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來至芳華苑, 林千千便在一處廂房裡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林尉爭,他雙目空洞,面容憔悴不堪, 一旁的下人在喂他喝藥。
“爹, 你看誰來了。”林傲陽上前替他擦了擦嘴角, 眼神若有深意地一邊往門外示意。
林尉爭聞聲目光朝他所示方向望去, 在看到林千千時, 他死一般沉寂的眸子開始涌動着激烈的情緒,整個人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渾身發抖地指着林千千。
“走!孽女!你給我走!”
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吐詞, 只有身在旁邊的林傲陽聽了出來。
林千千冷聲笑了笑,語氣也冷漠至極:“爹, 見到我你老也不必如此激動, 託你乾的好事, 我今日還要再來看你這張臉一次。”
說着,林千千走近將手中的地契甩至他面前。
“沒想到侯府家大業大, 竟也會幹出鳩佔鵲巢,用正妻財產包養小三的齷齪事!”
林尉爭雙目漲紅,聞言林千千的話,他整個人更加氣結,嘴裡依舊吐詞不清地罵着, 趕着, 險些背過去。
“稍安勿躁, 爹身體……”
“你滾開。”
林傲陽在一旁開口迷迷糊糊聽着, 見林尉爭如此情景, 他便虛情假意地出來準備勸說,哪知林千千毫不分說地衝他吼了一聲, 又將他一把推開。
林千千找來筆墨,當場照例擬了一份地契轉讓書,強拉着林尉爭的手,試圖讓他摁下去。
兩人爭執間,林千千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她神色閃了閃,須臾將林尉爭的指紋如約地摁在了那份新的地契上。
“滾!你……你這孽女,趕緊滾!滾出侯府!”
林尉爭扯着嗓子奮力喊着,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來說清。
林千千笑了笑將東西收好,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原地裡,林傲陽眼神狠厲地指了指林尉爭,示意他繼續安分點,片刻又看了花清媚一眼,兩人一起再度出了門。
沒發現林千千有什麼特別反常之處,林傲陽內心暫時放下了警惕。
將東西命人送至回家,林千千便沒再久留。
離開侯府後,直至上了馬車,隔絕掉那些視線,林千千纔將心裡的一口氣狠狠鬆掉。
她急忙看向盼香問道:“我表現怎麼樣?夠不夠視錢如命?逼不逼真?”
盼香點了點頭:“小姐,原來你是演的,奴婢還以爲你是真想拿回夫人的嫁妝呢,其是在逼迫侯爺那一段,奴婢都以爲是真的,侯爺差點也被你氣的背過去。”
林千千忽然沉默住,想到點什麼,她摸上自己手腕,又來回在掌心撫摸,剛剛那時候,林尉爭在她手上暗暗寫了兩個字。
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從神遊中回過神來,林千千轉而問道:“對了,交代你們的事,你們可記得?”
盼香點了點頭:“自然記得,奴婢一直觀察着府裡一切,雖沒什麼異樣,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
盼香撓了撓頭,有些費腦地說:“除了府上的人幾乎全換過了之外,奴婢好像無意中瞧見四小姐身邊的小魚在芳華苑經過,但三公子不是說她們今日不再府中,難不成是奴婢看花眼了?”
“還有嗎?”
盼香搖了搖頭。
隨風在車外接過話道:“太子妃,屬下也覺得侯府有些異樣。”
林千千急忙挑開車簾:“你快說,有何發現?”
“屬下雖對侯府環境不熟,但無意中瞧見有人端着吃食進了芳華苑,那人沒猜錯的話,我和盼香姑娘看到的應該是同一人。”
“對,奴婢就是瞧見小魚手裡端着東西匆匆而過,但奴婢眼力不及隨風大哥,但我們都看到那應該是錯不了。”
“而且據屬下今日瞭解所見,芳華苑有四小姐和三公子以及花姨娘和鎮國候在,但今日花姨娘和三公子都和您在一起,侯爺身體欠佳,我們去到時,屋內只有一碗湯藥,所以……這點屬下覺得有些蹊蹺,結合剛纔盼香姑娘所言,四小姐恐怕是在府中。”
“林絮兒在不在府中不重要,我說要去見她也不過隨口一說,目的是想探探情況,我疑惑的是我那三弟爲何要謊稱林絮兒不在府內,感覺並非是爲了搪塞我這麼簡單,而且……”
林千千在手上臨摹着,須臾,她重新挑開車簾,吩咐道:“隨風,改道去東宮,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殿下說。”
“是。”
*
林千千火急火燎地趕到東宮時,恰好蕭然也正從外面帶來消息。
“啓稟殿下,打探到了,凌世子之所以這麼快成親,是因爲侯府四小姐以玄武印相交作爲籌碼,換世子娶她。”
“什麼?”
“什麼?”
