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藍色魔河,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秦堯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最好別露出什麼馬腳,否則即便你是玉虛宮門徒,我也不會放過你。”大金烏冷肅威脅道。
“你是不是有妄想症?”秦堯卻並不怕他,甚至是輕浮地挑了挑眉。
大金烏:“……”
他以前雖然沒聽說過這詞彙,但妄想是什麼意思他很清楚,症是什麼意思他也清楚,當這三個字結合在一起後,理解起來便毫無難度。
另一邊,看着大金烏都被這神秘上仙懟的無言以對,不敢動粗,李靖心底不禁駭然,卻是不敢再放肆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是得罪不起這麼一位大人物的!
“好了,言歸正傳吧。”
東海龍王審時度勢,開口爲大金烏解圍道:“哪吒,你羞辱我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但你打死了我兒子,就必須要一命還一命。”
“是不是我死了,天庭就不追究我假扮玉帝的事情了?”哪吒驟然看向大金烏,按照秦堯先前教給他的說辭問道。
大金烏微微頷首:“是,人死債消!”
“好。”
哪吒大喝一聲,擡手間將李靖被打飛的金鞭吸附至掌心,以淡漠目光看着面前的生父:“你給了我血肉,今日,我將這身血肉還你。李靖,我不連累你,從此往後,我們兩個,恩斷義絕。”
說罷,他猛地向上拋起金鞭,閉上雙眼。
“哪吒!”
眼看着那金鞭徑自落向哪吒頭頂,殷十娘再度向其衝去。
可李靖卻一把抓住她手腕,任憑她如何掙扎,都不讓其離開自己半步:“夫人,這般禍害,讓他死了反而是我李家幸事。”
當這句話出口後,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哪吒緊閉的眼眸中流淌出兩行清淚。
“噗!”
下一刻,金鞭在法力灌輸下徑直插進哪吒頭顱內,血花迸濺,身軀跌落,那一聲悶響彷彿砸在了所有人心底。
看到這一幕,秦堯終於飛落下雲頭,抱起哪吒身軀,面色冷峻的將金鞭從他頭頂拔了出來,帶着刺眼的鮮血,狠狠甩向李靖。
“嘭。”
金鞭砸在李靖面前的地板上,徑直沒入石板內,嚇的他連忙鬆開妻子,獨自後退躲閃。
“大金烏,驗屍吧。”
見此情況,秦堯嗤笑一聲,轉頭向大金烏說道。
這聲笑彷彿一道響亮的巴掌,重重抽在李靖臉上,頓時令他面色青紅一片。
大金烏沒有拒絕,闊步來到兩人面前,伸手按壓在哪吒身上,由此確認了這身軀沒任何問題,身軀內的魂魄也已離散。
“沒問題。”
“既然沒問題,那我就帶着他離開了。”秦堯淡漠道。
“不行!”感覺剛剛丟了面子的李靖突然上前兩步,厲聲喊道。
“爲什麼不行?”秦堯說道:“難道你是怕我復活他,再來找你麻煩?不用擔心,你們兩人之間的恩怨已了,他不會找你報仇的。”
李靖面容冷峻,眸光陰狠:“你沒聽清哪吒剛剛說的嗎?他說將這身血肉還我,那麼這身軀就是我的了,你憑什麼帶走我的東西?”
他不會承認對方的誣告,卻也無法否認自己有這種擔憂。
仙家手段,神秘莫測,誰知道玉虛宮內有沒有什麼招魂之法,可令人起死回生?
“真好。”
秦堯感慨道:“哪吒哪能和你比啊,你纔是真畜生。”
李靖大怒:“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你忍讓;你不要太過分,須知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今天如果不是度厄真人在這裡,你以爲你現在還能站着和我說話?”秦堯瞥了眼李府後宅,回過頭冷笑着看向李靖。
李靖:“……”
度厄真人被點了名字,不得不從後宅院內走了出來,站在自己徒弟的立場上說道:“不是我向着李靖,而是哪吒方纔真是那麼說的。”
“也罷,既然你們要這麼絕,哪吒也確實這麼說過,我放下他便是。”
秦堯緩緩放下哪吒的屍身,但卻從他身上取出火尖槍,乾坤圈,五色石等法寶。
“你這是在幹什麼?”李靖很不滿他這種取寶的行爲,冷冷問道。
秦堯詫異道:“什麼幹什麼?哪吒還給你的是肉身,而這些法寶都是我玉虛宮之物,你不是想要佔爲己有吧?”
