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境。
猶如映照在濡-溼琉璃上的遠山近水,模糊混沌,松枝香氣彌散周遭,石桌上,棋枰靜靜,黑白交錯。
“舊”黑袍幽幽,手拈棋子,一動不動的僵在半空,似時間定格。
九宗大乘圍繞棋枰之畔,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着棋局,寂靜若死,氣氛幾如凝滯。
這個時候,“伏窮”驀然開口:“一天了。”
其他大乘沒有立刻回話,卻皆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片刻之後,見“舊”仍舊舉棋不動,沒有絲毫落子之意,九嶷山的“迢舟”沉聲說道:“看來,裡面的局勢,已經穩住。”
白袍微動,額環折射萬千華彩,天生教的“真都”環顧左右,語調優雅道:“棋局定然是兇。”
“現在能夠穩住,想必是此次引子的實力。”
一提到此次仙路引子的實力,所有大乘都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雖然說裴凌大乘之後,便無人親眼見過對方出手,但八十一場道劫的大乘……亙古難見!
便是運氣極差,遇到了一位仙人,也未必不能一戰!
想到這裡,琉婪皇朝的“儉恕”定了定神,說道:“這只是第一天。”
“接下來的路,還長!”
其他大乘都是點頭,浮生棋局中的仙路,是在洪荒時期的歲月中,攀登建木成仙。
而現在,所有入局者,都只是在洪荒之中,暫時存活下來。
眼下莫說成仙,只怕連建木都還沒有見到!
然而,就在衆人交談之際,“舊”持着黑子的手臂,忽然朝棋枰之上落去。
在場所有大乘,瞬間鴉雀無聲,棋枰之畔,靜可聞針。
一雙雙目光,盡數鎖定棋局。
嗒!
清脆響聲之中,黑子落定,其落在了棋枰上的一處空位,沒有跟任何白子相接……
棋枰上,白子靜靜而列,每一顆都完好無損,未曾被吃。
這是一步閒棋!
所有大乘看清之後,都是一怔。
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他們弄清楚原因,一道模糊無比的身影,倏忽在“舊”的對面出現。
這道身影類人,瘦削高挑,似穿戴着極爲繁複華麗的袍服,只不過,所有細節,都晦明不清,猶如隔着悠久歲月望去的一道剪影,充滿了滄桑厚重的氣息,似根本不屬於眼下的歲月。
“舊”緩緩擡頭,兜帽之下,目光如電,望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語聲森然:“日月永駐,既往既復!”
話音落下,那道模糊無比的身影,立時站起,朝浮生境之外行去。
陰冷、怪誕、古老、荒蕪……的氣息,隨着其步步邁出,轟然彌散!
望着這一幕,無始山莊的“霊宜”忽然出手,一指點向這道身影。
烏光若電,疾射而出,毫無阻礙的從身影之中穿透,那道身影卻沒有絲毫傷害,其腳步不停,繼續往外走去。
寒黯劍宗的“纓徽”同樣出手,眸中光華一閃,一道無形劍氣轟然斬出,虛空震顫之際,利刃自那道身影的腰間橫斬而過,落下處空空蕩蕩,似乎什麼也沒有,劍氣最終斬入虛空,身影如若未覺,繼續邁步而行。
眼見那道身影有問題,其他大乘紛紛出手。
重重山巒顯現虛空,當頭砸落;堂皇光明充塞周遭,洶涌澎湃;劍氣席捲縱橫,嗡鳴如雷;巨大花枝層層綻放,禁錮的氣息鋪天蓋地;一柄柄旗幟矗立如林,金戈鐵馬,撲面而至;屍山血海,來勢洶洶;白骨累累,肆虐天地……
難以計數的攻擊落下,同樣從那道正在大步而行的身影之中一穿而過,彷彿彼此各在一方時空,
互不干涉,縱然此處有雷霆一擊落下,對方亦是無知無覺,衆多大乘的出手,沒有對其造成絲毫損傷。
那道身影不疾不徐的走着,從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周圍任何大乘的存在。
很快,那道身影離開了浮生境……
所有大乘停下手,氣氛凝滯。
“儉恕”沉聲說道:“他與吾等,不在一個歲月。”
“吾等的手段,攔不住他!”
