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走，站在原地寸步難行。
勉強撐着起來跟宋清月出來，已經是極限了。
這會兒，沈屹琛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脣上毫無血色，臉色也慘白的嚇人，唯獨眼眶猩紅。
“誒！先生！”
腿一痠軟，沈屹琛狼狽的幾近跌倒，護士攙扶着他，“先生，您撐着點。”
他胸口如壓着一座大山，喘氣不上來，還惴惴的疼。
手忙腳亂之下。他被重新送進了病房。
醫生板着臉說，“沈先生，我不是說過你不可以出院嗎？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必須留院治療！”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治不治療都沒區別。”他已經快撐不下去了，最多也就一年，最短有可能現在閉上了眼，明天就醒不過來了。
他不能將時間浪費在醫院裡，他還有事沒辦完，至少在他閉上眼之前，要爲她們母子兩打點好一切，籌劃好一個未來。
沉下眸，他說，“我的事不許向外透露半個字。”
這樣做除了是想瞞着宋清月，更多的是他擔心，一旦他得了不治之症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消息透露出去，會對公司造成重大損傷。
一旦他出了問題，不要說是對手公司了，沈氏內部就會出大亂子，想坐上他這個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數。
野心勃勃的人太多，所以在他離開前，他要將宋清月提拔起來，至少他走後，宋清月得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他想出院。醫生自然阻攔不住。
爲了避免露餡，沈屹琛在醫院多待了兩天，叫來了律師。
“沈少爺，您確定要這麼做嗎？”陳偉倫從業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願意將全部身家轉給前妻的男人。
不都離婚了，何必還要這麼做？
“嗯，將我旗下的產業和股票都轉到她名下，我死後，她就是我唯一的順繼人，我留下來的財產全部轉給她。”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還有，每年撥款到孤兒院。”
他絮絮叨叨的說着，能想起來的都說了，陳偉倫也盡心盡職的將他說的話錄入進文檔裡。
沈屹琛越是說，陳偉倫就越是心驚。
這位年輕的商業鰲頭，身家不可估量，只可惜命不長，現在將自己名下所有的動產和不動產當成了遺產轉贈給一個已經離了婚的前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不太能理解，爲什麼沈屹琛要將名下財產轉贈給前妻…
更奇怪的是…他一點都沒有留給自己的兒子，甚至連提都沒提過，陳偉倫聽着有點忍不住了，開口問道，“沈少爺，不留點給小少爺嗎？”
他什麼人都想到了，還說要成立慈善基金會，每年還要撥款到孤兒福利院去，唯獨漏掉了自己的兒子。
“我的兒子。他長大了想要豐衣足食，就必須自己動手。”沈屹琛其實是怕他不在，管不住自己的孩子，萬一他的兒子不懂事不聽話呢？他當然想給宋清月更多的保障，就算兒子不孝順，也不會讓她老無所依。
何況這些年。他得到的一切也都是靠着自己的雙手拼搏得來的，他相信他的兒子肯定也能夠做到。
陳偉倫閉了嘴，他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尤其是這種豪門世家，他所看到的都是巴不得將一切都留給自己的孩子，生怕自己死後，自己的老婆拿太多，不管自己的孩子。
哪有像是沈屹琛這種，孩子不聞不問，反而一心爲一個已經離了婚的老婆籌謀未來，力求給她最大的保障。
他輕輕嘆氣搖頭，“沈少爺，那這樣就行了嗎？”
“差不多，你打印吧”
沈屹琛始終沉着眸，聲音沙啞粗噶。
陳偉倫將文件打印出來後整理好，這才交給他，“沈少爺您看看，如果沒問題的話，就簽字吧！”
他檢查了一遍，纔拿起桌上的鋼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能做的也只剩下這些了…
“等到我死後，你就公佈這份遺囑。”
“沈少爺，我明白的。”陳偉倫當然知道應該怎麼做，他作爲律師，當然有這行的自覺和職業操守。
沈屹琛重重的咳嗽，精神愈發渙散，“行了，你先走吧”
趁着還有力氣，他想將能處理的事都處理好。
陳偉倫恰好出病房門，就在長廊碰上了寧曉媛。
她跟沈屹琛認識了這麼多年。陳偉倫是誰，她當然知道。
沈屹琛請律師來幹什麼？
寧曉媛控制着輪椅推門而入，看到病怏怏的沈屹琛，她心底一窒，“你怎麼成這樣了？”
“你來幹什麼？”沈屹琛只瞟了她一眼，態度冷淡，她也不介意，自顧自的就進了病房，“我來看你啊！再怎麼說，我們也認識幾年了，你現在這樣，身邊總得有個人照顧着。”
她控制着輪椅到了病牀邊。笑盈盈道，“我剛剛看到了陳律師，他來幹什麼？幫你立遺囑？”
見沈屹琛沒說話，寧曉媛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屹琛哥，你不覺得做這一切沒有任何的意義嗎？”
