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徐弘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凝視着盧建深眼中閃過莫名的神色。
“盧大人何出此言?”
看到徐弘基等人依舊擺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盧建深不悅的說道:“國公爺又何必跟下官裝糊塗,想那楊峰野心勃勃,從今年開始便大肆收攏流民試圖恢復衛所兵力,若是國公爺不知情那纔是笑話了。”
徐弘基和張惟賢、廖永權對視了一眼,尷尬的神情浮現在臉上,隨後打了個哈哈道:“盧大人嚴重了,本公雖然身爲南京守備掌管南京兵馬,但楊峰卻隸屬於衛所,可不歸本公管轄,所以盧大人那番話確實冤枉本公了。”
衆人只是自顧自的說話,卻沒有留意到坐在一旁爲衆人斟酒的鄭妥娘提着酒壺的纖纖玉手微微一震,幾滴酒在了桌上,不過桌上的幾人並沒有留意到她的異樣,等到她爲衆人斟完酒後她這才重新坐回了位子上,只是誰也沒有察覺到原本總是平視着的皓首變得有些低垂起來,眼神中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盧建深冷笑道:“徐公爺,您這麼說就沒意思了,您管不了衛所,難道身爲南京兵部尚書的廖大人也管不了麼?只要廖大人一道命令,這個楊峰就算是再厲害也得乖乖就範吧?”
看到盧建深區區一個七品御史竟然敢對徐弘基如此說話,張惟賢的眉頭就是一皺,他正要說話,卻看到徐弘基正含笑看了自己一眼,只是卻是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看到徐弘基的目光,張惟賢這纔將正要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張惟賢沒有說話,但一旁的廖永權卻不能不說話了:“盧大人,本官知道你身爲御史,風聞奏事是你的職責,但是本官卻不得不提醒你,地方事務和朝堂上不一樣。本官雖然有管轄衛所之責,但如今的江寧衛早已不受兵部管轄,要知道任何涉及到千戶以上的調離任職都需經過皇上的應允用印才能奏效,兵部唯一能管的也就只有停發他的糧餉了,可你以爲如今已經有能力養活數萬流民的楊峰會在乎那點糧餉嗎?而且他有南京鎮守太監曹大忠撐腰,即便是不聽調遣本官又能耐他何?”
聽到這裡,盧建深也啞了。他雖然身爲御史,但對於朝廷的軍務也常有耳聞。如今的大明衛所制度早已崩壞,各地的官府乃至朝廷都視衛所爲一個沉重的包袱,但衛所制度又是朱元璋親自制定下來的,而且事關衛所無數軍官的龐大利益,任是誰也不敢輕言撤銷,所以也只能每個月從朝廷本就已經捉襟見肘的財政裡抽出一部分糧餉調撥給衛所,任由他們就這樣不死不活的吊着。
說白了,到了明朝末期,衛所早就變成了一羣寄生蟲和一攤臭狗屎,但凡只要是有一點政治眼光和智慧的官員都不會主動去接觸衛所和他們的軍官。上次廖永權主動動用了兵書尚書的權利調遣楊峰帶領江東門千戶所的軍戶去鎮江府對付倭寇,雖然楊峰是奉命去了,但爲了調動這支軍隊出動,廖永權不得不動用關係調撥了一大批的糧餉和器械給了楊峰,否則楊峰哪裡會那麼痛快的率領軍隊前往鎮江府對付倭寇。
按理說假如能借助倭寇的手把楊峰幹掉也就罷了,可楊峰這廝不但沒死,反而立下了大功進而晉升爲江寧衛指揮使,這件事讓廖永權和徐弘基等人就象吞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只是雖然他們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卻拿楊峰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任由他就這樣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蹦達。可現在盧建深卻指責他沒有處理好楊峰的事情,廖永權脾氣再好也不能忍啊,聞言想都不想就頂了回去。
被頂了一下的盧建深有些啞口無言,若說打嘴炮打小報告,他自問不輸給任何人,可若是掄起對朝中局勢的理解和管理地方事物他拍馬也比不上這些地方官了。
臉上一道青氣誰看過,深吸了口氣盧建深又冷笑道:“可是諸位大人知不知道,楊峰早就有了反意?”
“噹啷!”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原來是鄭妥娘手中的酒壺掉落到了地上,清澈的美酒從酒壺裡泊泊流了出來,一股淡淡的酒香頓時飄逸在畫舫裡。有些慌張的鄭妥娘趕緊俯身將酒壺撿了起來,躬身對衆人道了個萬福柔聲道:“諸位大人實在是對不住,方纔聽到這位大人所言,妥娘實在是害怕的金,所以一時失禮,還望諸位大人海涵!”
徐弘基等人還沒說話,盧建深卻大笑了起來,他狠狠的盯了花容失色的鄭妥娘好幾眼大笑道:“鄭大家不必驚慌,雖然那楊峰早有反意,但區區一個指揮使又能掀起什麼大浪來,他但凡只要敢露出一絲歹意,我大明天兵朝發夕至,旦夕便可平定了他,屆時他只有被押到菜市場開刀問斬的下場,哈哈哈……”
看着仰頭大笑的盧建深,徐弘基、張惟賢霍克廖永權雖然也附和的笑着,但眼中那股鄙夷之色卻怎麼也掩飾不住,這個盧建深一看就知道是志大才疏高大喜功的貨色,這一刻他們真是有些懷疑跟這樣一個
色厲內荏的傢伙合作到底是不是明智的選擇。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自然不可能再退縮。徐弘基等人對視了一眼,最後才由徐弘基說道:“盧大人,今日我等既然坐在一起就是爲了遏制楊峰次賊的野心的,前些日子他所犯惡行我等已然知曉,身爲我大明武官,竟敢公然殺害天子親軍,公然毆打欽差,此惡性已經與造反無異,朝廷必然對此等惡行做出嚴懲,最有可能的就是派出我等出兵剿滅此獠。但是我等也要知道,此人雖然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但麾下的軍馬確實有一定的戰力,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將其麾下兵馬擊潰成了我等目前需要考慮的最迫切的問題。”
徐弘基款款而談,絲毫沒有顧忌正坐在一旁爲他們斟酒的鄭妥娘。這並非是徐弘基他們沒有保密觀念,而是在他們看來鄭妥娘以及這一船的歌姬跟楊峰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雙方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也就不存在泄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