天生教的“真都”淡淡說道:“其已經離開浮生境。”
“要不了多久,便會成爲一樁新的‘詭異’。”
錦繡裙裳迎風綻放,倩影依依間,素真天的“灩霽”收回望向浮生境外的視線,開口說道:“一樁‘詭異’,不算什麼。”
“吾等宗門之中,皆有後輩坐鎮,足以應付。”
“但現在,情況有些不對!”
“又輪到吾等落子了!”
聞言,所有大乘皆是神色凝重起來。
浮生棋局的白子,一直只有九數!
此次引子那邊佈局,多出了一子,已經是極爲罕見之事,打破了一直以來的常規。
而現在,棋枰之上的十顆白子未少,再落一子,便是十一顆白子了!
他們來赴這場棋局,從一開始,便不是爲了贏棋,而是爲了飛昇成仙!
可如今的情況……
是雙仙對弈,今古之爭!
他們現在入局浮生,本質上,便是未來對過去的侵蝕。
而從浮生境中走出的“詭異”,便是過去對未來的侵蝕! шωш¸тт kǎn¸C 〇
就在這個時候,“舊”緩緩擡頭,望着棋枰的對面,語聲陰冷恢弘:“到你了!”
所有大乘,立時回過神來。
站在角落裡的修蛇與“禍”幾乎同時開口:“吾可以入局!”
“吾來!”
九嶷山的“迢舟”卻是搖了搖頭,非常直接的說道:“不。”
“這一次,輪到吾等正道入局。”
說着,他望向身側的琉婪皇朝、寒黯劍宗、素真天以及燕犀城,說道,“九嶷山的入局者,已經有二人。”
“這一次的名額,當屬於你等四宗。”
聞言,寒黯劍宗的“縈巖”越衆而出,說道:“吾來入局。”
語罷,他望向正道其他四宗。
衆多正道大乘皆沉默不語,無人出聲反對。
“縈巖”遂不再遲疑,立時走到棋盤之畔,取出一顆白子,挑了一處空位,直接落下。
嗒!
白子落定,棋局如煙雲,似真似幻,“縈巖”的身影,剎那消失。
“舊”舉起一顆黑子,朝棋枰之上落去,這個動作到了中途,其驀然定住,一動不動。
不知從何處吹拂來的涼風,拂落松針累累如雨,清香四溢間,孤崖之上,靜若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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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
羣峰崔巍,攢繞而列。
一條大川浩浩蕩蕩,穿谷而過,岸畔蒹葭滔滔,猶如綠浪翻涌。
白袍仙人獨坐棋枰,低壓的兜帽,遮蔽面容,唯周身氣息縹緲高遠,似煙雲變幻,不可捉摸。
一道青衫負劍的身影,挾凜冽劍意,驀然出現在其對面。
其雙眸湛湛,猶如蘊含萬千雷電,明亮無比,亦銳利無比,似能一眼洞察所有細微,正是“縈巖”。
白袍仙人立時擡起頭,望向他,語聲縹緲:“浮生若夢,自在光陰!”
“縈巖”回過神來,沒有遲疑,立時起身,朝外行去。
沿途草木扶疏,靈果累累,壓彎了瑤樹瓊枝,沛然靈氣,充塞天地,幾欲主動往道體之中灌注。
屬於未曾被人族馴服過的野蠻、暴烈氣息,彌散四野。
“縈巖”身化劍光,很快來到出口所在之處。
劍光散去,現出劍修身影。
鏗!
“縈巖”放慢腳步,本命飛劍錚錚出鞘,已然做好了大戰的準備。
他一步踏出谷口,眼前立時有無窮無盡的赤金光輝,彷彿驚濤駭浪般咆哮而至!
