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
一個黑髮黑瞳的少年,彷彿失去了渾身力氣,癱軟在電腦椅上,失魂落魄的望着電腦屏幕。
「怎麼會這樣?」
他滿臉茫然的望着電腦屏幕上的棋局,心中滿是不解。
如果只是因爲雙方中盤力量差距過大,最終在中盤的戰鬥之中,被對手兇猛的攻勢擊潰到投子,那麼只能說技不如人,他心服口服。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這一盤棋,在看到對手恐怖的百分百勝率之後,他就準備全力以赴,做好了可能會輸棋的準備。
因此,佈局之初他就下的非常認真,他自認爲自己佈局階段,下得堪稱無懈可擊,步步合乎棋理,無一緩手。
正因如此,他甚至一度以爲自己在佈局階段佔據了上風。
但是下着下着,他卻愣然感覺,他的黑子莫名其妙有些進退兩難,落入了下風。
哪怕直到現在,他審視盤面,回想佈局階段他的每一手棋,居然愣是不知道,他究竟哪裡下錯了!
進入中盤之後,白子的攻殺之犀利,更是令人無法呼吸,那充滿壓制力的猛攻,宛如狂風驟雨,他的棋型幾乎被殺的千瘡百孔!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無力感。
本來佈局就陷入劣勢,中盤力量又如此懸殊,最後見大勢已去,無力迴天,
他只得選擇投子認負,結束這一盤對局。
二者—····完全不是一個層級。
作爲圍棋研修生,他更能直觀的感受到他和對手棋力之間的差距,這個差距..太大了。
」shdiide,職業棋手嗎?」
他證證望着電腦屏幕愣了半天,仍舊在思考自己到底佈局哪裡下的不夠好。
許久之後,他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滑動滑鼠,向shdiide申請添加好友但是對面的頭像已經灰暗下來,顯然是下線了。
他有些失望,不過還是點擊滑鼠左鍵,關注了 shdiide,這樣只要下次shdiide上線,他就能收到提醒,並且還能觀戰shdiide的棋局。
「我反正確實想不到我哪裡沒下好,等明天老師來了,把棋譜擺給老師看看,讓老師指點一下吧。」
他想了想,站起身來,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這盤棋幾乎是被對方碾壓了,但是他也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畢竟網上下棋,本來就是牛鬼蛇神都有。
對面的水平,必然是職業棋手,而且不是一般的職業棋手。
他走出房間,在路過研討室之時,不由微微一愣,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此時,研討室內,只有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他留着一頭微分碎髮,面前擺着棋盤,正在獨自打譜,表情專注。
「方昊新。」
他有些驚訝,開口問道:「你還在打譜呢?」
「嗯。」
名叫方昊新的少年從棋盤收回了視線,點了點頭,說道:「在打天元戰上,
莊未生十段對孔梓天元第二盤棋的譜。」
「那盤棋確實精彩,雙方都下的太妙了,我看着也感覺熱血沸騰,莊未生十段還是寶刀不老啊!」
少年有些感慨,想了想,走進了研討室,在方昊新身旁坐下,問道:「說起來,你已經決定要回國了吧?」
「對。」
方昊新點了點頭,說道:「一個月後回去,然後參加明年的定段賽。」
「你來多久了?我記得好像都快五年了?不是你突然說要回國定段,我都差點兒忘記你的國籍了。」
少年問道:「爲什麼一定要回去?我們這邊每年職業棋手的名額雖然更少,
但是以你的實力,即便在我們這兒也能輕鬆定段吧?」
「雖然你們那邊,整體圍棋水平仍還處於世界上游,但是已經遠不如從前了,國際比賽上,只有莊未生十段獨扛大樑。」
「你想要提高水平的話,留下會更好。」
方昊新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回去。」
「欽?」
少年聽到這話,微微一愣。
方昊新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輕輕落下,然後開口道:「否則,莊未生十段倒下之後,身後,豈不是空無一人了嗎?」
「阿一西!你這話,聽的我真想打人啊。」
少年不由吹鬍子瞪眼。
但最後少年又嘆了口氣,說道:「不過確實,以你的天賦的話———」
少年沒有繼續說下去,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落寞。
「不過呢,也正常,畢竟你的高祖父是方新,唯一在那個年代贏了沈奕的棋手,你天生就有下棋的基因。」
少年拍了拍胸腹,自己安慰着自己,說道:「我就不同啦,我的高祖父就是個賣泡菜的,我現在有可能成爲職業棋手,已經很了不得啦!」
「我高祖父沒有贏。」
方昊新糾正道:「那不是一場公平的對局,我高祖父最後認輸了,還有,我爸丶我爺爺丶我曾祖父,他們都不是棋手。」
