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跑啊,不就成了網逃了嗎?”葛飛搖頭晃腦的予以鄙視眼神。
“那時候哪懂啊?我們平民老百姓一輩子老老實實,哪裡跟混黑的打過交道,只這一次就嚇壞了。”
這種近似的鄙視眼神,我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在派出所裡就曾經遇到過,當時某一位警官還說了類似話。
此時此刻,跟前圍着的三位顯然就是那一類“道上”的人物,我沒有說出來那個傢伙的名字,就是顧忌到碰見他的同黨或是狐朋狗友。
“應該就是這樣了,”又有一位可在監室內自由走動的中年人走上前,“敢張嘴喊出一百萬的主兒,其目的就是爲了訛錢,也只有公家錢更好要一些!”
王斌點了點頭,問我:“不是那位主任指使的你?那家人幹這個不是生手,知道管公家要錢纔有戲,也省去了不少麻煩事兒,要是我也這麼幹。”
“不是指使的,在那個老頭打了主任兩巴掌之後我才動的手,而且一開始沒打架,只是上前拉了他一把,就想着把他推出服務大廳。”
關於這個問題我不知道重複多少遍了,此時解釋起來頗感無力。
中年人繼續問道:“你想過沒有,一旦把責任推到什麼主任頭上,說不定人家真會幫你出具諒解書。”
我很堅定地搖搖頭:“這個問題也想過,但那不是我的做人原則,我這個人身上這樣那樣的毛病很多,但讓我平白無故的去誣陷某個人良心上做不到。”
“嘁!”葛飛一聲冷笑,“良心?你傻了吧,都什麼年頭了,還說什麼狗屁的良心!本看你年紀比我大點兒,不好意思說你,你呀四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單純呢?”
這個人口氣中的不善,讓我嘴角一撇,不曾想招來對方的大力一掌,雖不是直接扇了一個耳光,卻也是在我後腦上狠狠地拂了一下。
“撇什麼嘴,都到了這裡了還傲氣個什麼勁兒,打的就是你這種自以爲是的老傢伙,人事都不懂,白活了這個歲數!”
很快那個中年人拉開了想着繼續揮手的葛飛,嘴裡給我說着:“既然來到這兒了,就要知道收一收你的脾氣,這裡沒人慣着你!”
葛飛嘴角的嘲諷笑意依舊:“好了好了,你我也問完了,那個什麼,你們兩個也不算是雛兒了,去我們一鋪那裡報個到,記着態度老是一點兒。”
隨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門口處盤坐在大鋪上的另一位中年人,儘管不知道一鋪是什麼意思,但也瞬間明白,此時圍在身邊的幾個人,不過是那個人的馬弁而已。
緊跟着熊兆斌、範勇兩人,我也趕緊走了上去,狹長的走道還有那位熊兆斌的老鄉黃偉雄與他匆忙握了一下手。
勞建斌在我們到達前擠了上來:“這是我們108監室的頭鋪,你們就叫他仁叔。”
恭恭敬敬喊過仁叔,那人老神在在的曲開腿搭在鋪沿,“你們說的話我也聽見了,都是難兄難弟,既然倒了黴來到這裡呢就要懂得規矩,具體的一會兒讓黑子給一條條梳理梳理。”
顯然勞建斌的綽號就是黑子,他此時正殷勤地給仁叔遞過去一杯水。
仁叔的大佬派頭十足:“還沒吃飯吧?那誰,給三位把饅頭拿過來。”
剛纔所在的另一頭,立馬有人蹲下身子,打開不到半米高的木櫃,拿過來的不止是饅頭,還有三塊洋姜大小的鹹菜。
讓我們吃着,那個仁叔繼續說道:“來到這裡有緣就是兄弟,但因爲你們剛來,有些事就要多幹一些,等再來了新人我再給調劑新活兒。”
於是我跟範勇就被安排了擦地的活兒,熊兆斌則是清掃廁所,也被告知不知道怎麼幹沒事兒,到時候自然就會有人手把手的教。
“我這個位置是一鋪,二鋪是老劉,三鋪葛飛,四鋪黑子,五鋪樑子,你們回頭認識一下!”
隨着他的指點,之前那個中年人顯然是老劉,而五鋪的樑子是一位個頭不高,但面相兇惡,露出來的兩隻胳膊上滿是紋身的年輕人。
也只有這個人走上前來跟我們握了下手:“我叫樑子,也是剛來,咱們互相關照!”
一口相當地道的本地話,比我這城鄉結合部的本地人顯然口音更純正一些,這人也是到目前爲止,給與我稍有好感的唯一一位。
仁叔嘮裡嘮叨了一大通,無非是賣弄一下新舊尊卑之間的一些地位問題,沒什麼具體章程。
而後黑子就帶領我們三個回到原來位置,分別指派某一人給講述一下108監室的各種規矩。
剛進來的人都要去廁所衝個涼水澡,在另二人輪流清洗的時候,被指派給我的那人,就低着頭低聲和我交談。
這個人大名魏長春,我們都叫他老魏,詐騙罪,年齡卻有整整六十了,但看上去似乎比我更年輕些,顯是日常的保養很精道。
“剛進來的人都要脫光了檢查?”
在一系列規矩聽過之後我低聲問。
老魏意味深長地搖着頭,眼神閃爍着小心翼翼:“那怎麼可能!那個樑子今天上午剛到,就沒人敢打他主意,聽說這個人在你們本地的道上名氣很大,一進門仁叔跟葛飛就認出來了,他的紋身就是招牌!”
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樑子的紋身對於我這樣的普通人而言,顯然是非常敬畏和恐怖的,打眼看上去此人不止雙臂、脖子上,短褲外的兩腿也佈滿了那種顏色,就能知道衣服裡面的滿身都會是這種玩意兒了。
“而且這個人來到後,就會有人幫他各種方便,給方便麪、火腿腸、短褲,甚至午睡的時候有人鋪牀。”
老魏是蘇省人,一口的吳儂軟語式的普通話,極爲短促的入聲是其鮮明標誌。
“這玩意兒必須得背嗎?”我手裡搓動着一張反正面足有二十多條的《監室監規》很是頭疼。
“你我不知道,這得看仁叔的心情。像是我來了後就沒有這東西,估計是知道我年齡大吧,腦子已經不好使了。不過看前兩天提走的那位,是葛飛挑了其中幾條背誦的,應該不會全都背下吧?”
老魏實際上也剛來一個多星期,一直在大鋪最後的位置睡,顯然也沒什麼地位可言,因爲這個位置就在廁所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