谷外,一望無際的平原,黃沙萬里,寸草不存,巨大的龜裂痕跡縱橫交錯,望去觸目驚心。
蒼穹之上,十日當空,肆意潑灑大日真火,照耀萬方。
滾滾熱浪,猶如怒海狂瀾,頃刻間將其吞噬!
真火洶涌,焚燒衆生萬物。
“縈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立時化作一團火炬,他的道體、神魂、本命飛劍……盡數開始熊熊燃燒!
轉眼之際,“縈巖”身死道消!
灰白塵埃飄蕩天地,剎那消亡殆盡,不見絲毫痕跡。
※※※
洪荒。
一片崎嶇不平的沙地上,藍綠血液潑灑滿地,正在烈日烤炙下,升起騰騰白煙。
幾道巨大的溝壑縱橫交錯,它們的中心,仰躺着一頭小山般的蟲豸。
這頭蟲豸背殼油光水滑,半開的殼翅下有剔透薄翼徐徐顫動,生滿了漆黑茸毛的步足朝着虛空緩緩抓動,藍綠色血液,正從其腹部緩緩流淌而出。
數根巨大的石柱,猶如烤肉的釺子,將其死死釘入地面。
幽冷、混亂、墮落……的氣息,縈繞整個蟲身,密密麻麻的觸鬚從其背殼之上滑落,彷彿活物般沒入地面,令蒼黃砂礫,一點點被浸染成墨色。
墨砂化蟲,細密無盡,蠕動間有無數細小蟲眼,匯聚如黑水,層層氾濫,幾欲汪洋。
遠遠望去,蟲軀之畔,趺坐着一道背影,其深衣玉帶,裝束古樸端莊,此刻廣袖拂過黃沙,露出半截步足,隨着動作,緩緩而動。
嘎吱……嘎吱……嘎吱……
連綿不絕的咀嚼聲,響徹此方乾坤。
伴隨着這樣的動靜,那道背影越來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團膨脹的暗影,似乎充滿了源源不斷的混亂、墮落、陰寒、怪誕……
漆黑的觸鬚,森白手爪,血腥豎瞳……皆從暗影之中迅速滋生而出,侵蝕周遭,令砂礫所化蟲羣不敢造次。
好一陣後,咀嚼聲戛然而止,沙地之上,空無一物,小山般的蟲豸,消失殆盡,再無絲毫痕跡。
此刻,裴凌整個面龐都掩蓋在滾滾黑氣之中,原本是五官的位置,有萬千幽影,幢幢而現,盈千累萬的血瞳睜開在他身側,直勾勾的望向四面八方。
混亂的氣息,幾如實質!
他不緊不慢的擦拭着嘴角,眉頭微皺。
殘仙的味道,太過單一。
剛開始食用的時候,還覺得無比美味,乃是極大的享受。
然而吃到後面……跟正仙相比,還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到現在爲止,這已經是他吞食的第三頭殘仙。
他根本就不需要特意去尋找這類食材,只要隨便暴露一下氣息,殘仙就會主動送上門來。
這等情況,方便倒是非常方便,只是現在他已經吃的非常撐……
“有點吃不下了……”
“再接下去,就修煉【籠中望月,一線仙凡】。”
“現在先平衡一下‘混沌態’……”
想到這裡,裴凌正要分出化身,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立時轉頭,朝一個方向望去。
又有一顆白子入局!
不過,眼下並沒有任何棋子出局,怎麼回事?
心念電轉間,裴凌頓時感到,那顆剛剛入局的白子,已然消失!
與此同時,他腦海之中,瞬間響起計霜兒清脆的語聲:“寒黯劍宗,‘縈巖’隕落!”
聞言,裴凌頓時眉頭一皺,新進來的棋子,直接死了!
整個過程,幾乎就在眨眼之際。
就算他現在已經是仙人,也不可能來得及去救!
裴凌周身黑煙滾滾,縱然十日當空,真火滔滔,亦無法衝散絲毫。
難以計數的幽影縈繞不休,一隻只血瞳明滅如星辰,神魂與道體,皆欲立時破開此方天地,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他迅速回過神來,當即顧不得其他,立時周身暗紅色紋路涌動,轉眼之際,身後黑暗涌出,纖細白皙的手臂從黑暗之中探出,“莫澧蘭”出現!
