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腦存儲有限,所以那些記憶裡的事物才變得彌足珍貴。
這條小巷宮莫良初、高中時走了整整六年,這裡的每一塊磚瓦,每一間店鋪,甚至是每一縷飄香,都能從靈魂深處找到共鳴。
雖然擺在眼前的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肉包餛飩,可有着記憶播散的作料,每一口都是那樣的爽口無比。
可沒等如此良辰美景持續多長時間,就被一旁“呼哧呼哧”的粗魯聲給野蠻打斷。
看着對面李源風捲殘雲搬地連吞了兩碗餛飩下肚,宮莫良突然有了暴力的衝動。任誰的回憶被這般鯨吞似的糟蹋,恐怕心情都不甚美麗吧。
即使是知道飯量和身材成正比,宮莫良還是忍不住問上一句,“源哥,你這樣不過嘴的吃,難道不怕燙嗎?”
爲何無論國人的雅趣高低各不同,但就品茶這一事上,所有的人都會顯得慢條斯理。不是受了千年文化的薰陶,沒看這些人放下茶杯照樣挖鼻屎,摳汗腳。他們突然變得文雅起來,全都是因爲怕燙啊!
李源抹了抹嘴脣上的湯汁,打了一個幸福的飽嗝後說道,“一開始確實挺燙的,但我肚子裡更餓。尤其是這麼美味的一碗餛飩就這麼擺在我的面前,再燙我也得消滅它。說也奇怪,燙着燙着,這剛出爐的溫度我居然也給適應了下來。”
好嘛,感情這是口腔裡已經被順理成章的燙得沒有了知覺,這算不算是掩耳盜鈴呢?
也就在這時,宮莫良的眼裡掠過了精光,‘那如今的戰隊會不會也是如此,別看今晚輸了以後衆人垂頭喪氣,這不就和李源吃得那碗剛出爐的餛飩一樣都是初來乍到。可接下來,他們會不會也和寧願餵飽肚子寧可犧牲味覺的李源一樣,輸着輸着也就習慣了呢?’
太祖曾經說過,凡事就怕認真二字。這件事非同小可,不僅關係着電競社的命運,更關乎着堂堂七尺男兒的顏面。
這世上覆水難收的除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有男兒們的一口唾沫一口釘。
“不行,絕對不能這樣下去。”宮莫良拍案而起。
“啥?”被一驚一乍給嚇到的李源還以爲這是在批評自己的吃相難看,忙不迭地說道,“那我待會兒吃得文雅一點。”
宮莫良的心思沒在李源這,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期望明天的到來。
可宮莫良剛纔那一拍,除了讓李源產生了痛並思痛的感悟之外,也讓周圍的食客們嚇了一哆嗦。
於是,就那麼一些得理不饒人,又喜歡爭強鬥狠,看了點古惑仔的電影,就能把自己整得熱血沸騰的三無青年們“伸張正義”。
“喂,吃個飯跟尼瑪拆遷似的,在這鬼哭狼嚎些什麼。要死去投胎呀?要不要哥幾個送你一程?”
這類人無外乎仗勢欺人,順風無限浪,逆風就比誰跑得更慢了。
連着嘴裡噴糞的那個青年,一桌共有五個。反觀宮莫良這邊,本來就只有兩個,即使算上在另外一處吃宵夜的宋一傑,照樣無濟於事。再加上宮莫良這張男默女淚的臉,就更是讓那批吃飽了撐着又沒事幹的青年們憎惡不已。
這五個人唯獨忌憚體型看着就很駭人的李源,但因爲李源是背對着他們,這時候又是坐着,他們也以爲這就是一個比尋常人大上一號的胖子,看着唬人,實際戰鬥力就和紙糊的老虎沒什麼區別。
只是,這些還算有着實戰經驗的閒蕩遊鬼們註定要爲自己的自以爲是買單。
“小子,就因爲你這一嚇,把老子的燙給灑到衣服上了,你說,不賠個萬兒八千的,我們能讓你完完整整的回去嗎?”
攤鋪的老闆只是一個養家餬口的中年漢子,空有長年累月下來的力氣,卻沒有懲惡揚善的正義之心。
爲了不讓做事從來沒輕沒重的年輕人鬧事掀了自己的攤鋪,一臉滄桑的中年漢子放下了手中的面擀,雙手攪在圍兜裡,卑躬屈膝地說道,“消消氣,消消氣,你們這桌的餛飩我買單,沒必要大動干戈。”
“老子的事用得着你來管嗎?他們是你老子還是你爺爺,你這麼維護他們幹嘛?”
中年漢子頓時一愣,臉上堆砌起來的笑容也凝固了起來,“不是,我只是想......”
“想想想,想你媽個頭啊!”排頭的年輕人突然鬼魅地笑道,“你是不是想幫他們?”
中年漢子裹在圍兜裡的手相互用勁,青筋都已凸起,但面上還是勉強地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嘛,這本來就不是一件什麼大事,要不就算了吧。衣服髒了,我幫你拿去洗洗吧。”
“洗?”年輕人一臉的鄙夷,“你知道這件衣服有多貴嗎?限量版的衣服豈是說洗就洗的。我看你誠心誠意的想要幫他們,那就這樣,你來幫他們補上這出門的門票費吧。”
說完,其餘坐着的四人站了起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臉看戲地堵在了門口。
“這,這...”中年漢子面對這些無理取鬧的青年們,一邊嘆息,一邊慶幸自家的孩子如此懂事,“五碗餛飩還不夠嗎?”
