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李斯,有些同情的說道:“李斯的心腹,早晚要被你折騰光了啊。”
李水幽幽的說:“李斯在施政上面,頗有能力,但是此人野心太大。讓他失去了心腹,反而可以專心致志的做事。對他來說,是一件幸事,對我大秦來說,同樣是一件幸事。”
李信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英雄所見略同。”
不遠處的淳于越差點吐出來:你們兩個朝臣之恥,居然開始煞有介事的指點江山,品評百官了?還要臉嗎?
朝臣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項皮拉着自己的孫子,跟着一個小宦官,低着頭向宮門走去。
嬴政沒有處罰他,只是將他趕出宮去而已。
項皮有些歡喜,有些踏實,還有些茫然。
從今以後,終於不用跟着反賊,戰戰兢兢的活着了。但是自己帶着孫子,一老一小,又身無分文,在咸陽城中,何以爲生呢?這個年紀,怕是與人傭耕都很難啊。
項皮正在惆悵的時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項皮轉過身來,發現是一個小宦官。不過這小宦官,和其他的宦官,又有所不同。
看他的服飾,確實是宦官的形制。但是這宦官卻從上到下,透着那麼一股子……很有錢的感覺。
小宦官向項皮拱了拱手,笑嘻嘻的說道:“在下名叫烏交,乃是在謫仙身邊做事的。”
項皮連忙回了一禮。
謫仙,這名字如雷貫耳啊,即便是在楚地,也屢次聽說。
剛纔在朝堂上,項皮戰戰兢兢的,倒沒有注意誰纔是謫仙。
烏交對項皮說道:“項翁初到咸陽,不知道以後有何打算啊?”
項皮一聽這話,正好觸動了心事,重重的嘆了口氣:“小人也不知道,唯有聽天由命罷了。”
他摸了摸孫子的腦袋:“只求天可憐見,讓我項家村這一絲血脈,可以流傳下去。”
烏交說道:“如此看來,項翁的近況不容樂觀啊。不過,謫仙已經猜到了此事,特地命在下帶你去見他。謫仙有一件好差事要送給你。”
項皮頓時大喜:“能在謫仙手下做事,乃是莫大的福分啊。”
烏交笑了笑:“這個自然,請隨我來吧。”
隨後,烏交帶着項皮向一處宮殿走去了。
…………
丹房之中,未央公主正把玩着一些煉丹的工具,然後看向李水,微笑着說道:“當初,你便是用這些東西,招搖撞騙,欺瞞我父皇的?”
李水漲紅了臉:“哪有此事?我對陛下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未央翻了翻白眼:“那時候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具備,你如何能煉出仙丹來?分明是裝腔作勢,想要引起父皇的注意而已。”
李水微微一愣,頓時鬆了口氣:原來她是這個意思啊。
李水乾咳了一聲:“想不到公主如此聰明,在下這一點微末伎倆,全都被你看穿了。”
未央坐在李水的蒲團上,一臉得意的笑了。
這時候,烏交帶着項皮到了。
未央好奇的看着項皮:“這是誰?”
李水說道:“此人可是一個奇人啊。”
李水搬出來一個蒲團,請項皮坐下了。
項皮受寵若驚,連連行禮,他已經猜到了,這個年輕人就是傳說中的槐穀子。
等項皮坐下之後,李水指着未央說道:“此乃大秦未央公主。”
項皮又是一輪行禮。
未央無奈的說道:“不必多禮。”
李水笑眯眯的對項皮說道:“你的經歷,很是傳奇啊,有沒有興趣讓天下人知道?”
項皮愣了一下,然後有些爲難的說道:“小人這一番經歷,如同跳樑小醜一般,若流傳出去,只能讓天下人恥笑了。小人雖然年紀老邁,身份卑微,可是……也不想丟了臉面。因此懇請謫仙,網開一面……”
李水愣了一下,有些失望的說道:“這樣啊。既然你不想說出來,那本仙也不好強求。只是那購買版權的黃金,就不知道給誰了。”
項皮聽到黃金兩個字,心裡頓時一跳,下意識的問:“什麼黃金?”
烏交在旁邊說道:“謫仙作價十鎰黃金,購買你的經歷。將來你的故事可能會編纂成書,由人傳唱。到那時候獲得的收益,還會再與你分成呢。”
項皮聽得喜不自勝,問李水:“謫仙想聽哪一段?”
李水笑眯眯的問道:“不怕丟臉了?”
項皮說道:“臉面有何用?飢不當吃,寒不當衣。哪有真金白銀實在。”
李水哈哈大笑。
未央把李水拉到旁邊,小聲說道:“你要做什麼?”
李水說道:“此人的經歷頗爲傳奇。公主你是咱們大秦首屈一指的大作家。最擅長根據大綱整理出千古名篇來。不如你聽聽他的經歷,寫成一篇傳記。我估計定然能大賣。”
未央眉頭緊皺:“這老者鬚髮皆白,顯然年紀已經不小了。他爲了一點錢財,竟然出賣自己的面子。這何等的可憐?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李水擺了擺手:“不過分,這老頭……咳咳,這老者帶着一個孫子,祖孫二人,身無分文,又沒有別的營生,眼看就要餓死街頭了。”
“你寫一寫他的傳記,讓他賺得一些錢財。可以讓他吃上飽飯,穿上暖和的衣服。這是救了他一命啊。”
未央皺着眉頭想了想:“那我們爲何不直接給他一些黃金呢?”
李水:“……”
公主還是太善良了啊,這樣一對比,我豈不是顯得很猥瑣?
