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沒有蠢人,立刻就猜到了,高先生就是高漸離。
這樣一來,就有藉口查抄商君別院了。只要將商君別院踏爲平地,將那些匠戶統統殺掉。槐穀子就算不是反賊,也得是反賊了。
匈奴的地盤,距離咸陽上千裡,即便騎着快馬,一來一回傳遞消息,也得半個月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能正常溝通嗎?
到那時候,槐穀子必然會驚疑不定,恐懼不已。他再也不敢回來了。
然後,王恆不會就這麼放過他。王恆會派出一支人馬,去匈奴的地盤,將槐穀子殺死。只有這樣,才能安心。
朝臣們越討論越興奮,彷彿李水已經被殺了,他們正在慶功一樣。
有個朝臣激動不已,動情地說道:“終於,要還我大秦朗朗乾坤了啊。”
王恆微微一笑,心想:“是啊,自從槐穀子出現在咸陽,大秦就亂了。如今,終於要平定了。大家還回到從前的時候,一切井然有序,彬彬有禮,多好?”
忽然,季明小心翼翼的說:“我有件事,始終想不明白。”
朝臣們都看着季明。有不少人認識他。畢竟這傢伙整天捱打,在宮中是很出名的。不過現在季明是王恆的座上賓,負責傳遞宮中的消息,所以也沒有人敢輕視他。
季明疑惑的說道:“他槐穀子,不知道窩藏反賊是死罪嗎?他爲什麼把高漸離藏在商君別院?難道他活膩了?”
朝臣們都是一愣。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良久之後,有人說道:“槐穀子此人,瘋瘋癲癲,他的心思,本來就異於常人。”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點了點頭。
王恆淡淡的說道:“無論他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思,窩藏了高漸離。只要高漸離在商君別院,他就必死無疑。”
衆人紛紛點頭。
王恆選擇了兩個比較有分量的朝臣,對他們說道:“請你們替我稟告陛下,就說懷疑槐穀子我藏反賊,請求陛下允許,進去搜查一番。”
這兩個朝臣急匆匆地走了。
現在的王恆,雖然主持王氏,但是畢竟沒有官職在身,之前幾次入宮議事,都是皇帝特別召見的。現在主動上奏,他卻沒有那個權利了。
衆人一直等到紅日偏西,那兩個朝臣急匆匆地回來了,見到王恆之後,就氣喘吁吁的道喜:“允了,陛下允了。”
王恆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皇帝一定會答應的。就算是謫仙,只要他有窩藏反賊的嫌疑,皇帝也會徹查到底。王恆心裡很清楚,皇帝,絕不是昏君。他可能會信任一些人,但是絕對不會信任的昏聵的程度。
王恆大踏步地走出去,點了幾員將領。這些人是軍中忠於王氏的人,再由他們選了一些可靠的士兵,湊足了三千人,浩浩蕩蕩的向商君別院進發。
這些人,是忠於王氏的。當然了,讓他們造反,他們肯定是不敢。但是讓他們幫着王氏對付一些人,他們還是樂意的。
王恆吩咐衆人說:“一會攻進去之後,不要放走任何一個人。如有反抗者。殺。”
身邊有個人問道:“什麼人算是反抗呢?”
王恆微微一笑:“就按照戰爭法,手中有武器的,就算是反抗。這武器,也不一定是刀劍,一塊石頭,一塊碎瓦,都能打死人。”
又有人說:“赤手空拳,好像也可以打死人。”
王恆淡淡的說:“那就全殺了。”
手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王恆非常狠,因爲他心裡清楚,不下死手,李水就有迴旋的餘地。只有把商君別院的人都殺了,才能讓李水對咸陽徹底畏懼。
一刻鐘後。大軍到了商君別院附近。
商君別院,有很多閒着無聊的方士,正在舉石鎖練力氣,期待着能在面試中勝出,然後加入商君別院,光宗耀祖。
除了方士之外,只有不少的貧農正在做生意。
反正城外也沒有宵禁,這些人熱熱鬧鬧的,不亦樂乎。
王恆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把這些人全都驅趕出去了。然後指揮着三千人,將商君別院團團圍住。
隨後,王恆命一個小卒前去叫門。如果商君別院開門,那一切好說,大家一擁而入,如砍瓜切菜一般,將他們都殺了,那就完了。
如果商君別院不肯開門,那也沒關係,大不了打進去就行了,反正自己手下還有三千人,難道對付不了一座小小的院落嗎?
