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熙熙攘攘, 車馬喧囂,熱鬧非凡。
而馬車內,氣氛許久都充斥着一陣尷尬與彆扭。林千千早就預感到兩人共乘一輛馬車會是這樣的氛圍, 她挑開車簾, 望着街道過往的人羣來轉移注意力。
趙景熠盯了她許久, 見她也不準備同他說話的樣子, 他率先開口問道:“你是生我氣了?”
林千千頭也未回地連連否認:“生氣?我生什麼氣?我爲什麼要生氣?我沒有。”
“可我感覺你就是在生氣, 那你爲何不同我說話?”
“殿下要我同你說什麼?”
……
趙景熠倒被她的話反噎住,一時有些接不上來。
片刻,他傾身上前, 拉住林千千的手腕將她身體轉了過來,面向自己, 問道:“那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林千千低頭看了眼被拽住的手腕, 她彆扭地掙扎了下, 掙脫開來。
“前不久問了,殿下回答我說去了就知道。”
……
趙景熠再次一噎。
“那你就沒有其他想問的?”暗自低嘆了口氣, 趙景熠主動提及道,“今日外面那些傳言你可聽了?”
“聽了。”
“那你可信了?”
林千千話到嘴邊,又頓住,在趙景熠這話中,她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 爲什麼要在意她的看法?
“爲何問我信不信?殿下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何必在意別人看法。”
她的潛臺詞是, 與我無關, 關我屁事。
趙景熠自是聽懂了她的弦外之意, 他微微皺起了眉,周身氣場驟冷, 嚴肅。
須臾,他再次傾身上前,有些霸道地拽住林千千的手腕,一併將人帶了過來。
林千千猝不及防,她還在出神思考着是不是剛剛說錯了什麼話冒犯到了他,或者語氣衝撞了他?這時身體突然被一道力道生硬強勁地拽了過去,她毫無防備地瞬間撲倒在了趙景熠懷裡。
林千千驚愕地擡頭,對視的瞬間,她又跌入趙景熠的視線,那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光裡,林千千瞧見了自己的身影,纔剛剛回神,她又在這目光中再度失神。
“你信了哪一句?風流成性?還是龍陽之好?”
在她還來不及作何反應之時,頭頂上方又傳來趙景熠的聲音。
這親暱曖昧的姿勢以及對話令林千千頓時方寸大亂,心臟咚咚咚的直跳,她掙扎了幾下卻是徒勞,趙景熠拽着她,似乎她不正面回答,對方就不鬆開。
“殿……殿下這般戲弄我,可不就是風流公子的做派?”她垂下目光回答道,不敢去看趙景熠。
“戲弄?”趙景熠咀嚼着這個詞,片刻鄭重道,“我從不與人這樣,以後也不會對其他人這樣。”
說着,他施力將林千千扶正坐好,緩緩鬆開她。
沒了對方的禁錮和氣息包圍,林千千這才感覺找回自我,輕鬆了不少。
可內心裡的小鹿卻仍不受控制的咚咚亂跳着,林千千正不知該如何平復時,這邊又聽聞趙景熠開口道:“外面那些流言皆不可信,昨日春日宴之事是我食言了,我不辯解什麼,只是希望你不要誤會,今日找你出來,是想給你看些東西,順便對之前的事也有個交代。”
靜靜地看了趙景熠一眼,林千千又挪開目光,這回輪到她接不上話。
又過了一會,馬車逐漸停下。
“殿下,到了。”
林千千趕緊起身,她跳下馬車,擡頭一望,他們竟是來到了大理寺。
“來這做什麼?”她好奇問道。
“跟我來。”
趙景熠示意了她一眼,率先往前走去。
似乎知道趙景熠會來,門口早已有人前來迎接,隨後帶着他們直往牢房而去。
林千千四周觀看着,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新奇之際又帶了些膽怯,尤其是在看到牢房裡放着的各類刑具上還帶着血漬時,她雞皮疙瘩忍不住都瞬間冒了起來。
“殿下,吏部侍郎和他府上管家便關押在此,彭大人府上的管家還在審訊。”
這時,牢房的差役在一旁說道。
趙景熠微微點了點頭,又回頭望向身後的林千千。
林千千對眼前的情況有些懵逼,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吏部侍郎?他怎麼會在這?”
她好奇上前走去,看着牢房裡面那安靜坐着的兩個身影,林千千又側頭看了眼趙景熠,心裡疑惑不解。
明明昨天還看到他們去萬花樓,怎麼今天就在這牢房裡了?
難不成嫖.娼被抓了?
可在古代這個不犯法啊。
趙景熠解釋道:“此人便是刺客和貪污一案幕後主使。”
林千千頓時瞪大了眼,十分震驚。
而趙景熠此時又走往令一處,那是在審問陸運的地方。
林千千跟着他走了過去,然而入眼,她又見到充滿血腥的一幕,木架上的人渾身被抽打地血肉模糊,哀叫聲衝破耳膜,那一鞭鞭下去,光聽聲音就是皮開肉綻的感覺。
林千千縮了縮肩膀,不寒而慄。
正做着心裡準備時,她眼前視野一暗,眼睛被人從身後適時矇住。
她倏而一怔,呆愣在原地。
差役見趙景熠來到,急忙停下手裡的活,上來紛紛行了一禮。
“參見太子殿下。”
“可有招供?”
