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6

趙春華是個看上去三十許的婦人,雖然看上去並不十分漂亮,卻皮膚白淨,氣質淡雅,身姿豐腴。

她的衣着並不奢華,沒有牌子的手工款,也不是什麼潮款,但是放在人羣中卻難以將其忽略。

挽着髮髻,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頸和耳後,兩隻耳朵上各有一個很小的鑽石耳釘,項鍊也不是很大,只是一串不大普通的珍珠,手腕上只有一邊戴着一隻玉石手鐲。

除此以外並無多餘配飾,卻不知爲什麼,總給人雍容華貴之感。

她此時正獨自坐在一個咖啡座裡,腰桿挺得筆直,兩腿交疊在一起,用一根勺子漫不經心的攪拌着面前的咖啡。

大廳裡放着輕柔舒緩的音樂,聲音很輕,如果兩人面對面交談的話,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困擾。

沒用多久,一個看上去有些彆扭的墨鏡西裝男走到座位旁邊,先是含腰點頭說了句“葉太太”,才坐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將一疊整理好的文件推到她面前。

趙春華對他點點頭,說道:“以後要是還能見面的話,叫我趙夫人,葉夫人也行,太太這個詞太古老了,有些人可能喜歡,但我不是”

男子摘掉墨鏡,露出一隻眼睛上帶着疤的面容,看樣子是刀傷,眉骨都被砍斷,眼皮子上都有傷痕,但眼睛看起來沒壞,他正頗爲難受的扯着脖領子的領帶。

“好的,葉夫人,如果以後還能見面的話,也麻煩您換個見面地點,這裡還得穿西裝打領帶才能進來,太難爲我這個粗人了”

“顧客就是上帝,你就勉爲其難吧”

趙春華頭也不擡的自顧翻閱着面前的文件。

“好吧,您是上帝”

男子撓了撓脖子。

趙春華擡手做了個手勢,很快就有一個侍者來到近前。

“請問您有什麼需求?”

“給他來杯拿鐵”趙春華仍舊頭也不擡的說道,不過手指尖點了點對面。

“謝謝,不用了”男子擡手說道。

侍者停下,看了兩人一眼,趙春華擡頭並沒有特別的語氣,卻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拿鐵”

“是”侍者躬身而退。

“這真不用,我喝不慣這東西”男子解釋道。

趙春華看向他,“喝不喝在你,但請不請你喝在我”

說完,不再理他,低下頭看文件了。

男子出了口氣,“您是上帝”

片刻後,侍者送來一杯拿鐵。

男子皺着眉頭看着面前的咖啡,左看看,又看看,終於試着拿起來,喝了一口,眉頭皺得更深了,嚥下的彷彿是一口濃稠的中藥。

這時候,趙春華擡起頭,玉指點着文件上的照片,“這不對吧,你是不是搞錯人了,怎麼跟我知道的不是一個人啊”

男子趕緊放下咖啡,說道:“絕對不會搞錯,我以我的職業名譽擔保”

趙春華側身,從旁邊的座位上也拿出一份文件,展開,點了點上邊的照片。

“這是同一個人?”

男子瞄了一眼,派出所內部的文件格式,連文件紙的眉頭上都引着XXX市派出所的字樣,稍微撇了對面一眼,但看到的是對方氣勢滿滿的逼視。

“這是他三年前身份證到期時,辦理新身份證時補拍的照片,當時的確這麼胖,我還化妝成他遠房親戚去醫院打聽過,因爲他的牙……”男子比了比自己的腮邊,“這裡出了問題,可能是壓迫到什麼面部神經了,這才導致他驟然的瘦下來,還伴有程度不同的頭疼,前段時間國外有個新聞不知道您注意過沒有?”

趙春華看着他,皺眉,沒言語,就那麼看着他。

男子趕緊自己接話,“英國有個年輕人,就因爲這個毛病,疼的受不了,又沒攢夠錢去治療,結果就自殺了,他也這個毛病,可能頭疼的程度輕一些,但是影響了他身體其他方面,可能是吸收或者代謝什麼的,導致他在一年內瘦到現在這個程度,他在醫院有這個病例,他自己也去看過這個病”

趙春華仔細比對了兩張照片,總算看出眉目間有相同的地方,點了點頭,然後翻了兩頁,指着照片,問道:“這兩個女人怎麼回事?”