那小卒上前拍了拍門,門沒有開,而是從門後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門票十萬,夜間翻倍。你們有幾個人,要買多少張票啊。”
那小卒笑嘻嘻的說:“我們有三千人。”
大門開了一條縫,牛犢伸出腦袋來,一臉驚喜:“這麼大一筆生意?”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外面的三千人個個穿着鎧甲,騎着快馬,手中提着雪亮的兵器,頓時嚇了一跳,把大門緊緊的關上了。然後扯着嗓子喊起來了:“都起來了,都起來了。反賊殺來了。”
王恆騎在馬上,冷笑不已:“真是賊喊捉賊。你們與反賊沆瀣一氣,現在卻說我是反賊?”
王恆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快快開門,否則的話,視爾等與反賊同謀。”
回答他的是一支弩箭,從院牆上迸射而出,扎進了王恆的肩膀上面。
王恆疼的慘叫了一聲,翻身落馬。
身邊的人慌忙將他扶了起來。好在身上穿着鎧甲,箭頭沒有扎進去太多。
王恆立刻拔了箭,包裹了傷口,然後氣急敗壞的叫道:“殺進去。”
於是,三千人馬,向商君別院衝過去。
商君別院的院牆不高,但是那是相對於城牆來說的。這這院牆,起碼也有兩米左右。
商君別院的匠戶站在牆上,下面的人仰攻起來,很是吃力。
更爲關鍵的是,李水曾經屢次被墨者刺殺,所以動不動就在商君別院搞演習。總是演練墨者大舉刺殺,商君別院這麼保家護院。
所以這些匠戶配合的很默契,像是提前排練好的一樣,把相里竹研究出來的那些武器,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刻鐘過去了,小小的一座商君別院,還是沒有攻打下來。
王恆有點氣急敗壞,這麼長的時間,足夠高漸離轉移了。但願商君別院裡面沒有地道。
王恆命身邊的人傳話:再給一刻鐘的時間,攻下來,人人有賞。攻不下來,人人受罰。
命令傳達下去之後,那些小卒的攻勢更加猛烈了。
他們不止攻打,而且還有人騎着馬來回呼喊:“你們莫要反抗,這是陛下的命令。我們只爲捉拿反賊,絕不傷害無辜。”
可惜,匠戶們根本不相信這話,在他們看來,謫仙和皇帝是一家人。有一家人抓自己人的嗎?
再者說了,大家能過上好日子,那不都是謫仙給的嗎?真要讓他們進入商君別院抓到,謫仙必定受到牽連,商君別院,一定就散了。到那時候,大夥被打回原形,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們抱定了一個信念:有人趁着謫仙不在,假傳陛下的命令。大夥只要死死守住,等到謫仙回來,一切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們誤打誤撞,猜透了事情的原原委。但是對於謫仙什麼時候回來,誰心裡也沒底。有不少人覺得,可能等不到謫仙回來的那一天了。
有幾個身材魁梧的大娘,手裡面端着弓弩,找到了相里竹。
她們對相里竹說:“姑娘,快走吧,這裡我們守着就好了。”
商君別院有地道,當初李水給自己準備的,地道一直通到數裡之外,相里竹一清二楚。
但是她沒有離開,而是很疑惑的說:“外面那些人,真的是反賊嗎?如果是反賊的話,他們怎麼敢如此聲勢浩大的攻打商君別院?如果不是反賊的話,那就是官兵。剛纔我聽到他們喊,要來商君別院捉拿反賊。商君別院有反賊嗎?”
幾個大娘面面相覷。大家都是老實巴交的村婦,不可能是反賊。
相里竹疑惑地說:“難道是新招募來的方士?也不對啊,最近一批方士,已經被派往西域了。如今商君別院裡面,並沒有方士。難道,他們是來抓我的?”
