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速區,夜色逐漸蔓延,在文一會所屬場地內部。
“壺怎麼就只賣出這麼幾個,書竟然一本都沒賣出去?”
一位戴着金絲眼鏡,全身都是名牌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翻閱着手裡的賬本。
“大阪上個月的奉獻金,母親就已經很不滿意,就現在這個數字,她老人家可是會發怒的。”
而在他面前,一個穿着白色衣袍的禿頂老者,擦擦額頭的冷汗,道:
“文載仲大人,現在一本書2500萬円,是不是多了點?如果稍微降……”
“不能再降了!再降下去,聖箴還有何威嚴?果然貪小便宜的大阪人最不虔誠!”
中年男子眉頭一皺,勃然色變,呵斥道:
“不管你是蒙是騙,下個月你們大阪至少要賣出一部,否則你的位置就換人來幹。”
“是是是。”
“總而言之,下個月之前你們至少要給我湊齊這個數。”
膚色蒼白,眉眼透露着陰鷙之色的文載仲,舉起巴掌,伸出了五個手指。
“明白,明白!”
禿頂老者對着年齡對着年齡小了他二十歲的文載仲,連連點頭哈腰,小心賠笑。
在老會長几年前暴斃之後,文一會的大權,就落在了其妻子和文家的十幾個孩子之上。
第五子文載仲,在內部也是屈指可數的權力人物,甚至有呼聲讓他接任下一任會長寶座。
看見禿頂老者如此乖順,文載仲也滿意的點點頭。
“叩叩叩。”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站在文載仲沙發後的一個身材魁梧,腰間還鼓鼓囊囊的保鏢,在文載仲的眼神示意下,上前把門打開。
一位腦滿腸肥的胖男人,手裡拿着一份報紙,滿臉討好的走了進來。
“大人,這是《朝日新聞》的晚報。”
文載仲接過報紙,展開一看,在二版果然看到了《道頓崛川翻車落水,山下澈或已身亡》的新聞報道。
“這個混蛋可算是死了!真的是喜從天降。”
文載仲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興奮的踱步。
對於一槍捅破天,讓文一會財路斷絕,資產大幅縮水的山下澈,文載仲恨得咬牙切齒。
這可都是我的錢!
“等下在大會,必須好好和大家宣告山下澈的死訊,這就是天譴!”
發泄了喜悅之情後,文載仲轉過身來,對着肥胖男人說道:
“沒想到你通風報信,消息居然是真的。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他是我的小舅子馬場雄介。”
禿頂老者搓着雙手,湊趣的說道:
“而且今天的安保工作,就是由他負責的。”
“哦?說說看。”
文載仲一下子變得饒有興趣起來。
幹這種天怒人怨的勾當,高層對自己的人身安全自然是最重視不過,受害者即便是有心報仇,也往往無機可乘,無從下手。
特別是在山下澈幹下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之後,高層更是如同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
不過槍擊案已經過去兩年,他們也漸漸鬆懈,重新活動。
“只有資質五年以上的核心成員才能入場,其他人只能在會場之外聆聽。”
馬場雄介挺胸收腹,努力把大肚子收起來。
“我們還準備了在會場內外巡邏、警戒的人手,猶如鐵桶一般,保障萬無一失呀!”
“呦西呦西,好好幹!等我當上會長,就提拔你。”
雖然說文載仲出行就隨身帶着好幾個保鏢,但是誰也不會嫌護衛太過周到,他讚許的點點頭,拍了拍馬場雄介的肩膀。
馬場雄介不禁喜上眉梢,連骨子都酥軟了三分。
一位親隨走進來,鞠躬說道:
“該更衣了,準備接下來的大會。”
過了五分鐘,頭戴着鑲嵌寶石的冠冕的文載仲,換上了一身華麗紅色外袍,在衆人的簇擁之下,來到了莊園深處的一棟獨門建築內。
推門而入,在大廳內已經聚集了近百名男男女女。
絕大多數都是面帶苦色,衣着寒酸。
就算是有萬貫家財,也經不住文一會敲骨吸髓,賣了房產、負債累累來購進文一會破壺破書的人,大有人在。
但是看見文載仲和其他組織者走進來,他們的神色一下子亢奮起來,歡呼道:
“文載仲大人!”
“文載仲大人!”
歡呼聲幾乎要把屋頂給掀翻。
面帶威嚴的文載仲不斷的揮手示意,神色矜持,緩緩的走到了大廳正中。
“諸位兄弟姐妹們,今天我們歡聚一堂,就是爲了慶祝魔鬼山下澈的死刑判決。”
禿頂老者站了出來,唾沫橫飛,慷慨激昂的大聲宣告道。
“我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要告訴各位!罪業深重的山下澈,神靈已經降下天譴,把他溺死在河中啦。”
早有準備的馬場雄介和其他隨從,把買來的報紙分發下去。
其他人驚疑不定的看着報紙上,山下澈落水後生死不知的新聞。
禿頂老者搖脣鼓舌,把這一切都歸功於神對罪人的懲戒。
在他的煽動之下,現場的氣氛也愈發狂熱,所有人都交口欽佩歎服於神靈的偉力。
接下來的儀式本來是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的禱告、唱讚歌,這些都是文一會慣用的洗腦手段。
不過今天文載仲決定,要嘗試着整點新花樣。
他一個眼神,朝着禿頂老者遞了過去,後者立刻心領神會。
“所有人目光向我看齊!”