男子看了一眼,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都是他的女朋友”

“兩個?”

“對,還都住在一起,三人同居”

“咔”趙春華手忍不住拿起文件夾上的圓珠筆,下一秒圓珠筆就被她握折了“渣男”。

男子收起一閃而沒的笑意,說道:“不過您放心,他跟您女兒絕對是清白的,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我的女兒我清楚,她從小到大就沒這麼奇怪過”

說完這話,她再度皺了皺眉頭,翻看起圖片來。

“這兩個女人怎麼回事,照片怎麼這麼多?”

男子露出尷尬的微笑,嗯了幾下,說道:“沒辦法,你委託我調查的這個男人太宅了,平常得虧有着兩個女人拉着,太纔會早上出來活動一會兒,倒是這兩個女人經常露面,你看,都是美女,我忍不住就多拍了兩張”

趙春華擡頭看了他一眼,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男子卻品嚐出了“不要臉、下賤、臭男人”之類諸多的含義。

“他……這個男人有問題?”趙春華問道。

“他沒什麼問題,也不能說沒什麼問題,是沒什麼大問題,但這兩個女人問題大了”

“哦?”

“她們兩個是十一區人,但是我去……您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所以有一些人脈,出入境管理那邊沒有她們的資料,如果她們真的是十一區人,也是從……”

“啪!”說到這,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拍在兩人當中的文件上,兩人談話太過投入,加上這裡是高檔場所,都沒注意身邊。

“媽!你居然找人去查我老闆!”

遠處的侍者伸頭看了一眼,似乎想過來,不過卻被領班拉住了。

看清來人,男子點了點頭,“葉小姐好”

“不許叫我葉小姐,要麼叫我名字葉菁,要麼叫我女士,或者密斯葉”

“好的,葉小……密斯葉”男子從善如流,腹中卻在暗暗吐槽:你們母女倆都一個德性。

“小菁?你跟蹤我?”趙春華一臉錯愕。

“當然跟蹤你”葉菁理直氣壯,然後轉頭對男子輕聲道:“你往那邊點”,男子趕緊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她坐在自己老媽對面,又恢復了理直氣壯:“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了,我早就摸清你的心肝脾肺腎了,你嘴裡說着支持理解,但你不把黎旭祖上八輩調查清楚了,你吃飯都不香,我會不知道你!?”

“我這不是擔心你上當受騙嘛,媽也是爲了你好”

男子皺了皺眉,覺得自打葉菁一出現,自己僱主從一出場就營造的強勢氛圍轟然瓦解,臉上也不由得多了賠笑,人設似乎都崩塌了,情不自禁就往她臉上腦補了皺紋和老態,內心品味一下,居然非常符合現在的情境。

他覺得蠻有意思,在旁邊努力收斂自己的存在感,想多看看這種八卦。

“上什麼當受什麼騙,別老是拿我當小孩子,我帶回來的東西,你又不是沒吃過”

“就是吃過才擔心嘛,別看你媽我這樣,小時候也是住過農村的,自己都種過菜也餵過豬,這效果也太誇張了啊”

葉菁展開文件,正在觀看圖片,圖片上正是麗嘉和綾香,看背景和背景,拍照的時候還是夏天,忍不住扭頭看了看身旁的男子:“你一直跟着我?”

男子露出禮貌的微笑:“嗯……葉先生非常擔憂你的安全問題,包括你在大學讀書的期間,我也有一直暗中保護你”

“我爸?媽!”葉菁扭頭,再度看向自己老媽。

沒想到這次趙春華繃住了,而是皺皺眉,意有所指的說道:“別鬧,怎麼可能真的放任你在外面”

葉菁也想起什麼,頓時泄氣,“哦”,隨即又作勢,“不過這次到此爲止,不許再查我老闆了,這事太大,你就當和我們家一個級別的事態,等時機成熟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趙春華仔細看了看自家女兒,見她從沒有過的認真神色,於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你”葉菁側過身看向男子,“我老闆,麗嘉和綾香還有宮本瑾的事,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不管是因爲你的手尾,或者另外的原因,有什麼人對我老闆還有她們幾個女孩子有興趣的,你都往我們家身上推”

