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下,濃墨重彩的油畫瞬間活了過來,大地上屹立的魔影轟轟嗡鳴,天空的輪廓也突然雜亂萬分。
惡魔遠征軍全軍調動,在推動戰線的同時彷彿有一種默契,各司其職,竟然比波什進行直接指揮時還要井井有條。
地上,形色各異但都足有小山般高大的攻城獸邁動腳步,於所過之處留下一個又一個恍若來自亙古的腳印,逼近鋼鐵城。
它們大多數形似巨象,唯有少數宛若巨型的大鐘與巨型的車輪,移動之時或翻或滾,發出響徹戰場的嗡嗡聲,令人聽來極度不適。
尤其是鍾型的攻城獸前行時,每次翻滾都似乎能夠翻動附近的月光,在一片明暗交加中緩緩趨近,就連附近的魔狼騎軍也不敢靠近。
魔狼騎軍領先一步,陣鋒突出在攻城獸之前,漫山遍野漸驅鋼鐵城,卻沒有完全放開速度,始終拱衛在攻城獸的周圍。
空中,數千翼魔與紅皮惡魔遮蔽月色,如同一團即將壓城的紅雲,於天空盤旋互逐,時而散開時而突進,變幻莫測,摸不清兵鋒具體的指向。
與此同時,有紅光附着在魔狼騎軍的狼爪、象型攻城獸的鼻間、翼魔的眼中……總共也不過十餘個的樣子,異常奸邪詭譎。
至於少到幾可不計的夢魘女魔則留駐王帳之內,似乎沒有出擊的意願,只等魔王司令凱旋歸來。
當李閱跑回到王帳附近時,這片山頭已經沒剩下什麼魔物了——李閱只感知到王帳中的夢魘女魔、王帳後的惡魔廚師皮哥,以及王帳旁一處山尖的紅袍祭司瑞德寇特。
令人疑惑的是,瑞德寇特就那樣圍繞着山尖轉着圈,口中囫圇着唸唸有詞;再將意念聚于山尖,李閱感知到一個不知名的內臟、一截紅皮惡魔的大臂、一串翼魔的尾骨,以鋪滿山頭的魔晶……
李閱猜想瑞德寇特可能是主持着什麼儀式,也正在以他的方式爲攻城獻力。
戴門本本與賣賣都不知所蹤,不知藏在何處。
無需李閱完全踏足王帳下的營地,在與影影一同跑到距離埋骨地百步前時,就看到三五隻孱弱的骨手……正在地上撥土前行。
李閱略一感知,便發現是埋在地下的十位骨法師的斷肢,心說還是埋得淺了些,居然直接被它們扒了出來。
示意影影將骨手收起,李閱與影影一路撿着骨法師的斷骨回撤,然後迅速從坑裡刨出了剩下的骨法師。
“走?”李閱的影子改變形狀,是影影在詢問李閱。
李閱將感知集中到面前,進而最大限度地延展,把握到了戰場的基本情況,暗歎一聲還挺有層次感的……
翼魔與紅皮惡魔遮蔽月光,蔓延數裡距離,佔據了空中。
而地上,從李閱這一側望去,先是攻城獸們於距離鋼鐵城五里處列陣,前前後後站位略微分散,照顧到了鋼鐵城的整個正面,佔據了整個戰場的中線。
越過中線,漫山遍野的魔狼騎軍已經衝向了對面的城池,但依舊留了約一千騎軍,遊弋在了攻城獸的兩百米外,似乎是在防備着什麼。
當衝城的魔狼騎軍邁進火炮射程,鋼鐵城的城牆上也開始有序地亮起了大片火光,炮彈猶如不要錢一樣開始了覆蓋式的打擊,對魔狼騎軍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但是傷害歸傷害,卻沒有壓制住魔狼騎軍的行進速度——剛開始有魔狼戰士和紅皮惡魔被炮彈轟殺時,魔狼騎軍立刻提速,直奔鋼鐵城下護城河!
當第一隻魔狼騎兵於護城河前高高躍起,鋼鐵城第一層露臺上,那位身穿冰藍色法袍的法師再度凝起手勢,這次她身邊的那位掌握聖光的勇者並沒有阻攔……
護城河瞬間洶涌,撩起一道水柱將那位魔狼騎兵捲入河中,進而包裹住了隨後躍起的上百魔狼騎兵——護城河如同變成了一道流動幻光的水龍,不斷吞噬着如潮水般涌至的魔狼騎軍。
當那位被捲入河底的魔狼騎兵憑藉着強大的生命力與殺戮本能,再度沿鋼鐵城的城牆攀上時,護城河中已經有數百騎軍落水;也是在這一刻,水龍逐漸凜冽,寒氣逼人,成爲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冰龍!
