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平!
這一刻,當數十萬大軍於陰雲下戰慄時,有人叫出了這個名字。
“齊公子!?”
“你沒看錯?怎會是他?齊爵爺不是已死了麼?”
“沒錯,就是齊師弟,他手中拿的是……是我們書院的至寶。”
猝然騷亂。
城內大多數人,並沒見過齊平,但卻幾乎無人對這個名字陌生。
而同樣的,也有許多人,或看過畫像,或乾脆就見過真人,立即辨認出,有人茫然不解,有知曉內情的,不意外於齊平還活着,可……
“他怎麼來了?他不該躲在幽州嗎?”蓮蓉百思不得其解。
她扭頭看向大先生,卻是一愣。
只見頭戴高冠,面容刻板嚴肅的大先生目光炯炯凝視齊平,呼吸急促,有意外,有激動,也有震撼。
“四境……他成神隱了。”大先生輕聲說。
眼神複雜。
是的,作爲城內唯一四境,他最先察覺齊平修爲增長,那強橫的威壓,甚至遠超“初入四境”……
可,怎麼可能?
掐指算來,講經大會後齊平還是神通境,這才幾個月……大先生仍不知曉齊平在雪原破境,斬殺喀吉的事。
“神隱?他成神隱了?!”旁邊,手持虎符,身披鎧甲的西北軍統帥崔休光喃喃。
臉上滿是震驚。
他是認識齊平的,恩,準確來說,齊平對他還有恩情,若非當初其偵破夏侯元慶陰謀。
崔休光難逃滅族之災。
“齊爵爺,他這時候趕來,莫非是奉朝廷旨意……”
兵部督軍大喜,然後才意識到不對勁。
以齊平與景帝的仇怨,怎麼可能。
百般心緒,萬千想法,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一位神隱抵達,無異於給衆人帶來希望。
“你是……齊平!”這時,城外漂浮於紅雲下的仙拜大巫師沙啞聲音迴盪。
雙目赤紅,審視着他。
“辛苦了,躲遠點。”
齊平先是對座下仙鶴低語,邁步踏空而行,仙鶴知趣地盤旋一圈朝東飛走,也無人阻攔。
四境修爲,已經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踏空飛行,只是速度和耐久,肯定不如“交通工具”。
齊平一襲深紅錦衣,神采飛揚,一手持筆,一手持書,哂笑道:
“你是……仙拜?”
他也是做了功課的,從對方標誌性打扮上猜出身份。
白髮老巫師雙目微眯,對齊平這個神隱的到來同樣捉摸不透。
警惕道:
“我聽過你,你是涼國的天才,陳景篡位後逃去北方了,沒想到竟成了神隱……看來,是有了大機緣,呵,老爺我最喜歡宰殺你們這些年輕的天才,想來血肉滋味美妙……”
齊平眼神冷厲。
老巫師舔了舔嘴脣,猙獰而猥瑣:
“也好,看來這就是你們的援軍了,哈,等了這麼久,只等來一個援軍,有趣,有趣,真以爲多了個神隱就夠了?”
說完,他張開雙臂,笑道:“出來吧!”
騰!
話落,蠻族軍陣中騰起兩股黑煙,那赫然是兩個披着黑袍的身影。
一個比尋常蠻子瘦削許多,此刻將裹着的黑布展開,顯出一個竹節蟲般高瘦的中年人。
皮膚泛黃,頭髮也是枯黃的,胳膊、腿上吐沫油彩,胸前懸掛着一條“珠串”。
那些“珠子”,赫然是一個個白骨人頭,眼眶中燃燒綠火,邪異恐怖。
“白骨巫師!”
齊平揚眉,腦海中浮現此人大概資料,知道同爲神隱法巫,據說精通詛咒。
“嗤!”
另外一人,骨架則格外高大,雙臂一振,黑袍斷裂成片片,赫然是個滿頭“髒辮”,古銅色肌膚,身材魁梧的戰巫。
赤足,腰間這掛着一把彎刀。
“彎刀王!”
崔休光驚呼,仰頭提醒道:
“此人一手刀術極爲強悍,當初攻破臨城便爲排頭兵。綽號彎刀王,也是神隱戰巫。”
三個!
這次,除了曠野上蠻族大軍,竟還出動了三尊神隱巫師!
城頭上,本來升起希望的將領們臉色重新蒼白起來。
甚至生出了一種:“我也配”的感覺。
就豫州府城如今的狀況,至於出動三位神隱嗎?
白髮狂舞,手持青銅法杖的仙拜大笑:
“你們中原人有句話,名爲‘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今日我三人便送你等歸西!”