「說你高祖父贏了沈奕你還不開心?」
少年有些無語,問道:「搞不懂你怎麼想的。」
「我高祖父留下家訓,說其他人怎麼說他管不了,但是他的後輩絕不能說他贏過沈奕。」方昊新說道。
「好吧。」
少年搖了搖頭,感慨道:「不過說起來還真是不甚曦噓。」
「在沈奕那個年代,你們那邊可真是橫壓天下,不僅有沈奕,還涌現瞭如你高祖父那般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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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各國棋壇都被壓的擡不起頭來,就好像在那個時間段,所有圍棋天才都生在了你們那邊,想要下棋,就得遠渡重洋到你們那裡下。」
「沈奕的死,就好像一鯨落,萬物生。」
「一個時代落幕了,現在,是一個嶄新的時代!」
少年感慨良多,提起一百多年前的那個時代,至今他仍會神往,那個年代留下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傳說,至今被人銘記,爲人緬懷。
雖然在這一百多年間,如今圍棋發展了很多,但那時的棋手們所留下的棋譜,卻依舊讓人感到深深的震撼。
看着那些棋譜,就彷彿時間跨越了百餘年,他們恍惚間,還能聽到那時的棋手在對他們說話,聽得到他們的聲音。
圍棋,又稱手談。
棋子落下的那一刻,便是千言萬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方昊新在一旁沉默不語,雖然他的高祖父是方新,但是他出生的時候,他的曾祖父都死了,自然更沒見過高祖父方新。
所以,方昊新對那個壓服天下棋壇的時代,也感到無比陌生和遙遠,也會無比神往。
突然,少年似乎想到了什麼,眼晴一亮,問道:「對了,最近網上流傳起了一則傳聞,你知道嗎?」
「什麼傳聞?」方昊新問道。
「就是沈奕敗局啊,網上說沈奕其實輸過棋,這個沒人比你更瞭解了吧?」
少年一臉好奇,問道:「方新是你高祖父,這個話題,沒人比你有發言權。」
「假的。」
方昊新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沈奕二十三歲之後,到他最後因病去世,從來沒輸過一盤棋。」
「雖然我確實覺得是假的,但是聽你說出來,果然還是感覺更有說服力。」
少年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好奇的問道:「對了,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方昊新開口道。
「就是得知沈奕死後,你高祖父當時是什麼反應啊?畢竟沈奕死了之後,你高祖父就是棋壇第一人了。」少年問道。
方昊新沉默片刻,然後開口說道:「我聽我爺爺說起過,在得知沈奕死訊之後,我高祖父只是長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就這?」
少年有些失望,說道:「我還以爲多少會說些什麼呢。」
「什麼也沒說。」
方昊新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我聽爺爺說,他小時候,偶爾能看到我高祖父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望着棋盤,棋盒分別放在兩側。
「棋盒分別放在兩側?」少年有些沒懂,問道。
「就是一個棋盒放在自己右手旁邊,另一個棋盒放在棋盤對面的左邊,兩個棋盒都打開了,就好像———·對面有人一樣。」」
方昊新解釋道:「我爺爺當時還很小,半夜看到這一幕被嚇哭了,所以我爺爺印象很深。」
這話聽的少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恐怖的故事,但是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恐怖,甚至情緒有些莫名的複雜,悵然若失。
「喉·——」
少年搖了搖頭,最終長嘆一聲,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都是些往事了。」
方昊新開口道:「如果你能成爲職業棋手,下次再見的話,我們就是對手了,
「承你吉言。」
少年垂頭喪氣的說道:「我可不像你,定段說定就能定,我得運氣非常好才行,總之,希望我能在十八歲之前定段吧,,血管裡不愧流着方新的血的人。」
「我剛纔都說過了,我爸丶我爺爺丶我曾祖父,他們都不是棋手。」
方昊新反駁道:「按照你的說法,他們應該下棋也很厲害,但事實是他們都不怎麼會下棋。」
「行啦行啦,沒影響沒影響。」
少年搖了搖頭,不想繼續爭辯這個話題,說道:「你回去也是好事,不然你在的話,壓力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