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過後,趙煦迅速冷靜下來。
他看向慌張的刑恕,道:“學士且冷靜!”
“此事於我朝,未嘗不是好事!”
他正愁着,怎麼說服朝臣們,支持他的全力發展水師,面向大海的戰略呢!
現在好了!
遼國有了一支強大的水師!
這個理由,足以說服所有人,包括兩宮、宰執以及朝中士大夫。
大宋必須要建立一支強大的,足以保護千里海疆的水師部隊!
必須要有一支可以護衛海疆安寧的艦隊!
不然的話,一旦北虜艦隊,直撲登萊……
那就是噩夢降臨!
因爲北虜可以直插大宋毫無防備的腹地,並從京東路殺向汴京。
於是,在恐遼症的作用下,大宋朝野都會支持水師建設,也都會支持趙煦的海洋戰略!
再沒有比遼人擁有一支強大的水師,更能刺激大宋朝野的敏感神經的事情了。
畢竟……
這位相公,您也不想,自己睡的好好的,忽然有人來報,遼軍已經登陸了吧?
故此,一支強大的遼國水師,勝過趙煦自己千言萬語。
再沒有比遼國的威脅,更能刺激大宋朝野那敏感且脆弱的神經的事情了。
趙煦微笑着,看向刑恕,雙手下意識的摩挲起來:“刑愛卿啊!”
“朕拜託卿一個事情!”
刑恕看着端坐在帷幕中的趙煦,忽然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
他戰戰兢兢的拜道:“臣恭聽德音。”
趙煦微笑着道:“愛卿且將此事,渲染出去!”
刑恕擡起頭,滿臉的不可思議。
在他看來,這個事情,官家理當捂住,不叫外人知曉,免得引起輿論譁然,人心惶惶。
“卿按照朕的意思去辦就是了!”帷幕內的天子,卻是輕鬆的說着。
刑恕無奈,只能躬身:“臣謹遵德音……”
“只是……若人心惶惶……”
帷幕中的天子笑道:“這正是朕希望看到的!”
“若朝中人心不慌,朕何以治舟師?”
沒有遼國的威脅,大宋的水師建設,就只能一步一個腳印,慢蹭蹭的向前挪。
有了遼國的威脅。
大宋的水師和海防建設,就可以大跨步的發展和提速。
無論宮中,還是朝中,都遍佈着恐遼症晚期患者。
在恐遼症面前,過去所有阻礙,都將不再成爲問題。
……
呂公著走出都堂令廳。
他微微籲出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疲憊的太陽穴。
這些天,他是累的夠嗆了。
在這剎那,呂公著有些羨慕已經致仕的韓絳。
現在的韓絳在家裡,聽說是每天睡到日頭高企纔起來,起來後不是聽曲,就是宴客
來來往往的賓客,與他唱和着詩詞,所有人都讚頌着他輔佐少主,開啓元祐更化的功勞。
真真是好不快意。
哪像他……
分身乏術,累到不得喘息。
忽地,呂公著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刑和叔?”他皺起眉頭,看着在都堂門口,那壁照前徘徊的緋袍文官。
於是,呂公著好奇的走上前去。
“和叔,怎在此徘徊不前?”呂公著疑問着。
“唉!”刑恕嘆息一聲,他擡起頭,看向呂公著拱拱手:“刑恕見過左揆……”
“和叔何故這般唉聲嘆氣?”呂公著忍不住問道。
刑恕又嘆息了一聲。
呂公著皺着眉頭,嚴肅的問道:“可是宮中出了事?”
刑恕搖搖頭。
呂公著放下心來:“那和叔爲何如此愁眉不展?”
“左揆啊!”刑恕俯首大禮。
“和叔這是何故?”呂公著趕緊扶起他。
“契丹,已有一支精幹水師!”刑恕抱着呂公著的手,道:“且,其水師已能壓服高麗水師!”
“左揆啊!”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呀!”
呂公著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就又提了起來。
他雖然不是恐遼症患者。
但他知道,在這朝野內外,恐遼症數之不盡!
於是,呂公著趕緊捂住刑恕的嘴:“和叔,小聲點……”
他左右張望一番:“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和叔且隨老夫到令廳中細說……”
……
文彥博府邸。
文及甫的院子中,此時,文及甫正在和他的朋友們行酒。
作爲大宋如今最講義氣的衙內。
文及甫的朋友圈,囊括了新舊兩黨的二代、三代衙內們。
所以,此刻在坐的,不僅僅有富紹庭、馮傳範(馮京孫)、王鞏等舊黨元老宰執之後。
也有着蔡懋、鄧詢仁(鄧綰長子)等人。
這些衙內們坐在一起,彼此並無什麼生疏。
根本不受他們父祖之間的政治影響。
這很正常!
衙內們的父祖,在朝堂上吵歸吵,鬧歸鬧。
但私底下,好多人都是姻親、親家!
典型的就是蔡懋了!
他爹是蔡確,新黨大佬,舊黨人人痛恨的奸相!
但他岳父是馮京,同時堂姐蔡氏是文彥博的嫡長孫媳!
所以啊,不要看新黨、舊黨的大臣們,在朝堂上好像水火不容。
但本質上,他們都是一個階級的。
都是士大夫、大地主、大商賈!
屁股是坐在一起的!
至少,在現在,這些衙內是能被文及甫這個公認慷慨豪爽的大哥,叫到一起坐下來喝酒談天的。
彼此也並不會因爲自家父祖之間的對立,而有什麼仇恨。
衆人喝着酒,慢慢的就都有了些醉意。
這個時候,蔡懋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道:“列位,列位……”
“聽說了嗎?”
所有人都看向他。
“北虜現在有一支精銳的水師!”
“這支水師,打得高麗人是哭爹喊娘呢!”
瞬間,全場寂靜,所有人都扭頭看向蔡懋。
文及甫嚥了咽口水,問道:“賢弟從何處聽來這等荒誕之事?”
遼人有水師?
笑死個人!
就契丹人那旱鴨子的習性,還能跑海上,還能打贏高麗水師?還打得高麗人哭爹喊娘?
蔡懋嚴肅的道:“此在下,聽翰林學士刑和叔所說!”
“乃是那高麗國信使、僧統官義天親口對刑和叔所說!”
頓時,所有衙內,都感覺渾身打了個冷戰!
契丹人,有水師了?
而且是能打得高麗人哭爹喊孃的強大水師?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