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城特殊醫院,這地方就跟它的名字一樣,就是一個山中的城堡。通向醫院的路坑坑窪窪。而且後半段路汽車根本開不進來,我只能步行上山。
我去的那天山上起了大霧,下午1點多本應該是一天中最亮堂、光線最充足的時段,不過當我走到醫院大門口時,看到了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在雪和霧之中還能看到幾棵光禿禿的樹,樹幹樹枝都是黑色,讓人感覺好像置身在一部黑白電影中。
在過來醫院之前,我跟這邊的院長通過電話,他確認了確實有曹一春這個病人,並且願意安排我跟曹一春面談。
我是在約定好的時間到的醫院,可是大門緊緊鎖着。也沒有個門鈴之類的東西,我又給院長打了個電話,但他似乎有事在忙。沒有接聽。我站在門口又是砸門又是喊,等了十多分鐘也沒見誰過來給我開門。
山裡冷得很,我穿的也不算多,在這地方站着已經把我凍得全身直哆嗦了。
我看實在是沒人過來給我開門,索性就自己動手,不過我的手凍得發麻,用萬能鑰匙有點不太靈便,所以我選擇了翻牆跳進去。結果我兩腳剛一落在院內,就有好幾個彪形大漢從濃霧裡衝了出來。其中一個手裡還端着一把雙管獵槍。
這是我頭一次來瘋人院,我也不知道雙管獵槍是不是這地方的標準配置,不過他們這一衝出來確實把我給嚇到了,我也不敢亂動。乖乖把兩手一舉。
衝出來的這幾個人也愣了一下,一個穿白大褂戴眼鏡的男人過來盯着我打量了一番,然後問了句:“你是誰啊?”
“我叫常樂,上午我跟院長通過電話,要來見一個叫曹一春的病人。”我說。
“你是訪客?”白大褂又問。
我連連點頭。
“你怎麼進來的?翻牆了?”他問。
“嗯,我又敲門又是喊,結果也沒人出來,給院長打電話也沒人接聽,我太冷了,就只能翻牆進來了。”我如實說道。
白大褂聽後一笑,連忙示意我把手放下來,並笑着道:“誤會了誤會了,我們還以爲是有病人偷跑出去了呢,牆上有運動傳感器。值班室的警鈴剛纔響了,所以我們才衝出來的。誤會,全是誤會。”
他的話讓我鬆了一口氣,不過這氛圍卻依舊奇怪。
就算是瘋人院也好,但這裡的警衛要佩槍的嗎?
我對槍械並不在行,但小時候我倒是經常看到那些打獵的拿着獵槍進山裡,之後就能帶回來一些狍子,鹿什麼的,這些人拿的槍跟我從前見到的獵戶用的槍差不多,估計也是附近山裡獵戶家的。
不過,既然有條件安運動傳感器,怎麼連個門鈴都不弄?有這麼多大塊頭從醫院裡面撲出來,怎麼大門口連個看門的都沒有?
我腦子裡有各種疑問,不過我並不是來解答這些問題的,我只想見見曹一春,看到他,跟他說幾句話我就走,所以醫院的管理是否有問題,這都是醫院的事,與我無關。
白大褂讓跟他出來的其他人都把槍放下,然後客客氣氣地爲我引路,帶我到了醫院的大門。
這醫院的建築十分歐式,感覺像一座古堡,進到屋子裡,內部的格局看起來也與中國的房屋不同。屋子這裡的舉架很高,天棚是弧頂的,有點像教堂,裡面還真有彩色的馬賽克玻璃。
戴眼鏡的白大褂介紹說,這棟建築是德國人建的,在這裡已經有近百年,從前它是座教堂,後來幾經易手、改建,最後變成了現在的醫院。
我被直接帶到了二樓院長的辦公室,過程中我並沒有見到任何一位病人,白大褂對此的解釋是:“病人有自己專屬的活動區,因爲這裡的病人都非常危險,全是其他醫院不想接收的,或者是一些發瘋的重罪犯,所以必須隔離起來纔會安全。”
這一點我倒不怎麼懷疑,曹一春確實很危險,他也應該被單獨關起來,免得他再去爆人。
我在院長辦公室裡等了十分鐘,一個留着英式小鬍子的中年男人跟着之前那個眼鏡白大褂一起進來了,小鬍子衝我禮貌地點頭笑了下,然後道:“真是非常抱歉,剛剛有個病人出了些狀況,我過去忙了一下,忘記了您要過來,真是抱歉、抱歉。”
“沒關係的,那咱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我想見見曹一春。對了,這是我的證件。”說着,我也把顧問證拿出來遞給小鬍子院長看了下。
院長接過了證件仔細瞧了瞧,又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便將顧問證交給了白大褂,而那白大褂也直接把我的證件放進了他的口袋,根本沒有還給我的意思。
“這是什麼意思啊?”我連忙問道。
“哦,您別誤會,其實不只是這個證件,還有其他的證件,或者鑰匙,腰帶,總之就是所有那些有可能被當成兇器的東西我們都要收起來的,我們不是懷疑您,只是病人真的很危險。就在去年,有個病人用訪客的身份證當刀子,割開了自己的喉管,您的這個證件有點太鋒利的,所以……”院長沒有把話說下去,只是笑着朝這擡了下手,意在讓我配合一下。
我也沒多想,既然是醫院的規矩,那我就照辦吧。縱儘儘弟。
