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其他宮裡的妃子陸陸續續地都來了。
雖說不是個個都身穿白衣,但都裝扮素雅,髮飾和妝容上也都清新寡淡。
因產假、病假、事假不能來的璟妃、熙容華、夏嬪、慕容常在不約而同派了侍女來送帛金、參加早會。
和妃昏迷不醒,她的貼身侍女墨蘭聽說消息後都一大早趕過來替主子弔唁,送來帛金,聊表心意。
識時務者爲俊傑。
在古代婚喪嫁娶爲大事,而白喜事重於紅喜事。
能入宮的多數出身於非富即貴的家庭,都有幾分底蘊。即使平民出身,民間對於婚喪嫁娶的看待一樣嚴肅恭敬。
每個有教養的家庭都會教育子女參加弔唁時的服飾和禮節。
何況皇上已經將江錦繡的位置擡到了妃位。不說後宮等級森嚴,位高一級壓死人,再不講究,都不會不敬天子。
只要是常人,都不會出錯。
偏偏有人不做常人。比如方選侍。
江月白只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感覺有點頭疼,便命素素出去看看。
原來因爲方選侍穿了一身鮮豔的桃粉色,打扮得花枝招展,被門口新來的小太監小祿子給攔下了。
方選侍在那裡吵吵嚷嚷地喊着,她是來請安的,不是來參加葬禮的。還有她來之前根本不知江錦繡逝世的消息,無人通知她,堅持不知者無罪,直接要穿着這身鮮豔的衣服進桃蕊宮。
小祿子拿出備用的荼白色禮服請她移步偏殿換上,她卻堅持不肯,說宮裡除了爲皇帝、皇后、皇太后,妃子不可爲他人戴孝,不可穿白色衣衫,否則冒犯天威,爲大不吉大不敬。
方選侍這些話其實都沒問題,都是那麼個理,所以得理不饒人,敢鬧。
江月白微不可聞地冷哼了一聲,冷着臉站起身來,步履沉穩地走到宮門處。
先到了的妃子們自覺跟在江月白身後,落後個幾步的距離。都想看看據說殺人如麻的瑞婕妤會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江月白站在方選侍跟前,僅僅因爲身高,便在氣場上全然壓制住了方選侍。
方選侍身上的一抹桃粉色是錦繡最愛的顏色,如今看在江月白眼裡異常扎眼。此時一副我有理所以我得瑟的姿態挑釁地瞄着江月白和圍觀衆人。
意思是,當着衆人面,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就這點炮灰,比起江月白此前遇到的媒體記者殺傷力小太多了。也不看看她現在的位置和時機。
還未等方選侍說話,便被江月白一個耳光猛地扇倒在地上。
方選侍捂着臉,“你憑什麼打我?即使你貴爲婕妤,也要講道理吧?這裡是皇宮”
江月白目光凌厲地打量了她一番,還未等她說完,對着左右的兩個小太監說,“扶方選侍起來,地上涼。”
方選侍又驚又怒,被太監們扭住的時候拼命地掙扎,尖叫着說道,“你不要囂張,你不過是個婕妤而已。”
江月白迎着方選侍驚恐的目光,伸手捋順方選侍凌亂的鬢髮,平淡地說道,“你父母沒教的道理,今天本宮教教你。”
手指若有若無地劃過方選侍的頭皮,令她牙齒直打顫,她驚魂未定地瞪大雙眸盯着江月白,“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賞你耳光,是因爲你在桃蕊宮前大聲喧譁,故意衝撞高位嬪妃。現在本宮告訴你,什麼叫真正的懲罰。”
“第一個十大板,是爲了錦繡,逝者爲大,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你穿一身豔色對死者缺乏基本的尊重。給你替換的衣服既不是純白色,也不是麻質材料,不算戴孝,只是對死者的敬重。你卻不肯換。就是對淳妃不敬。該打。”
“第二個十大板,是爲了皇上,皇上因爲錦繡以死救駕,親封了錦繡爲淳妃。你不敬淳妃,就是凌駕在皇上之上,你不敬皇上。該打。”
“第三個十大板,還是爲了錦繡,錦繡如今是淳妃,你是什麼東西。你口口聲聲大喊江錦繡,你也配。無論錦繡她活着還是走了,論身份地位,你都得跪她敬她。該打。”
江月白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帶着哀傷的悲涼,冷冷地覷了她一眼,緩緩地說道,“共三十大板,立即執行。”
從第一天就看方選侍不順眼,如今又是璟妃的爪牙,今天非要往槍口撞,就不能怪自己無情了。
這三十大板下來,非死即殘。方選侍嚇得兩腿一軟就要跌坐在地,愣是被兩個小太監給死死架住,驚恐地尖叫道,“江月白,你站住!我要去皇上那裡告你!告你濫用宮刑!”