“五碗?他說五碗就能買我身上這件衣服誒。”年輕人回頭看向同伴,一羣人冷嘲熱諷地大笑。
“哈哈哈,土包子,恐怕他以爲這是地攤貨吧。”
“就是,哪怕把他這個破攤子陪給我們,恐怕都遠遠不止呢。”
“這窮鬼是不是一輩子都沒見過上百的衣服,我們是不是太難爲了他一點。”
“哈哈哈哈!”
中年漢子繼續忍氣吞聲,“那要送到乾洗店去洗,需要多少錢?”
他以爲年輕人是嫌他髒,所以天真的以爲只要拿去幹洗店去洗就能解決。
“還洗,你信不信老子找人把你這家店給洗嘍。”年輕人收回了笑臉,凶神惡煞地說道,“你給老子聽清楚了,不是洗,是原原本本的賠,賠!”
中年漢子一咬牙,“好,我賠。”
說完,轉身打開了上鎖的抽屜。在猶豫了幾秒後,狠心拿出了幾張紅顏色的鈔票。
“給。”
年輕人重新有了笑容,“行啊,算你上道。”
中年漢子如負釋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慢着!”
一口氣只吐了一半,差點沒被噎着的中年漢子臉色大變,他預感接下來的話一定會讓自己難以承受。
果不其然,只見年輕人那張抹了白.粉,嘴脣塗了口紅,如同戲臺上戲子的臉,猙獰地說道,“這只是飯錢,你還有衣服的錢和精神損失費沒有給呢。”
“哈哈哈,陳少威武,精神損失費都能讓你給想出來,真是絕了!”
“就是,就是,不給錢今天誰也別想走。”
任爾東西南北風,依然將餛飩用勺子舀起,放在嘴脣前吹冷,再輕輕吞下的宮莫良雲淡風輕地說道,“看來,有人是非要在我這碗吃了將近七年的餛飩裡放點我不愛吃的調料呀。”
“陳少,那小白臉是不是在罵我們是調料啊?”
一句話,讓兩個人尷尬。
被喚作陳少的年輕人回頭怒斥,“閉上你的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宮莫良則是滿腦子裡迴盪着“小白臉”這三個字。他十分奇怪,一個人是有多瞎,纔會在眼前站着一個恨不得塗上三斤粉的人面前,指責自己是小白臉。
不過,這也讓宮莫良爲這位眼瞎的仁兄在自己的死亡筆記本上,又添了一筆。
沒有理會那五個看起來絕非善類的同齡人,宮莫良對着一直埋頭苦幹的李源問道,“源哥,吃飽了嗎?”
“呲溜”一聲,吸着湯汁吞下碗裡最後一顆餛飩的李源再一次打出了一個韻味十足的飽嗝,“嗯,差不多八成。”
看了一眼旁邊的五個碗,宮莫良又數了數前面遮擋住自己看風景的五個人,說了一句,“嗯,剛好對上。”
“既然吃飽了,是不是要找點活幹,消化消化一下才好。免得肚中積食,可要折騰的大晚上都睡不好覺。”
聽宮莫良這麼一說,能吃能睡又愛吃愛睡的李源瞬間來了精神,“難怪我每次健完身晚上路過學生街的時候隨便吃點東西,晚上就很難睡好覺,原來原因在這。”
宮莫良本能的忽視了李源一沾枕頭就能發出電閃雷鳴的呼嚕聲,“雖然你後面那五個連陪練都算不上,完全不夠看的,但促進一下消化,我覺得還是可以的。”
吃了這麼久,李源又不是一個聾子。只是對待人情世故,他一向覺得能夠慧眼識珠,從人羣中發現自己的宮莫良是自己的人生導師。所以,哪怕他滿腔怒火,那顆被善良填滿的心已經脹到快要爆炸,宮莫良沒說,他就老老實實的繼續當上一個六根清淨的吃貨,不聞也不問。
可現在,當宮莫良的暗示已經這麼明顯以後,李源吃飽後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捏了捏手指,站起身來的李源緩緩地轉了過去。
當那五個年輕人在看到李源站起來以後頭快要撞上懸掛着的燈泡,就已經有點情勢不妙的感覺。可當李源慢慢轉過身以後,見到那一件薄薄的汗衫都遮擋不住地肌肉後,已經有人開始慢慢地後退了。
這他嗎哪是想象中除了體型龐大,其實一無是處的胖子呀,這完全就是一個一拳下來能打死十個自己的人形坦克呀。
五個年輕人同時嚥下了一口口水,情不自禁地往後挪動着步伐。
那個一開始囂張跋扈的陳少,這時候爲了維持住老大的風範,死命硬撐着說道,“那個,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隨意打人是犯法的,你別亂來啊。”
看着語無倫次的陳少,低頭俯視的李源甕氣十足地問道,“莫良,怎麼辦?”
宮莫良吮吸着可口的湯汁,“他們不是衣服髒了嗎,脫下來幫他們洗洗。我看旁邊就一桶一看就有洗滌作用的水,扔進去,讓他們自己撈起來穿上。”
衆人順着宮莫良的指引看了過去,那裡正有一個裝滿散發着殘留食物惡臭的鐵桶。
剎那間,五個人一陣乾嘔。
噁心完以後,陳少悲哀的發現,身後的四個同伴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宮莫良一看樂了,“不錯,不愧是當老大的料,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陳少心中有一萬句媽.賣批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子只是腿軟了跑不動了呀!鬼才願意逞這個威風,這老大誰愛當誰當去,媽媽,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