李靖:“……”
度厄真人衝着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爭取這些物件了。
秦堯默默收起哪吒的法寶,身軀陡然化作一道金虹,瞬間消失在前院裡。
“龍王,我們也走吧。”大金烏說道。
“是,大殿下。”
東海龍王躬身行禮。
剎那間,三大金烏並龍王,帶着銀甲天兵遁飛而去。
“師父,在魂飛魄散的情況下,沒有屍體,還能復活嗎?”當這些外人都離開後,李靖忽然向度厄真人問道。
度厄真人沉吟道:“若屍體被挫骨揚灰,沒了載體,也就沒辦法招魂了。”
不遠處,剛抱起哪吒的殷十娘聽聞此言,猛地看向李靖:“你就那麼擔心哪吒會復活嗎?”
李靖痛心疾首地說道:“夫人,你醒醒吧;我們只有兩個兒子,哪吒生來便是一個肉球,是一個妖邪,他不是我們的孩子,只會給我們帶來禍患。”
殷十孃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死了,低頭道:“他欠你的生育之恩,已經用命還給你了。現在的這具身體,屬於我,不屬於你,你別想對他軀體如何,他不欠你什麼了。”
李靖張了張嘴,但最終卻沒再說什麼。
他從未將哪吒視爲兒子,但卻將殷十娘視作妻子,再據理力爭下去的話,只怕會贏了辯論,輸了愛人。
度厄真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伸手拍了拍李靖肩膀:“徒弟,哪吒與天庭的因果已清,你家不會再有滅門之災,爲師也該回山清修了。”
李靖莫名地有些慌亂,發自肺腑地說道:“師父,再住些時日吧。”
度厄真人搖了搖頭,足下緩緩凝聚出一片白雲:“你好生修行吧,如無意外,未來將不可限量。”
李靖躬身拜道:“謹遵師命,恭送師尊~”
——
“大哥,從此以後,我便是無姓之人了。”
陳塘關外,溪流前方,哪吒本尊眼睛紅紅的向秦堯說道。
“我倒是覺得哪吒這兩個字,要比李哪吒三個字順口。”秦堯認真說道。
哪吒呼出一口濁氣,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強顏歡笑道:“我也這麼覺得,不過,我以後怕是也不能叫哪吒了吧?否則萬一被天庭方面獲悉了,又是一樁麻煩。”
“你和我的情況還不一樣,不用換名字。”
秦堯仔細爲他剖析道:“還是那句話,你最大的過錯是冒充玉帝。而剛剛在李府中,已經用一命來贖罪了,這是金烏大太子,當着所有人的面認證的。
所以,你現在已經是無罪之人了,只需找個機會,以合乎邏輯的方式,重新出現即可。”
哪吒眨了眨眼睛:“合乎邏輯的方式……是什麼方式?”
秦堯轉身望向陳塘關,笑着說道:“一個堂堂正正的,方式!”
說罷,他搖身一變,化作一名外形俊朗的青衣廟祝,衝着哪吒擡起袖口:“先委屈兄弟在我袖子裡待一段時間吧,最遲一年,我一定讓你風風光光的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
“我相信大哥。”
哪吒小臉一揚,頓時化作一道仙光,徑直飛入他袖口中……
翌日。
李靖正在總兵府內審批公文,一名下人墊着腳來到書房前,輕聲喚道:“老爺。”
“夫人那邊有動作了?”
“是。”
下人低頭垂目地說道:“據說是要將少……哪吒安葬在城外。”
李靖吩咐道:“你跟上他們,摸清墳墓位置,最後再來報我。”
“是,老爺。”下人恭敬領命。
正晌午時。
殷十娘坐在馬車內,帶着一行車隊緩緩駛出總兵府,沿途之上,卻見道路兩旁無數胳膊上面帶着紅繡布的年輕人在清掃衛生,扶老攙幼。
“娟兒,去問一下,他們是什麼人。”殷十娘衝着木轎窗口道。
馬車外,馬背上。
英姿颯爽的丫鬟翻身下馬,迅速走向人羣,在詢問了一下情況後,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愕然。
轉眼間,她面色古怪的回到馬車前,低聲說道:“夫人,城北……城北……”
“你怎麼還結巴了?”殷十娘蹙眉道。
娟兒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城北一夜之間多出了一座恢弘莊嚴的哪吒廟……”
“你說什麼廟?”