完了……他們早有準備……眼波柔和,氣質嫺靜的蓉姑娘攥緊秀拳,擔憂地望向天空那道身影。
有心催促齊平遁逃。
這個陣容,若大先生全盛還好,可如今重傷之體……毫無勝算。
然而,齊平臉上卻沒有半點沮喪,反而露出一抹笑容來:“就這些?”
仙拜愣了下。
對方年輕人反應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齊平笑眯眯道:
“還有什麼底牌,一起拿出來,咱們今天玩次大的,別藏着掖着了,呵,老匹夫,你真以爲小爺我玩單刀赴會?跟我比搖人?”
仙拜微微變色。
旋即,便見齊平左手的符典驀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古樸渾圓的鏡子。
“出陣!”
齊平將九州鑑一拋,鏡面翻飛,打下光束。
一道人影跨步走出,當先一隻嫩白赤足,繼而是飄舞的灰色道袍。
女道人劍眉星目,黑髮飄舞,眉心蓮花印記閃爍,身後跟着一隻巨大的青碧色葫蘆。
“道門長老魚璇機在此!”
繼而,一個身披杏黃色繡八卦印記道袍,手持一面同色小旗的道人走出,令旗一抖,空氣中有符籙文字隱現。
“道門符籙長老領教高招!”
嘭嘭嘭……土黃色光芒凝聚,又炸開,穿着草鞋,一身短打,非主流黑髮遮住一隻眼睛的土行少女目光冷冽如刀。
鐺鐺鐺……金屬碰撞聲裡,扛着一隻八面戰錘,性格暴躁的魯長老踏步走出。
……
九州鑑大開,抖落一道又一道身影,眨眼間,道院援手落在城牆上,密密麻麻,足有數百人。
數百名修士。
雖絕大多數人都無法參與神隱團戰,卻各自鎖定了蠻族軍陣中,那些充作背景板的巫師們。
而且……氣勢驚人。
“道門仙師來援了!”有人高喊。
“齊爵爺請來了道門高人!”
“我們得救了!”
“反攻蠻子!反攻蠻人!!”
“齊爵爺威武,道門仙師威武!”
剎那間,如烈火烹油,如果說起初齊平出現,人們還不確認身份,之後,又緊張恐懼。
那麼此刻,當一位位道門修士現身,氣勢上陡然扳回,士兵們興奮地漲紅了臉,一名將領突然奪過鼓錘,奮力朝旁邊牛皮鼓敲擊。
“咚!”
“咚!”
那是助威鼓。
綿長的城牆上,一名名鼓手如夢方醒,興奮地砸下鼓槌。
咚咚鼓聲裡,那恢弘激昂的戰鼓聲,在朝廷術法的加持下登時驅散陰霾。
傳遍全城。
數十萬軍卒精神大振,從氣勢萎靡的低谷重拾信心,甚而有人涕淚縱橫,失聲大笑。
他們絕望了太久,期盼朝廷的援軍也太久。
如今,雖不知聲名赫赫的齊爵爺爲何復活,但這重要嗎?
吶喊聲,擂鼓聲,許多士兵激動的雙眼發紅,流出喜悅的淚水,過往陰霾,一掃而盡。
……
城內。
某處小院中,範家人也都站在庭院裡,愣愣地望着天空。
神隱境喊話時聲音極大,故而,城中百姓也都聽到了方纔的交談。
“齊平……他不是……他不是……”
範家大公子喃喃,不斷重複着這個名字。
他扭頭看向父親,卻是一愣,只見範守信兩眼泛紅,淚水落下,激動的渾身顫抖。
天上的身影已經很是陌生,很難與當初那個胥吏聯繫起來,範守信與齊平也沒多少交集。
但……
“我們有救了。”
範守信喉嚨裡滾出這一句,用力地攥着妻子的手,攥得青筋暴凸。
沒人知道,身爲一家之主,他的壓力多大,甚至已經做好了全家死在蠻子手裡的準備。
可……現在……那個從豫州走出,如今聞名九州的人……回來了。
……
沖天的歡呼聲持續了好一陣,才漸漸休止。
這次,城頭上的軍卒們不再絕望,而是充滿期翼地望向天空。
此刻,就算拋開大先生與崔休光,己方也有三尊神隱了。
打平。
與之對應的,蠻族大軍有些騷亂,氣勢降低,爲首的仙拜大巫師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旋即,那望向九州鑑的目光,卻多了幾分貪婪。
“很好,很好,”他似惱火,似張狂地說了幾聲,突然又平復下來,冷笑道:
“你們以爲,這裡還是涼國的地盤?”