“把所有的財產都轉到宋清月名下又能怎樣，你這麼做，她也不會領情的。”她說這話時，心底的怒氣滕然而升。
明明都離婚了，沈屹琛還在想着念着宋清月，現在到死，還刻意立了遺囑將所有的財產轉到了宋清月名下，就這麼說，沈氏未來的掌權人會換成宋清月，她會成爲最大的受益人。
寧曉媛心有不甘，要是沒有宋清月的話，這一切都會成爲自己的吧？
“我警告你，少打她的主意。”沈屹琛寒眸看着她。“但凡她出了半點差池，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身子猛地一僵，被沈屹琛看穿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寧曉媛心虛的眸色閃躲着不敢去看沈屹琛，藉由嘲笑遮掩自己的情緒，“嘖嘖，現在裝的這麼情深似海，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有什麼用？反正她又看不到，我真是搞不懂你，都離了婚，何必還要繼續糾纏不清？！”
他將視線從寧曉媛身上挪開，冷冷出聲道，“看在你跟她是姐妹的份上，我纔沒有對你趕盡殺絕，少來我面前晃悠。”
寧曉媛臉色微變，“你怎麼知道的？”
他沒有搭理寧曉媛，眼底沉如墨。
從宋清月對寧家表現出強烈的怨懟開始，沈屹琛就有了懷疑。再怎麼說他跟宋清月也認識了十年，他很清楚宋清月不是沒事找事的性子。
直到他查到了宋清月的身世，知道了她和餘梓琴之間的瓜葛，他才能理解宋清月爲什麼會死咬着寧家不放。
只是…
他不知道宋清月之所以這麼做的另一層緣故會是因爲當年她差點被強暴流產的事…
當初的那些流氓是餘梓琴找來的，那麼當時寧曉媛也是裝醉將他支開了？
孩子流產的事成爲了他們之間解不開的死結，他知道宋清月痛苦，知道她害怕回憶起過去。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他再怎麼悔恨後悔也不可能扭轉已經發生的事。
寧曉媛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難道一開始你就知道了？”
“曉媛，得饒人處且饒人。”沈屹琛聲線沉厚，“你會變成現在這樣，是你自己作孽，跟她無關，不要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身上。”
“自始至終，做錯事的人是我們，她纔是最無辜的那個。”從一開始，就是他們將宋清月扯進了這個怪圈中，他的自以爲是將宋清月傷害的很深，讓她吃盡了苦頭。
寧曉媛呢？看不到自己的錯誤，將自己的不幸都歸罪到宋清月身上，認爲是清月破壞了她的幸福，毀了她的人生。
何其可笑，錯的人明明是他們自己，卻硬是要將過錯都歸咎到無辜的人身上。
他幡然醒悟的太晚了。命運沒有留下時間給他去彌補過錯，現在他只能盡力去彌補，保障她的未來不會受到干擾和破壞。
“她無辜？”寧曉媛嘲笑道，“她有什麼好無辜的？跟她當姐妹，我覺得噁心！要不是因爲她，我們家會變成現在這樣嗎？你以爲我不知道是宋清月這個賤人在背對裡挑撥武薇這個狐狸精來破壞我的家嗎？”
“她自己死了爸沒了媽，現在還看不得我過安生日子，我都半身不遂了，她還想破壞我的家！想拉着我的家人下水！現在好了，我也沒爸沒媽了，我爸媽離了婚，我媽跑了，我爸被武薇迷得五迷三道，連我這個親生女兒都不要了！你還好意思說她是無辜的！都是宋清月這個蛇蠍心腸的賤女人將我害成現在這樣！”
沈屹琛微微眯起?眸，涼涼看了她一眼。
秀麗小巧的臉，面目猙獰，毫無美感。
他當初是怎麼會覺得這種人跟宋清月相似的？真是瞎了眼。
不過知道她們兩人之間的血緣關係，沈屹琛才理解了。爲什麼當初看到寧曉媛的第一眼，會有種熟悉感。
原因無他，只是因爲她們兩人的眉眼太像。
可仔細看，就能看出來細微的不同。
宋清月的眼睛是乾淨清澈的，她眼底裹着的感情濃烈熾熱，跟她沉悶的性子截然相反；寧曉媛的眼睛裡清透見底，更多的是一種不懂世事的天真。
隨着年月增長，她眼底已經被摻雜了太多的雜質。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寧曉媛的眼底，他只看到了貪婪，看到了算計和怨懟；而她不同…
他看到了宋清月眼底的疲倦，也看到了歷經世事後的滄桑和無奈，唯獨，那份熾熱的感情沒有隨着年月削弱，反而沉澱下來，只一眼，就能將人緊緊鎖住。
她們姐妹兩從一開始就不同，是他當初的想法太不成熟，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將不敢給宋清月的，都給了寧曉媛。
說起來…也是他錯在先。
喉結艱難滾動，他啞着聲，有氣無力道，“你走吧…”
“你要是敢對她動手，我絕對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在寧曉媛離開之前，沈屹琛沉聲說出了這句話。
他要做的就只是爲她們母子兩建造一個美好安全的未來，只要她能平穩度日，找到她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沈屹琛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