殷十娘滿臉震驚。
娟兒低聲說道:“哪吒廟!廟裡供奉的神便是……三少爺。”
殷十娘:“……”
娟兒打量着主母面色,繼續說道:“哪吒廟派米派面,救苦救難,甚至還招工給錢。這些年輕人就是從哪吒廟內領的工,戴上袖章就來幹活了。”
殷十娘驀然回憶起當日出現在哪吒身旁的那名俊朗男子,立即說道:“掉頭,去城北。”
“可是主母,這時辰……”娟兒遲疑道。
“不要管時辰,立即掉頭。”殷十娘果斷下令。
車隊就此轉彎,經過半個多時辰的行駛後,終於來到了一座氣派恢弘的廟宇前。
殷十娘走下馬車,舉目望去,只見紅色門牆上掛着一塊金匾,匾上寫着哪吒廟三個大字。
無數百姓在門前排成了長龍,從一名年輕人那裡登記領取物資,而這年輕人,赫然便是她記憶中的那青年。
“你這是在幹什麼?”
殷十娘帶着丫鬟來到對方面前,輕聲問道。
秦堯循聲擡頭,平靜說道:“我要復活哪吒。”
殷十娘瞳孔微張:“哪吒……不是已經魂飛魄散了嗎?”
秦堯目光堅定,聲音果決:“即便是它已魂飛魄散了,我也要爲他聚魂聚魄,令其重生。”
殷十娘全身震顫了一下,喃喃說道:“你不怕因此得罪天庭嗎?”
“哪吒欠天庭的,已經用命來還了。”秦堯言簡意賅地說道。
殷十娘抿了抿嘴,沉默良久,道:“你需要哪吒的肉身嗎?”
秦堯眉峰微揚:“雖然用途不大,但,你肯把肉身給我?”
“只要能復活我兒,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殷十娘嚴肅說道。
秦堯道:“李靖那邊……”
殷十娘斬釘截鐵地開口:“哪吒是我懷胎三年零六個月生出來的,出生時便是一肉球,因此李靖認爲這不是他的種。
以前我對這種說法感到痛心,現在卻覺得很有道理。
哪吒的母親是我,但父親卻不一定是他。
且哪吒昨日一死,已報了他的生育之恩,哪吒的屍體與他沒了任何關係。”
秦堯:“……”
沉默片刻,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將哪吒屍體放入廟中吧。”
此時,跟在車隊中的那名下人面色微變,當哪吒的屍體被送入廟中後,立即悄悄脫離人羣,飛速奔往李府方向。
“老爺,老爺……”
臨近書房門前時,他頓時大聲疾呼起來。
書房內,李靖筆誤錯了一字,眉頭當即緊蹙起來,輕喝道:“天塌了嗎?慌什麼?”
下人氣喘吁吁地說道:“啓稟老爺,有人在城北一夜之間建立起了一座哪吒廟,派米派面,吸引了大量百姓。夫人聽說了這件事情,前去查看,還要將哪吒的屍體送進廟中供奉。”
“什麼?”
李靖面色一黑,將手裡的毛筆重重插在公文上。
下人被嚇的渾身一激靈,硬着頭皮說道:“確有此事。”
李靖心底猛地躥出一股邪火,眼睛微微發赤:“糟心爛事兒……怎麼就這麼多糟心爛事兒。”
氣鬱之下,他一把提起掛在牆壁上的金鞭,大步走出房門:“快,速速帶我去那淫祀邪廟看看!”
下人連忙點頭哈腰的應承下來,帶着李靖朝向城北方向一路疾馳而去。
許久後。
李靖攜帶着無名怒來到哪吒廟前,在這裡,他看到了大批前來領取救濟物質的百姓,怒火不由得瘋狂高漲,大喝道:
“鄉親們,是哪吒害的你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你們怎麼能爲了一點點東西,就來他的邪廟領取物資呢?”
長長的隊伍因爲這聲怒喝瞬間寂靜下來,然而在片刻後,一名袖口上帶着紅布繡的年輕人便站了出來,高聲迴應:
“你這人怎麼是非不分呢?發大水的是東海龍王,他奈何不了哪吒,這纔將憤怒宣泄在了我等平民身上。
不可否認,哪吒招惹東海是因,龍王發水是果,但怎麼聽你的意思,是哪吒故意要害我們?”
“無論是不是故意,此難都因他而起,你們在這裡領取他的東西,對得起那些亡靈嗎?”李靖質問道。
話音剛落,一道道亡靈打着傘,從廟裡走了出來,現身於李靖面前,其中一名領頭的說道:
“昨晚,廟祝大人將我們這些孤魂野鬼全都召喚了過來,爲我們在廟裡立上了牌位,分配了職務。
此後,所有喪命於水災的普通人,都能享受哪吒廟的香火,由此得證香火神道。
正因如此,我們看得到,哪吒在贖罪,在救民;可與此同時,李總兵,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