裴凌伸手,與化身掌心相貼,多餘的混沌之力,霎時間似決堤洪水,爭先恐後的涌入化身體內。
隨着這些混沌之力的轉移,裴凌氣息一點點平復下來。
猶如實質的黑煙,迅速淡卻,最終露出毫無異常的身影。
同一時刻,化身長髮飄揚,化作無數細小蛇虺,蛇信吞吐之際,玄袍委地,猶如水流暴漲,覆壓大地。
但很快,化身在計霜兒的操控下,縹緲、高遠的氣息,自體內勃發而出,無垢氣息,迅速平衡着混沌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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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際,“莫澧蘭”恢復完美之意。
化身的修爲,似又有精進。
眼見危機解除,裴凌沒有任何遲疑,立時將“莫澧蘭”恢復成實質般的黑暗,收回本體。
頓時,他的氣息,亦隨之增長。
裴凌立時集中精神,感應着所有棋子的位置。
剛剛隕落了一顆白子,不出意外,馬上就會又有一人入局……
※※※
浮生境。
棋枰靜靜而列,松香陣陣。
“舊”一動不動的舉着棋子,不遠處,大乘環列,所有目光,皆一眨不眨的盯着衆多黑白子。
忽然間,“舊”的手臂落向棋局。
嗒!
黑子落定,一顆白子的氣皆被堵死,轉眼便從棋枰之上消失。
所有大乘,皆是眉頭一皺。
十顆白子,一天之內,都沒有出事。
但新子剛剛落定,便立刻有白子被吃。
不出意外,應該是“縈巖”一入局中,便直接隕落!
棋局仍舊非常兇險!
這個時候,“舊”擡起頭來,望着對面,語聲晦澀道:“到你了!”
聞言,所有大乘立時回過神來,正道一方的“儉恕”立時說道:“這次,輪到魔門。”
話音落下,正道大乘皆朝四大魔門望去。
“伏窮”沒有說話,輪迴塔同樣沒有任何表示。
無始山莊的“霊宜”上前一步,其正要開口,天生教的“居羽”忽然說道:“吾來試試!”
說着,她立時便朝棋枰走去。
眼見如此,“霊宜”也不與她爭。
下等仙而已,入幻境磨礪千年,仍舊窺不破此方世界的本真,顯然道心蒙塵已久。
若是這場棋局簡易,倒也還罷了。
如今棋局這般兇險,孰先孰後,都沒有區別。
反正最後成功飛昇的,肯定都是他們這些窺破幻境的仙帝!
區區下等仙,跟腳卑微,資質愚鈍,給對方一個參與的機會也好。
這個時候,天生教的“真都”忽然開口:“‘居羽’,入局之後,立時與裴聖子聯繫!”
“居羽”明眸含水,白袍飄動間,已然移步到棋枰之畔,其沒有回頭,只是平靜的微微頷首:“明白!”
說着,她伸出纖細皎白的素手,探入棋笥之中,取出一顆白子,望棋枰之上落去。
嗒!
棋子落定,“居羽”瞬間消失。
※※※
洪荒。
丰茸寂靜的山谷之中,落葉悠悠,流水滔滔,白袍仙人獨坐棋枰之畔。
其忽然取出一顆棋子落下。
下一刻,一道白袍金環的身影,悄然出現。
這道身影曼妙豔麗,月貌花容,眉心寶石流光溢彩,與明眸彼此輝映,正是“居羽”!
白袍仙人擡起頭:“浮生若夢,自在光陰!”
“居羽”立時起身,朝外行去。
很快,她來到山谷出口。
其立時放慢腳步,素手連連掐動法訣,身影剎那淡去,猶如一道虛幻的影子,再無絲毫實質之感。
這是天生教陰陽道中的【陰相】,可以避開所有術法攻擊!
世間萬法,不外乎陰陽之中!