禿頂老者矯揉造作的詠唱道:
“文載仲大人,已經得到了泰山府君的天啓,習得了泰山府君祭!”
不乏有人面面相覷,將信將疑。
“真的可以嗎?泰山府君祭?”
“啊,文載仲大人,快讓我們見識一下神蹟吧!”
在人羣中提前安插的親隨,開始鼓譟道。
文載仲故作沉吟,勉爲其難答應上來。
立刻就有幾位隨從搬着大件小件的東西衝了上來,佈置現場。
一座座燭臺、塗抹着不知名墨跡的符籙,燔爐,注連繩等帶着佛教神道教色彩的器皿道具,被放置在文載仲身邊。
爲了營造神秘詭異的氣氛,大廳天花板上的燈被熄滅,陷入一片昏暗。
“呀,咿呀……”
在燭火跳動的同時,文載仲吟唱着陰森恐怖的咒語,肢體扭動,手舞足蹈,開始跳大神。
“魂魄歸來兮,歸來兮……”
跳了足足一分鐘,文載仲臉上突然涌現出不正常的殷紅,大喝一聲:
“泰山府君上我!”
然後一頭栽倒在地,就像得了羊癲瘋一般,在地上抽搐打滾!
“哇!”
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噓!文載仲大人這是在溝通泰山府君,千萬不能打擾。”
禿頂老者強忍着沒笑出聲,煞有其事的警告道。
下一刻,披頭散髮的文載仲垂着臉孔從地上爬了起來,從腹腔中擠出低沉沙啞的聲音:
“這裡是哪裡……爲什麼朕會在這……”
有人開口問道:“您,是泰山府君大人嗎?”
“是我是我。”
現場人羣頓時一片譁然。
泰山府君,真的被召喚過來了!
“這裡是大阪啊!是文載仲大人把您請到這裡的。”
安插在人羣中的隨從,立刻開始按照原定的劇本開始提問:
“泰山府君大人,請問老會長在另外一個世界過的可好?”
“很好,很好……”
‘泰山府君’的聲音不急不緩,聽起來陰測測,令人脊背發涼。
“朕已經下令了,老會長在另外一個世界什麼都有,過的很是快活,連孩子都生了。”
“那就真的太好了!”
禿頂老者神色古怪,像是憋笑一樣,用一種近乎詠歎調的語氣宣告道:
“今天把您請到這裡,是關於山下澈的事要請求您……”
“哦……朕已經知道了。”
‘泰山府君’依舊垂頭耷腦,無法看清他的神情。
“朕正要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經歷折磨,永死不得超生!”
“文載仲大人果然得到了泰山府君的認可!”
立刻就有人開始一唱一和,吹捧道:
“是啊。文載仲大人,纔是繼承會長之位的最好人選!我們誓死擁戴他啊!”
“嗚嗚嗚……”
雖然還有人半信半疑,但是在現場狂熱氣氛的裹挾之下,隨波逐流對着文載仲跪了下來,磕頭不止。
偷眼瞄了瞄如癡如醉的人們,文載仲滿意的點點頭。
看來效果不錯。
文載仲力排衆議將泰山府君,融合進來,因此遭到了其他覬覦大位的兄弟姐妹的攻訐,指責他‘叛經離道’。
但是那些鼠目寸光的廢物,又怎麼會知道他的雄心壯志。
時代變了!
在超凡時代降臨之後,如果還故步自封,拒絕與時俱進,文一會也會被淘汰!
至於有人說泰山府君是地獄之主,就不怕死後的審判嗎?
可千萬不能胡說八道,我們可是虔誠無比的祭祀泰山府君的!
日本政府都沒有說我們有問題,憑什麼污衊我們清白?
再說了,也沒有見有打着泰山府君旗號招搖撞騙的人,遭受天譴,其他人膽子也大了起來。
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人類的天性。
“接下來,泰山府君將會召喚罪人山下澈的靈魂。”
禿頂老者張開雙手,抑揚頓挫的宣佈道:
“讓我們看看罪人的下場,聽一聽他的哀嚎和懺悔,引以爲戒!萬不可背離正道!”
文載仲身體一顫,再一次手腳抽搐打擺子,準備跳大神。
“呼——”
就在這時,一陣冷風不知道從何處吹過,大廳內的所有燭臺應聲而滅。
頓時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所有人都莫名的通體生寒,汗毛倒豎,就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從幽冥黃泉中回到人世。
“別慌……”
禿頂老者強自鎮定,開口道。
“噗!”
忽然,被熄滅的燭火有幾根復燃。
燭光閃動,幽暗不定,映照出一張猶如惡鬼一般憤怒、又冷酷如同死神的臉孔。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張臉他們都認識。
“山,山山山山……山下,山下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