這句話裡,似乎隱藏着什麼。
齊平凌空而立,將躍躍欲試的土行少女打發下去,身旁只留下魚璇機與符籙長老。
冷聲道:“此爲大涼府城,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仍是!”
“區區蠻夷,妄想染指中原,城中將士,你們可答應?!”
齊平看向下方。
“不應!”一名武將怒吼。
“不應!”
“不應!”
“不應!”
一名名軍卒,將領,撕心裂肺吼道,過去的大半個月,他們宛如喪家之犬,不斷潰逃。
眼睜睜丟了城池,拋棄百姓,失去袍澤……西北軍中,更有很多士兵是本地人,失去了親人與家產。
此前如斷脊之犬,如今,爲他們撐腰的人來了,壓抑許久的怒火噴涌而出。
齊平揮筆指向前方:“蠻夷犯我疆土,奪我土地,殺我同胞,該如何?!”
“該殺!”一人道。
“該殺!”
“該殺!”
“該殺!”
喊殺聲震天,城頭上,崔休光心神搖曳,身爲將領,他自然能看出,齊平此舉是在激發士氣。
而隨着城中士氣大振,手持虎符的他清楚感應到,身上的術法力量在增強。
術法的根基在天地,但人乃萬物之靈,同樣可以一定程度影響元氣。
此爲“天時地利人和”之一。
“好!”齊平聞言大笑,手握神符筆,俯瞰城外蠻兵,眼神中盡是傲色,道:
“老匹夫,你既知我名號,當知我擅作詩,今日陣前,送你一詩!”
語氣一頓,齊平沉聲誦唸:
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自動貪心。
不從教化學文明,掠盡蒼生獻王臣。
衆生本來無貴賤,蠻夷卻把人頭換。
當有狂徒夜磨刀,山雨飄搖熒惑高。
翻天覆地從今始,殺人何須惜手勞。
犯我疆土曰可殺!奪我錢財曰可殺!
辱我妻兒曰可殺!欺我同袍曰可殺!
不仁不善不義人,滿城皆曰殺殺殺!
我生不爲公道來,卻見殺賊奪金臺。
命如草芥人如狗,忍見朋輩成新鬼。
今代天道斬此賊,逆天之人跪亦死!
殺!殺!殺!殺!殺!殺!殺!
……
齊平聲震如雷,每念出一句,城中士氣便上漲一分。
當他念出最後一句,城中數十萬將士,熱血沸騰,殺氣沖霄。
“老匹夫,接我一招!”
齊平說罷,手腕一抖,只見神符筆倏然放大,化爲暗金色戰矛,筆尖根根合攏,反射金芒。
齊平揮舞神符筆,氣海內真元滾滾流出,凌空書寫出一個遮天蔽日的“殺”字。
化爲大網,兜頭朝仙拜罩去。
“你敢……”
白髮大巫師驚怒不已,手中青銅法杖倏然一震,與身後黑木法杖交換,繼而,身前如此前一般,撐起巨大防禦氣界。
下一秒,“殺”字撞擊在氣界,盪開層層漣漪,
雙方僵持了一息,那氣界轟然潰散,先是佈滿裂紋,繼而爆開。
“轟!”
強烈的爆炸聲掀起氣浪,將一時沒防備的老巫師掀的倒飛出去,頗爲狼狽。
見狀,城中爆發歡呼聲,士氣徹底達到頂峰。
聞所未聞的頂峰。
崔休光倒吸一口涼氣,突然覺得,這個毫無帶兵經驗的年輕人,比自己這個軍中滾了許多年的將領,都更會鼓動人心。
就如方纔這一擊,其實殺傷力並不算大,但打的突然,在聲勢上,效果拔羣。
尤其與他之前一槍擲過去,被擋住對比來看,尤其如此……
“自取死路!”
城外,仙拜穩住身形,只見對方氣勢如虹,己方萎靡不振,不由暗罵,知道拖延下去沒意義,冷聲道:
“白骨!”
話落,他身後的,身材高瘦,鬚髮泛黃的“白骨”巫師走出,一言不發,學着和尚雙手合十,念出一句咒語。
……
ps:這章裡的七殺詩魔改自燕壘生的七殺詩……本來十二點前能寫完的,但爲了改的符合情景,才拖延到現在……恩,改的非常爛,主要是爲了與劇情配合……就醬。
ps2:哇,感謝血紅大大打賞支持!臨幸小撲街,以爲是同名,點進去一看是真人,開心,畢竟當年也是看着血紅老大的書手不釋卷來着,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