男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對面,趙春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他才說道:“我知道了,葉小……密斯葉”

葉菁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正過身子開始看文件上的照片。

“你們還挺會拍照……可惡……這麼大……”

看到其中幾張圖片,她忍不住在自己胸口做出虛託的動作,可惜那裡沒有什麼能被她托住的東西,手掌徑直滑到胸上。

然後她立刻警醒,下意識把衣襟拉攏,扭頭虎視眈眈看向旁邊的男子。

“呃,沒其他的事情我就告辭了,再見二位女士”

男子求生欲極強,趕緊溜了溜了。

……

春節後,葉菁晚了半個月纔回來上班,不過她不是自己回來的,而是帶了一整個團隊。

後邊,還有她訂購的大批設備陸續會到來。

包括那個眼睛上有條疤的私家偵探,也被她整合進這個團隊中來。這個人叫耿子明,三十多歲,有一個七人組合的小團隊,是個非常專業的私家偵探。

葉菁對他的定位是安保主任和對外情報部門。

約好時間,她把黎旭約到花兒鄉的倉儲基地,這邊租了個大巴,把她領來的團隊,一共五十多人,全部帶過去,和黎旭見面。

這邊的辦公樓裡除了窗戶、地暖和空調,裡邊連張桌子都沒有,不過這些人自己動手整理,葉菁臨時從區裡商場拉了一百多張桌椅,暫時清理出一片用來工作的場地。

黎旭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些人或坐或站在臨時的公辦區域裡,比較安靜的低聲交談。

“哇哦”

葉菁就在他身邊,剛纔出去迎的他。

“你這回家一趟,團伙都整好了?”

“什麼團伙,團隊,這些都是你的手下”

“我還打算都在本地招人呢”

“放心吧,薪資什麼的都談好了,你要是掏不起,我這邊出了”

黎旭做了個戰術後仰,看了看她。

葉菁放低聲音“稍後跟你細說”,然後轉身面對衆人,拍了拍手引起注意,“大家靜一靜,我現在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老闆,黎旭黎先生”

啪啪啪——嘩啦嘩啦——

有人帶頭鼓掌,掌聲響成一片。

黎旭扣扣耳朵,看看身邊的葉菁,她眼中一片鼓勵的神色,再看看前方衆人,大多數神色平靜,臉上無悲無喜,不過清一色男的西裝革履辦女的公室套裝,容妝精緻,十足的白領精英派頭。

場面見得多了,他也不怯場,擡手壓了壓,掌聲很快停止。

“諸位,初次見面,我是黎旭”

停頓了一下,他環視一下衆人,“雖然不知道葉菁跟各位承諾了什麼,但出於對她的信任,我決定支持她的一切決策”

說到這他看了下葉菁,對方正對他展顏而笑。

下邊掌聲又起,等了一會兒,黎旭再度開口:“以上”

“我的話說完了,各位遠道而來,今天我做東,請大家吃一頓飯,給大家接風”

葉菁捂了捂頭,黎旭一向直奔主題的……就像當初帶着她直奔小空間。

其他人都有點蒙圈,董事長總經理講話哪個不回首過去展望未來,長篇大論滔滔不絕說上個把鐘頭的,這……二十秒不到三句話沒有,就完了?