林千千和趙景熠聞言皆是異口同聲地震驚。
林千千依舊不可置信道:“這怎麼可能,明明玄武印已經……難道……”
趙景熠找來自己手中的玄武印,再次查看了一番望向林千千,兩人目光對視了一眼,彼此有了一個猜想。
“雖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但眼下真的玄武印在我們手裡,侯府四小姐如果真有玄武印,那也定是假的,可是這很快便能揭穿的事,她又如何有自信拿此來要挾親王府娶她?”
趙景熠百思不得其解。
“我覺得只有一個可能了。”林千千說道,“那便是我爹故意放出的消息。殿下,依今日所見,我爹的處境在侯府要更兇險,今日我藉着潑皮任性找他討回嫁妝地契,爭執間,他在我手中暗暗寫下了兩個字——救人,期間目光還不斷向我暗示,很是蹊蹺。
“我想他定是被逼着亦或者是爲了保命不得不這樣做,但若要說保命,那定不是保他自己的命,不然早不說晚不說,爲何突然就說了?而且他說的是救人,而不是讓我救他。殿下我有個大膽的揣測,我覺得當日去侯府抓林舒瑤時,府裡的人說謊了,林舒瑤和顧鳳嬌並沒有畏罪潛逃,而是和我爹一樣,被人關押起來了。”
林千千來的一路上想了很多,這是她經過反覆思考推敲揣摩得出的結果。
“被關起來了?”這一回輪到其餘衆人傻眼。
盼香不明白:“可是小姐,平日就屬顧姨娘在府上最得意,而且花姨娘困住她們有什麼用?”
“正因爲平日裡最得意,若是給你一個能欺負報仇回去的機會,你會不會把握住?況且這樣纔有可能威脅我爹交出玄武印。”
盼香頓時瞪大了眼,恍然明白了。
趙景熠眸光深遠地看着林千千,她的這一番推斷倒是給了他不少啓發。
“蕭然,城中搜捕可有什麼最新消息?”
“回殿下,沒有,京城裡幾乎翻遍了,也未發現顧妾室和她女兒蹤影,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林千千聞言更加篤定了。
想起什麼,蕭然又繼續道:“對了殿下,還有敬安山官道那邊,果然如殿下所料,有人假借修築之便私自暗中從外挪運兵械進城,東西就運送藏在城中一處鐵匠鋪內,屬下查過了,那背後是彭大人的名義,還有,以及之前在城外頻頻活動的東離人,最近莫名沒了蹤影,很是奇怪,屬下擔心會不會趁此混了進來?”
“你所擔心的往往便會是真的,他們看來是要有所行動了,不然何須費如此大的陣仗和功夫,只是我們要趕在他們行動之前收網才行,否則京城內免不了一場血戰,無辜者還會受牽連。”
蕭然神色忽而沉重。
“那殿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做?”
林千千在一旁也面色焦急,他知曉趙景熠辦事有自己的分寸和衡量,但此事非同小可,要趕在敵方之前揭穿他們密謀起兵的造反之心,還要讓陛下和民衆相信且定罪,簡直不是一般的難。
趙景熠低頭沉思了片刻,命人將小冬找來。
最終他說道:“我們的時機唯有兩天後他們大婚那日,那天人正好都在,人都忙着婚禮之事,其他戒備是最鬆懈的,我們只此一次機會,成敗皆看此舉,我需要你們替我辦幾件事。”
“蕭然,你執我朱雀印信,調遣一隊精衛暗中先盯緊那兵械的去向,找到窩藏起來的兵刃,小冬,還要借你丐幫兄弟一用。”
“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便是,只要能懲治他們!”
“我需要你的人替我盯着親王府和御史府以及侯府,有任何動靜便速速來報,還有你,我需要你盯着官道那邊,他們要行動,必定還會有東離人混進來,亦會繼續運送兵器進來,我要你盯緊他們,並找到城中已混進來的東離人。”
“是!”
“還有隨風……”話頭剛落,趙景熠又戛然止住,他目光望着林千千,後面的話欲言又止。
然而林千千卻主動問道:“殿下需要隨風做什麼,你吩咐便是,還有,我能做些什麼?”
“不,你無需做任何事,你安全便是我最大的安心,這兩日你可否暫住宮中?隨風我要借來一用。”
“我可以進宮住,但是殿下,你要隨風做什麼?我想知道你的計劃,想知道你可有危險?”
“不必擔心,若一切順利不會有危險,凌世子大婚那日,侯府四小姐出嫁,她兄長必會送嫁,到時侯府那日也是最鬆懈的一刻,隨風可持玄武印帶領一隊精衛進府將鎮國候救出。”
林千千神情非常錯愣地看着他:“殿下你、你要救林……我爹?”
趙景熠點了點頭一邊道:“鎮國候忠心赤膽,他既已向你求救,我便無法袖手旁觀,拋開朝廷忠臣不講,可他畢竟也是你父親。”
“不,他纔不是我父親。”
趙景熠默然,只當她說的是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