逃名單,而幾天前就在南引橋地界的超市購物來着。
之前一直對網絡天眼的神奇抱有默然般地鄙視,自從那一天開始,我早就深信不疑了,不然怎麼解釋人家的找上門來?
要知道一年半以來,包括我的家人和前妻等親朋好友,始終不知道我的具體住處,自己的小心謹慎不是一般的履薄臨深。
下車前趙警官給我戴上了手銬,當天的中午天氣很熱,我卻分明感受到了手銬帶來的刺骨冰冷。
先是被脫掉外套以及隨身物品上交之後,我被帶入一間單獨關押、地面牆壁軟包裝的羈押房內,那時候我還不懂它的別稱是“號子”。
在號裡無人理會了近兩個小時,那名王姓警官和一位輔警才敲響了門上厚厚的高級防彈玻璃。
接下來就是一套繁瑣的羈押手續辦理與審訊過程,再過去一個多小時後,有些麻木的我依舊面目呆滯的被帶回到號子裡。
不多久,那位趙警官出現在門前,告知馬上會被移交給一年多前的辦案單位鼓樓派出所。
隔着玻璃門,趙警官意味深長地說了幾句,大概意思就是到了那裡要態度誠懇,儘量收起早先的那種憤恨心境。
晚上估計就會被送到ks所,到時候可是要真正收斂起自己的一切脾性,老老實實等候開刑事庭的日子。
不得不說,這位趙警官給了當時倉皇無措的我極大的慰解,即使後來釋放後再也沒見到他一面,但此人給與我的善意調教也好,心理調劑也罷,直到今天也是受益匪淺
人家並沒有說些違反紀律的諸如指點或是暗示一類的話,但就是帶給了初被法律懲辦之人的我以最短時間內適應嶄新身份的平穩思想過渡。
相對於其他某一兩位的近乎於簡單粗暴的斥責與鄙視眼神,這樣的交流方式我算是深有體會了,只可惜這種心得體會頗有些難以啓齒。
當然即使是眼下正在碼字、已經恢復了自由身的我而言,也絕不會去記恨這段時間以來所受到的訓誡和禁閉般地嚴管生活。
那是因爲當下的我,厭惡幾乎所有違反法律的人犯與行爲,這也絕不是自己的所謂正義、清高,而是出於被教育了幾十年的爲人處世的理念使然,那是一種做人的根本。
在外面的天色已黑之後,腦袋裡始終迷迷頓頓的我終於被銬上了手銬帶上了車。
來到ks所的大門外的那一刻,看着荷槍實彈的站崗武警,以及高大的裝着電網的圍牆,一瞬間我腦子裡的迷頓就化爲了徹骨的冰涼。
進入大廳,是一整套的體檢流程,然後就是懷抱着包裹着洗漱品的被子,由一名警官帶領着進入了第一道鐵門,一瞬間我就感覺到了濃濃的壓抑感涌上了心頭。
跟我同一批押入的嫌疑犯還有剛剛一起查體的兩人,一位是個頭矮矮、一口濃重南方口音的桂西人熊兆斌,一位是聽上去口吃嚴重且面相衰老、表情有些木訥的當地人範勇。
全身衣物扒光後,換上一整套的囚服,在穿過X線掃描後的第一道門後,我下意識地回望了一眼,立馬有一種彷彿被世界遺忘和唾棄的頹喪不安感填充滿身。
儘管近視眼鏡被扣在了外面,但是刺眼的光亮後的一片昏暗燈光下,我似乎很明顯的看到了即將到來的前途渺茫。
一門之隔,門外動火明媚,門內雖不是腐黴充斥,但分明夾雜着一股酸臭糜爛腐朽的隱隱味道。
那一刻恍似鮮明的諷刺感記憶永久,一如同時滲進心扉的黑暗、絕望、恐懼莫名等等諸味雜陳溢滿心頭。
三個人穿過道道鐵門,被帶到標識着108字樣的牢房門前,馬上就看得到房間內十幾二十人的目光都瞬時轉動了過來。
感受到那一道道充滿着好奇、嘲弄、幸災樂禍、惡意審示的目光,那種忐忑不安之感登時濃郁起來。
通過鐵柵欄門下的方寸小孔,雙手伸出去解開手銬,就被人吆喝着回到剛剛置放被子的房間最裡一頭。
一個短袖外繪刻着密密紋身青年壯漢,讓我們三個再次排好隊,逐一褪下衣褲,赤身面對牆壁站好,並且彎下身子撅起屁股原地轉一圈,那一刻滿屋子裡的嬉笑絡繹不絕。
再一次穿戴齊整,另一個粗矮低壯的傢伙,就讓三個人順序站好,挨個的詢問進來的原因。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一路同行的難友們的犯事詳情。
熊兆斌是參加了一個他們當地的電信詐騙集團,經由那位詢問的勞建斌之口,方知這種行爲有一個統一的簡稱叫做電詐。
“咱們號子裡就有你的老鄉,”勞建斌手指圍坐在兩排人的某一位,“他叫黃偉雄,也是電詐,單是我們這一排十一間號子裡頭,就有幾十號是廣西的。”
此人一口地道的本地話。
顯然這個號子裡制定有某種規矩,熊兆斌的那位老鄉只敢坐在原處遙遙揮揮手,並沒有馬上走過來的打算。
“怎麼逮得你?”這是那個站在一旁的紋身男在問。
“其實我是二次關押,兩個月前在咱們這裡待過一個月,後來取保了。”
熊兆斌的普通話聽上去有些繞嘴,但是說的很順暢。
“哦?說說看?這是犯事又把你逮上來了?”
“那倒不是,當時我們老闆沒逮住,這次應該是他也被逮住了!”
“還是跟上一次上門抓的你?”
“電話通知,說是坐車過來籤一份什麼取保協議,因爲頭一次的時候我身上沒有身份證,說什麼再補全些手續。但我估計這一次懸了,因爲一來到後就被送回來了!”
“哈哈哈......”
現場一片笑聲,有人笑罵:“102的我那位同案就是這樣被騙來的,他之前就被拘留了三天,還以爲自己脫出來了。”
勞建斌笑着繼續問道:“騙了多少錢?”
“一百二十萬。”
“我呸!”勞建斌頓時破口大罵,“你估計個屁呀!一百多萬,十年起步的罪,狗屁的補充材料,既然你取保了就跑唄,腦子裡進水了再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