“好,老闆爽快”下邊耿子明帶頭喝彩鼓掌,他的小老弟也跟着歡呼起來,其他人頓時反應過來,跟着歡呼鼓掌。

之後,衆人上了大巴,回到城區,找了上次葉菁下榻的酒店,黎旭包了個宴會廳,從中午一直玩到晚上才散去。

索性這些人都住在這裡,也不用擔心怎麼送他們回房的問題。

……

之後的一些天,綾香跟着也忙碌起來。

花兒鄉那邊都是農業用地,周圍都是農村,而且房子現蓋也來不及,只好租樓……索性買了一整棟六層居民樓,用來安置這些高級人才。

黎旭家這邊的房地產一直半死不活的,房地產商資金鍊斷鏈銀行接盤的樓盤不少,一些地腳不太好的住宅區,好幾年入住率不到20%,據說晚上漆黑一片,跟鬼宅似的。

買了兩臺高級大巴,用來往返兩地接送普通員工上下班,高級行政人員還給配了公車……這些待遇看的所有人都有些懵逼,現在的私企除了高管哪管這些啊。

然後葉菁找綾香嘀咕了半天,一聽給所有人訂的車都是她那款梅賽德斯奔馳,趕緊去把單子取消了,改成另外幾款40來萬,外觀過得去的商務車。

“你這心眼也太直了”她後來找到黎旭當面吐槽。

“哦,倒是沒注意這點”黎旭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坦然承認錯誤。

他平常還是偶爾開着五菱宏光去溜達一下,都是綾香和葉菁出面在幫他辦事。

花兒鄉倉儲基地那邊,辦公樓開始裝修,葉菁訂購的各種設備也開始陸續到位,她帶來的那些人也都沒閒着,整天都被她指使的團團轉。

耿子明也正式上任安保主任,開始着手基地內部的安防工作。

一切事物進行的緊緊有條、有條不紊,只用了一個月,除了辦公樓裝修比較慢,倒是倉儲中心的改造完成了。

參觀新的倉儲中心,超過九成的倉庫都做了封閉處理,以前還有窗戶什麼的,現在完全封閉,內部完全依靠燈光照明,而且核心區域被劃爲絕對禁區,誰進來逮到就開除的那種,目前只有黎旭、綾香和葉菁有進入的權限,方便他進行補貨作業。

“哇哦,你這設計的出貨量也太大了吧”

“前期沒什麼問題,都是我找的關係戶……等會,你想說你的工作量大?”

“都有,你知道,我有一半時間得放在那邊”

“你那邊不是還有個宮本瑾麼,她也能輔助你進行鋪貨”

“她跟我不同,她的出貨量不是很大,而且你知道,有三天的冷卻時間,一來一回就差不多得一週”

“我呢,你能給我也弄出她的能力嗎?”

“不能,而且這種能力相當消耗精神,進一次或者出一次,一整天就別想幹別的了”

“那我們前期出貨量可以控制一下,暫時侷限在我的那些關係戶上,正好我也要跟鄉里展開合作,扶植種植和養殖項目,爲我們的貨物打掩護”

黎旭琢磨了一下,這是多發展一些帶【物品欄】的工具人的意思?

臥槽,步子邁得也太快了,比他自己預想的快太多啊,這就是境界意識的差距嗎?

“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銷售?”

“看你,我這邊從鄉里的僱的包裝工人已經做完培訓,這幾天辦完健康證就能上崗開工,最快明天就能開工”

“行吧,那我今天就放一些出來,沒問題吧”

“沒問題,這裡的安保措施早就啓動了,放心吧”

當下,黎旭花了兩個多小時,拿果蔬鋪滿了整整三個大型低溫倉庫,拿豬肉和大型淡水魚鋪滿了整整一個大型冷凍倉庫。

第二天他還特意帶着綾香來觀摩了一下流水線作業景象。

150多人分佈在果蔬包裝流水線上,這一條近乎全自動的多功能流水線,因爲多功能,所以只是“近乎全自動”,針對不同的果蔬,像是清洗、風乾、甩幹、離心等工序還是需要人工來管控時間。

在終端,達到餐飲標準的成品就被封裝到不同的真空包裝中。

另外50多人則分佈在低溫切割車間裡,用食品加工級別的電鋸,將凍成硬條的豬肉按不同部位進行切割,切成的小塊同樣用機器封進真空包裝裡。

黎旭看到,兩邊的流水線上,指導工人進行操作的都是那些葉菁帶來的白領團體,他還特意停在一個切割二師兄的工序前,聽那個三十多歲扎着馬尾的幹練女白領,詳細的在給工人講解切割要領,以及豬身上各種肉的主要分佈,各種知識點信手拈來根本就沒看操作手冊之類的東西。

這批葉菁帶來的人裡,月薪就沒有低於五位數的,有三個的年薪都是七位數,現在看來……不,從這一個多月的效率看來,這錢還真沒白花。

“你家裡到底做什麼的啊”中午吃飯的時候,黎旭終於忍不住再次問到這個問題。

“沒什麼啊,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官二代吧,不過我爸這塊不從政而是改行做商人了”葉菁沒所謂的答道,她已經看出來,不管自己是什麼身份,黎旭對待她的看法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果然,黎旭只是“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