李水在心裡感慨了一句,然後乾笑着說道:“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們若直接給這老者金銀,那就是在施捨他了,把他當作乞丐了。老者雖然能吃飽穿暖,可是內心深處,卻覺得很屈辱。”
“如今他可以用自己的故事換來錢財,如此一來,他心裡面很踏實,覺得不虧欠任何人的。”
“幫助別人,不僅要讓他們得到實惠,還要讓他們心中坦然,不要傷了他們的面子。”
未央哦了一聲,有些敬佩的看着李水:“想不到你考慮的如此周全。”
李水謙虛的笑了。
於是,未央又坐回到了蒲團之上,準備聽故事。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想到:“不對啊,我把這老者的故事寫出來,讓天下人都知道。那不還是傷了他的面子嗎?”
然而,未央還沒有考慮清楚這個問題。項皮已經開始講了。
項皮從項家村開始講起。項梁怎麼脅迫他們起兵,他怎麼找諸多借口,躲在後方不參加戰鬥。
後來項梁是怎麼戰敗的,臨死之前,又怎麼把寶劍交給了他。然後他又怎麼遇到了王恆,又怎麼進入了南越。又怎麼被徐福抓到,送到了咸陽城。
項皮講了足足兩個時辰,講的口乾舌燥。 шωш★ ттκan★ ¢〇
未央聽得如癡如醉,等項皮講完之後,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老先生的經歷,真的是……蕩氣迴腸啊。這經歷,看似是你一個人的事,可是裡面卻穿插了朝廷平定楚亂的全過程。”
未央忽然站了起來,激動的在丹房裡面來回轉圈:“古往今來,史官紀述史實,都是在講帝王將相。千篇一律,甚至有些刻板。”
“可是,我若將你的故事記述下來,那就是用百姓的方式來記述史實了。這樣一來,反而無比鮮活。”
她像是着了魔一樣,在丹房裡面一個勁地翻找:“筆墨紙硯呢?在哪裡?”
李水有些尷尬的說道:“我這裡沒有那些東西。”
未央:“……”
她一陣風的跑了出去,估計是迫不及待的要幫着項皮寫傳記了。
項皮撓了撓頭,從蒲團上站起來,然後問旁邊的烏交:“這樣便可以了嗎?”
烏交點了點頭:“你要出名了。恭喜,恭喜啊。你是不知道,在咸陽城中,名人有多值錢。”
項皮乾笑了一聲:“醜名而已,換幾頓飽飯罷了。”
烏交搖了搖頭:“未必。以我對未央公主的瞭解。她心地善良,可能會美化你。”
項皮唯唯諾諾的應了幾聲,估計根本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等李水把黃金拿出來的時候,項皮的眼睛頓時亮了。
他把黃金揣在懷裡,激動的連連行禮。
李水扶住他:“好了,這些黃金,夠你用一陣子了。這段時間,就留在咸陽城吧,不要走太遠。接下來,會有一些分成繼續給你。”
項皮激動的快哭出來了。
…………
李水回到商君別院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徐福正等在門口。
李水納悶的問道:“你爲何不進去?”
徐福忽然拜倒在地:“在下出海月餘,每日朝思暮想,便是見到謫仙一面。在宮中說話不便,因此在下等在商君別院門口,只求謫仙歸來之時,第一眼便可以看到在下。”
李水把徐福扶起來:“哎呀呀,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
徐福擦了擦眼淚:“在大海之上,波浪翻滾。在下的小船左搖右晃,隨時有可能傾覆。全賴船上水手,一起祈求謫仙庇佑,這才轉危爲安。”
李水撓了撓頭,心想:我還有這個作用呢?
他帶着徐福進入了商君別院,在路上的時候,徐福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見聞講了一遍。
李水聽完徐福的經歷之後,很感慨的說道:“原來你被大風吹到了南越,怪不得用了這麼多時日纔回到咸陽。”
徐福說道:“誤入南越倒也罷了。回來的時候,還誤入蜀地。蜀道難行啊,在下這鞋子都走破了三雙。”
李水一臉同情的看着他。
這時候已經到了飯點,李水命人擺了宴席,爲徐福慶功。至於徐福帶回來的二百水手,也被安排在了院子裡面,和匠戶一塊吃喝。
酒宴間,李水問徐福:“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徐福說道:“在下這次回到大秦,是爲了報信。希望朝廷再派出去人馬。在倭國開採銀礦,委派官吏,設立郡縣。”
李水點了點頭:“此事,朝廷已經在討論了。不僅倭國,南越也要設立郡縣。”
徐福又說:“至於在下,在故鄉休整一番之後,還想繼續出海。此番雖然發現了倭國,但是沒有確立絕對安全的水道。”
“隔着大海,沒有安全的水道,大秦難以對倭國進行統治。因此,我想要多來往幾次,確定了水道再說。”
李水滿意的點了點頭:“無怪乎陛下稱你爲大秦勇士,你確實是大秦的忠貞勇士啊。”
說話間,李水拿出來了一面金光閃閃的獎牌:“來來來,本仙替你掛到脖子上。”
徐福站起身來,看到獎牌上面刻着的,正是大秦勇士四個字。
徐福感動的熱淚盈眶:“想不到謫仙竟然爲我準備了獎牌。”
掛好了獎牌之後,李水又說道:“這獎牌,是可以打開的,你打開看看?”
徐福摸索了一陣,忽然發現獎牌可以一分爲二。
分開之後,裡面有一個十分精巧的細針。正在轉動不休,而周遭寫着四個字:東南西北。
李水說道:“此物,名曰指北針。針尖靜止下來的時候,永遠指向北方。如此一來,無論晴晦,你在大海之上,都不會迷失方向了。”
徐福激動的熱淚盈眶:“謫仙對在下,真是恩同再造啊。有了這件神物,在茫茫大海之上,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李水看着一臉感激的徐福,心裡面有點不好意思:上次……忘了把這東西給他了。幸好他還是平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