我把證件、手錶、鑰匙、手機、腰帶、還有我的刀子,百寶包裡的金屬盒等等這些東西全都拿出來放到了辦公桌上。院長馬上讓白大褂去拿了個紙箱,把我的東西全都裝箱,又用膠帶封好,並告訴我說這樣一封,我就不用擔心我的東西會被哪個偷溜出來的病人給順走了,等我辦完了事,東西也可以直接拿走。
等確認我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有“危險”的東西了,院長這才讓白大褂帶我去病房區。
我們先是從樓梯下到一樓,在一條狹長的走廊盡頭是一道好像監獄裡用的那種金屬柵欄閘門,有個穿着警衛服裝的壯漢幫忙打開了門,之後白大褂繼續帶着我穿過一條l形迴廊,來到了一個面積跟籃球場相仿的寬敞大廳。
大廳裡放着幾張圓桌,有穿着統一病號服的病人坐在那裡玩牌,大廳周圍還有投幣式的遊戲機,也有人在玩那個。
我的出現引起了這些病人的注意,不過他們只是掃了我一眼,然後就繼續做他們自己的事,沒有誰上前來騷擾或者攻擊我。
“是不是跟你想象得不一樣啊?”白大褂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衝他點了點頭,“我以爲會非常吵鬧呢,他們看起來都很正常。”
“這應該算是您對我們工作的肯定了。”白大褂笑着說道。
走過大廳之後,後面又是一條l形走廊,繼續往前走又要過一道閘門,在閘門之後有條樓梯,上到二樓之後還要再經過一道門,在門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右側是沒有窗子的牆壁,左側是一個挨一個的房間門,這裡沒有自然光,只依靠壁燈提供照明。
白大褂告訴我關在這邊的都是高危的病人,這些人全都犯過罪,甚至殺過人,他們在這裡進行治療的同時也要服刑。
曹一春的病房在走廊最裡面的那個房間,透過房門上的金屬柵欄小窗口可以看房間裡面的全貌,一個身形巨大的男人就蜷縮在房間的一角。他低着頭,頭髮很長,貌似很久沒有人給他打理頭髮了。
“裡面的就是曹一春了,他戴着腳鐐,只要你站在門口這裡他是夠不到你的。”白大褂提醒了我一句,然後便示意警衛把門打開。
鐵門的門軸發出咯吱吱的摩擦聲,好像已經生了鏽,這聲音也讓牆角里的曹一春擡起了頭。他的兩眼周圍有着很重的黑眼圈,顴骨突得很厲害,兩頰凹陷,感覺憔悴得很。
我進到房間裡,警衛立刻關上了門,而且上了鎖,看樣子他們寧可我被曹一春按到牀上爆一通,都不想讓這個大塊頭跑出來。
“你是曹一春嗎?”我站在門口這裡問了句。
“我不是認識你!”曹一春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確實不認識我,但你肯定認識艾生平。”
曹一春一聽到“艾生平”這三個字,立刻緊鎖起了眉頭,驚慌失措已溢於言表。
“他對你做了什麼?”我追問道。
曹一春快速搖了下頭,然後用兩隻手緊緊抱着雙腿,好像很害怕。
“我知道他最近要回嶺海。對了,告訴你一件事,你中學時候那個同學,那個女生,心空人亡,她前段時間死了,我覺得下一個可能就是你了。”我故意嚇唬曹一春道。
可我的這句話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他的驚恐沒有加深的意思,似乎他害怕的並不是死亡。
“是艾生平把你弄到這兒的吧?我相信你沒瘋。”
“我真的沒瘋!”曹一春突然激動了起來,並且呼地一下從牆角里站了起來。
他確實很高,比我高出一頭還要多,我的腦瓜頂估計也就到他胸口那裡,跟他一比我就是個小孩。不過隨着嘩啦一聲響,我也注意到了拴着曹一春腳踝上的腳鐐,鎖鏈將他固定在了牆角那裡,他確實夠不到門口。
“我沒瘋!都是他乾的,都是他乾的,這地方有問題,好多人都在消失,都變成鬼了,我也會變成鬼,你能把我弄出去嗎?能把我弄出去嗎?有人在哭!天天都有人在哭,他們在拿人做試驗,我也會被做試驗,我會被做成標本,你把我弄出去,把我弄出去,或者……或者弄死我,你弄死我吧!弄死我!”
曹一春歇斯底里地說着,最後乾脆衝着我咆哮了起來。他努力朝着我衝過來,可是腳鐐卻讓他只能來到房間的中心位置,於是他用兩隻手用力拽着拴在腳上的鐵鏈,雖然他有點瘦,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的力氣還是有的,每次他拽鐵鏈,牆壁都跟着晃動,還有石土渣子從棚頂掉下來,他好像隨時都可以掙脫那腳鐐。
我看這情況不對勁,於是趕緊回頭敲門,讓白大褂和警衛把門給我打開,可門外根本沒有人迴應我,無論我如何敲門如何去喊,卻始終沒有人出現。
而就在這時,在我身後突然傳來咕咚一聲響,我連忙回頭,發現曹一春已經把鐵鏈從牆裡拽出來了,固定在鐵鏈另一端的混凝土塊就像一個流星錘,曹一春正用兩手拿着這流星錘,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頓時感覺全身一涼,菊花一緊--這房間的門是沒開,不過我的門好像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