江月白漠然轉身往裡走,根本無視她的威脅,“齊貴人,本宮說的這些話,你都如實寫入今日的會議紀要,晚上呈交給皇上。免得方選侍沒機會見到皇上,說不上話。”
她不懂爲何從上一世到這一世總有人明明身處最底層的位置,明明被高層動動小指頭就可以踩死,卻總是自命不凡。
沒有實在的本事,卻有着最清高囂張的性子,最天真的認知。相信明面上的公司制度,相信高層的公正善良,相信自己才華無雙。不好好參加入職培訓,搞清楚公司的明規則暗規則。
一句話概括就是:明明是顆蛋,卻以爲自己頭鐵,非要撞石頭。
然而最殘酷的現實是,高層真正的對手和朋友都是高層,不是底層。
所有感受到的不公平,大多因爲所處階層太低,不在制定規則,管理規則的階層之中,否則就會認爲當前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最公平合理不過。
登高不傲,居低不怨纔是正道。
人處在最底層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識時務,能屈能伸,努力往上走,往上走,再往上走,然後纔有資格對話,纔有可能改寫規則。
眼見着江月白離開的背影,方選侍才感到真正的絕望,牙齒顫抖,三魂不見了六魄,身子軟綿綿的沒有半分力氣。
這麼多人圍觀,竟然沒有一個人替她求情,就連同屬璟妃團隊的顧選侍都不肯出手幫忙。
可惡!
院子裡噗噗的打板子伴着方選侍的慘叫聲傳來,隱隱聽到方選侍在求饒服軟,在喊自己知道錯了。
然而江月白就像沒有聽到一般,神色帶着幾分哀傷地喝茶。
壓在衆人的心上,對眼前身穿白衣的女人產生一種深深的畏懼。
葉蘇華思來想去最終跪在江月白的腳下,替方選侍求情。
“求娘娘大人大量饒了方選侍一回,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淳妃娘娘一向心善,想必不願今日有人因她受苦受傷。求娘娘留方選侍一條性命。”
江月白盯着葉蘇華沒有說話,“心善”這個關鍵詞擊中了她的心扉。
想到了錦繡的臨終遺言,連江錦詩都可以原諒,爲她求情。如果妹妹在此,恐怕也會替方選侍求情吧。
可她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方選侍。
葉蘇華情急之下說道,“娘娘不如罰方選侍抄寫經文。妾身聽說在逝者頭三天裡,唸誦抄寫《地藏經》對於逝者大有助益,可以助逝者離苦得樂,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臣妾相信方選侍她有了這次的教訓,一定會改的。”
江月白心裡嘆了口氣,葉蘇華都在衆人面前說到這個份上,連梯子都遞好了。何況,多一個人給妹妹抄寫《地藏經》說不定真有好處。
“好。既然齊貴人爲方選侍求情,就饒了她這一回,白桃你帶方選侍去上藥,上好藥後在靈堂裡跪上一個時辰再走。另外告訴方選侍,命她爲淳妃抄寫《地藏經》一百部祈福,限一月內完成。”
白桃立馬領命離去。
葉蘇華鬆了口氣,跪在地上謝恩。她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在方選侍身上想到了當初的她自己。
當初她受罰的時候多麼希望有人能站出來爲她說句話,然而一個人都沒有。她理解方選侍此時絕望怨恨的心情。
然而江月白內心底從借水桶那晚開始就不看好方選侍。
方選侍不是葉蘇華,有二品官員家庭背景的底氣、懂反思、懂改過。
她這樣一個沒有分寸,看不清自己位置,只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在後宮遲早把她自己玩死。
今日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放她一馬而已。
門外停止了慘叫,衆人鬆了口氣。
方選侍已經受了十板子,屁股腿打得皮開肉綻,果然心裡恨恨地在想,“只要你個賤人搞不死我,等我以後起來了,把你往死裡搞。”
這時緩緩走進來一人,江月白擡頭望見時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