冰刺,冰鱗、冰爪……無一不是能夠致魔狼騎軍於死地的利刃,第一批衝到城下的魔狼騎軍就這樣……成爲了護城河中的冰雕。
然後,冰雕支離破碎,那些猙獰的斷肢與冰碴一同,化作鋼鐵城下的寒冰風暴,席捲向隨後衝至的魔狼騎軍,進一步造成殺傷!
護城河也被這陣施法搬運一空,此刻再看牆上那位冰藍色法袍的法師,已經全身閃着冰晶,化作一個純色的冰人邁下了城頭,迎着魔狼騎軍的行軍路線逆流而上,反撲惡魔遠征軍的軍陣。
一往無前。
而她身後,那位掌握聖光的勇者強忍淚水:“永別啦,親愛的……”
然後聖光勇者擡起了手掌:“王帳空虛……你死之前……我先爲你討點死債……”
勇者擡起手掌的同時,也舉動了聖光——一團聖潔的白光在他手中凝結,如同一個驀然升起的太陽,然後直透雲層,在十幾裡外的王帳下當頭而落!
“呀——”王帳中的夢魘女魔倉皇而逃,卻彷彿被聖光禁錮住了,始終逃不出那道沒有實體的光牆。
李閱驚心——戴門本本的紀錄中,並沒有提及照耀王帳的聖光,這說明……鋼鐵城的戰術會根據不同情況發生變化?
爲何如此真實?
而且,驀然間,李閱發現……在這戰場中,沒有一處絕對安全的地點,即便王帳深處也是如此。
王帳旁聖光籠罩,可正在山尖做法的紅袍祭司瑞德寇特毫無反應,絲毫不爲所動,彷彿正在死去的並不是魔物,而是蟲豸。
伴隨着聖光的照耀,鋼鐵城上的那位聖光勇者的軀幹也瞬間乾癟,枯萎着,面帶笑意,望着剛剛走下城頭的那位冰晶法師;而那冰晶一般堅固的軀體,很快在魔狼騎軍的撕咬與砍擊下佈滿裂璺,進而碎裂,成爲了鋼鐵城下一團不起眼的冰渣。
與此同時,原本或坐或臥在露臺上的勇者們,也都有所行動——就像是冰藍色法袍的法師與聖光勇者一樣,他們有的驅動法術,有的躍下城牆,與撲殺而來的翼魔和魔狼騎軍戰成一團。
更有甚者,像那巨劍勇者,在撥殺數十隻魔狼騎兵後英勇突前,直撲五里外正在進行着準備工作的攻城獸!
從攻城獸所在的中線起,到鋼鐵城的城下,像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雙方迅速減員。
而李閱也低着身軀,與影影一起跑到了中線外側,學着最後一批魔狼騎軍的樣子,與最近的那隻象型攻城獸拉開了二百米的距離。
這個距離面對鋼鐵城,城下的激戰也完整地落入了李閱的感知,那些槍火、炮火、激烈反抗着的人類;那些獰笑、血水,被劈斬到空中的獠牙,都帶來了極大的真實感。
如果不是李閱確信此間天地的一切都是血河所化的話,甚至有一種“這就是現實”的感覺——人類與惡魔遠征軍……是絕對要以一方的死亡作爲命運的終點的。
然後,李閱就看到身旁的攻城獸的象鼻上紅光落下,化爲一位紅袍祭司。
紅袍祭司吟詠了什麼,從自己的腕間抽出了長長的一截血管,外面覆蓋着一層暗紅色的結締組織。
紅袍祭司抖動血管,卻遲遲未有新的動作,望向鋼鐵城的城牆,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李閱也一樣在觀察,然後終於在鋼鐵城上,那已經零落不堪的赤色蜈蚣處,看到已經腫脹不堪快要爆炸的波什……被人類指揮官一劍劈成兩團的模樣。
這一瞬,李閱只覺自己的意念被血色沾染,升起極強的戰意,差點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吱——”與此同時,紅袍祭司手中的“紅線”被瞬間抖直,然後將其刺入了身旁象型攻城獸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