差役面露難色,回答道:“回殿下,此人嘴硬至極,倒是承認罪行,不過堅持說是自己一人所爲,不曾改口。”
“這樣都不改口,倒確實是忠心。先帶下去吧,大理寺卿在何處?”
一旁的差役將人帶了下去,另一個差役回話道:“祁大人在忙一會召審御史大人之事。”
趙景熠微微頷首,將人稟退了下去。
直到將人帶離這裡,趙景熠才鬆開手。
“你怎麼了?”
見林千千在身旁神情呆滯,一言不發,趙景熠好奇問道,猜測着莫不是這樣的小場面也把她嚇着了?
林千千搖了搖頭,將內心的疑問問了出來:“殿下是何時發現他們的?又何時將他們抓住的?”
“刺客一事我其實早就知道與慶平郡貪污一案脫不了干係,但那時並不確定幕後主謀,後來我便主動將注意力轉移到貪污一案上,讓對方自亂陣腳,好在對方果然沉不住了氣,吏部侍郎心虛怕暴露,曾多次欲拜訪御史府但都被拒,後來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彭大人身邊的管家說情,昨日便是在萬花樓觀了場戲,將人捉住。”
“所以,殿下昨日去萬花樓是爲了守株待兔?!”林千千此刻總算明白了過來。
趙景熠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反問道:“不然,你以爲呢?”
……
林千千耷拉下腦袋,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也總算知道了今日小冬爲何有些氣憤地找來替趙景熠說話。
她突生出一股強烈的愧疚與歉意,看來是她誤會了,自己這般做,確實很不對,不僅黑了趙景熠一把,反而更容易將民衆注意力轉移,替那些貪官做了好事。
“對不起,殿下。”
“爲何突然同我道歉?”
林千千沉默,內心滿是歉疚,但也只有這聲誠摯而蒼白的道歉,才能表達她對他的歉意。
“殿下,那今日你是如何同我爹說帶我出來的?”她轉移話題問道。
“不過是和鎮國侯說你見過刺客,今日帶你來便是指證一下,如今你已見過,這事也算有了個交代,回頭鎮國侯那,林小姐還望替我回個話。”
……
林千千再次啞口無言,沒想到趙景熠會學睜眼說瞎話這一套,這讓她說什麼纔好。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趙景熠轉身帶着林千千出去。
“走,帶你去看另一場戲。”
“什麼戲?”
“吳炎伏罪前,供出此事御史大夫也有參與,汪郡守和他次子便是他殺的,不過此事他的管家頂了罪,只是兩方說辭不一,按照流程,今日要召審御史大夫一趟,看看他如何說。”
原來如此,不過依照對彭觀的瞭解,林千千覺得傳喚也只是徒然,彭觀不傻,肯定是不會承認的。
在背後找了個位置坐下,林千千看到彭觀被帶了過來,照例詢問了一些問題,彭觀不是裝不知道便是被否認了,吳炎所指的那些罪名,彭觀一併順水推舟安在了自家管家身上。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最後將人重新放了回去,這場審訊也就此結束,吏部侍郎吳炎勾結貪污賑災款,與刺殺太子一案罪名坐實,後日午時當衆斬首,御史府上管家,勾結官吏,貪贓枉法,謀害朝廷命官,草菅人命,於後日午時一併斬首示衆。
從大理寺出來,天邊已經是斜陽殘輝,落日的最後一絲光亮照耀大地,天色被渲染得一片橙紅,別有一番景緻。
“殿下可有猜到會是這樣?”
“嗯。”趙景熠輕輕應了一聲,就在陸運頂罪的那時起,他就知曉了會是這個結局。
只是今日他的目的並非是這個,而是眼前這人。
林千千回到侯府時,天色已黑。
分別前,趙景熠還想確認下對方是否還生氣,然而林千千卻快速鑽下了馬車,一溜煙似的又跑進了侯府。
盼香在見到林千千回來時,神情不似白天那般沉重,林千千將今天的事同盼香講了一講,略顯疲倦地癱倒在牀上。
盼香聞言驚訝地“啊”了一聲,說道:“那小姐,這次咱們都誤會太子殿下了,現在怎麼辦?咱們還利用他掙了這麼多銀子,如今外面那些流言也滿城傳遍了,如果讓太子殿下知道是咱們做的,會不會……”
林千千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別慌!淡定淡定!應該不會被他發現的,現在最主要的是想想怎麼轉移重點,及時止損,將民衆的視線重新移到別的地方上,正好後日那吳大人要斬首了,剛好是個機會。”
她自顧自說道,也不知是在安撫盼香還是在安撫自己。
回頭洗了個澡,正擱牀上躺着,思考着今日種種事情時,突然,她聽到似乎有東西在砸她的窗戶。
一聲,兩聲,三聲……沒有停下的意思。
林千千“騰”地一下起身,心裡有些窩火,這大晚上的,誰還搞惡作劇這麼整她?
下牀穿好鞋,林千千披了件外衣便氣勢洶洶地開了門,準備看看是不是林舒瑤在搞鬼。
“誰?誰這麼無聊,出來!”
瞧着空蕩蕩的走廊,林千千並未看到林舒瑤的身影。
正準備轉身回房,有人開口了。
“是我!”
聲音似乎是從正前方的頭頂傳來的,不是女聲,而是清冽低柔的男性嗓音。
林千千錯愕地循聲擡眸望去,在庭院的梧桐樹上,趙景熠風情萬種般地閒坐在上面,在他的身後,頭頂懸掛着一輪皎皎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