相里竹是墨者,而同屬於墨者的齊墨,曾經刺殺嬴政。相里竹覺得自己的推斷應該是正確的。
那幾個大娘雖然不知道相里竹的身份,但是大家朝夕相處,猜也能猜到一點。
她們知道,相里竹這位姑娘,舉手投足,都很高貴,可是偏偏躲在商君別院,不肯出去。提起皇帝來的時候,也是一臉淡然,甚至有一絲不屑。這樣的人,沒準真的是反賊。
只聽見相里竹自言自語的說:“也許,反賊自己走出去,向官兵投降,商君別院的一場大難,就可以消弭於無形了。”
幾個大娘嚇了一跳,紛紛勸相里竹說:“姑娘,你可不能尋死啊。”
相里竹微微一笑:“被擔心,我還沒那麼蠢。我記得謫仙臨走的時候跟我說,田敬送來的那兩個美人,是細作,專門來通風報信的。”
“現在田敬已經死了,這兩個美人卻依舊不安分。或許找到了新的主人。你們隨便選一個人,就說她是墨者,把她送出去好了。”
幾個大娘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抓人。
她們早就看那兩個美人不順眼了,吃飯很挑剔,走路很挑剔,穿衣服很挑剔,上廁所也很挑剔。
以前這兩個美人跟着她們織布,他們教訓這兩個美人幾句,這兩人還知道低眉順眼的應一聲。
自從她們跟着高先生學擊築以後,自以爲攀上了高枝。高人一等,看向大娘的時候,也滿臉不屑。大娘們早就想好好教訓教訓他們了。
然而,等大娘準備抓美人的時候,就看見高先生穿的整整齊齊,一臉生無所戀的走出來,對她們說:“我就是他們要找的反賊,讓我出去吧。只要我出去了,商君別院就安全了。”
大娘有點懵:“商君別院,有這麼多反賊嗎?”
就在這時候,圍牆上面,忽然傳來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喊聲。是匠戶們在呼喊:“謫仙回來了,謫仙回來了。”
這聲音遠遠的傳出去,衆人都是精神大振,竟然又打退了一次秦兵的進攻。
正在氣急敗壞的王恆也嚇了一跳:“槐穀子回來了?他在這時候回來了?”
但是當他登高遠望的時候,只看到了黑沉沉的夜色,根本沒看到什麼槐穀子。
王恆立刻就意識到了,這是匠戶們的詭計。
王恆冷笑了一聲:“物以類聚啊。槐穀子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匠戶也分外的狡猾。”
他命令秦兵,不要聽匠戶們的胡言亂語,繼續攻打商君別院。
終於,轟然一聲,商君別院的圍牆倒塌了一個缺口。
秦兵正要攻進去的時候,黑暗中傳來了狂風終於般的馬蹄聲,有千百個人大聲呼喊着:“大秦公子伏堯在此,誰敢放肆?”
王恆手下的秦兵都嚇了一跳,甚至有些做賊心虛的從商君別院退了出來。
王恆憤怒的大叫:“攻進去,攻進去,我有皇帝的命令,有什麼好怕的?”
那些小卒猶豫了一會,慢吞吞的向那個缺口走過去。
這時候,黑暗中的秦兵已經衝了出來,將王恆的人團團圍住了。
伏堯騎在馬上,緩緩地走到了王恆面前,他冷冷的問:“爲何進攻我師父的宅邸?”
王恆硬着頭皮說:“此乃陛下的命令。”
伏堯沉聲說:“父皇命令你進攻宅邸?”
王恆說:“陛下命我進去抓反賊,但是他們反抗,我只有強攻。”
這時候,黑暗中傳來了李水的聲音:“我這裡有反賊?小王,你查清楚了嗎?”
王恆一聽見李水的聲音,頓時打了個哆嗦:“他還真回來了?他還敢回來?”
李水騎着馬,緩緩地走出來,笑眯眯的看着王恆:“小王,你是什麼官職啊,敢帶兵來抓我?”
“你一個無官無品的白身,敢帶着幾千人攻打商君別院?你該不會是想謀反吧?”
王恆說:“這是陛下的命令。”
李水伸手,一個大耳光把王恆打下馬來:“你確定,是陛下讓你帶兵,不是你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