正面交手,她不敢說自己能夠穩勝僞道的同境大乘,但這保命的手段,卻是獨步九大宗門!
心念電轉之際,“居羽”已經踏出了山谷。
羣峰崔巍,高聳入雲。
光禿禿的峰頂,山石塊塊爆裂,在真火烤炙下,迅速坍塌成砂礫,簌簌滿峰,散入長風。
高天之上,十日高懸,熱浪滔天!
“居羽”立時開口說道:“裴……”
“凌”字尚未出口,其整個人瞬間被大日真火點燃。
烈焰轉瞬吞沒白袍、道體、神魂、金環、寶石……
【陰相】在十日真火面前,毫無作用。
“居羽”隕落!
※※※
浮生境。
模模糊糊的山水中,“舊”手持黑子,一動不動,定格了數息之後,迅速落下。
嗒!
棋枰之上,又是一枚白子被吃!
見到這一幕,所有大乘的面色,都變得極爲凝重。
天生教的“居羽”,應該跟剛纔寒黯劍宗的“縈巖”一樣,入局即死!
這一次,一干大乘都沒有任何廢話。
九嶷山的“迢舟”頓時說道:“這次,輪到我正道。”
魔門四宗望着棋枰,一言不發。
修蛇與“禍”,同樣沉默,再沒有開口要入局的意思。
這個時候,“迢舟”轉頭望向修蛇,語聲平緩道:“修蛇,你非是人族。”
“你來試試!”
聞言,修蛇頓時大感不滿,剛纔局勢穩定下來,入局者再未迅速隕落的時候,人族選擇自己上。
現在棋局再現兇險景象,卻又讓它來入局……
不過,這是剛纔的交易。
人族告訴它跟“禍”浮生棋局的秘密,而它跟“禍”,則必須聽從人族的安排……
想到這裡,修蛇看了眼魔門四宗,見魔門四宗沒有任何表示,只得遊弋上前。
它望了眼面前的棋局,從棋笥中取出一枚白子,挑了白子最多的地方落下。
下一刻,修蛇龐大的軀殼消失不見。
“舊”手持黑子,爾後跟前兩次一樣,只微微停頓片刻,黑子便直接落下。
又一顆白子被吃。
修蛇死了!
棋局這一次的兇險,跟是不是人族無關,只要入局,便是死路一條!
但現在……棋局已開,他們不能不入局!
長風蕩蕩間,孤崖之上,一片肅然。
“伏窮”環顧左右,緩聲說道:“這一次,輪到我聖道!”
語罷,他沒有任何遲疑,直接望向“禍”,“你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族。”
“你來試試!”
“禍”神色不變,這所謂的試試,其實就是叫它拿命去拖着棋局!
也許只要過了這個時間段,棋局便有生機。
也許洪荒歲月中的裴凌反應過來,來得及施救……
心念至此,“禍”走上前去,來到棋枰之畔。
它跟剛纔的修蛇一樣,從棋笥中取了一顆白子,想了想,忽然閉上雙目,封閉神識,爾後手中棋子飄出,隨機性的朝棋枰之上落去。
裴凌的仙路,是從幽素墳得來的。
而它,是幽素墳的王!
它與裴凌之間,有着極爲深厚的因果……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它現在,隨機落子,便是賭裴凌的因果!
嗒!
白子落定,“禍”轉瞬消失不見。
“舊”舉起一顆黑子,跟之前一樣,落至中途,戛然而止,再度定格。
※※※
洪荒。
十日當空,熱浪洶涌。
原本的深潭早已徹底乾涸,枯竭的潭底,一座重重禁制的地窟中,隔絕酷熱的雲篆一枚枚亮起,將大日真火,悉數拒之門外。
鮫人火炬光照滿室,沒有任何陳設的地面上,銀姜、“象載”、“孤渺”、“空朦”皆席地而坐。
在他們的不遠處,“垂宇”以及兩名洪荒非八十一劫大乘,也在閉目養神。
那名男性八十一劫大乘“樽”,卻不見蹤影。
地窟之中無人說話,只有丹香混雜着天材地寶的氣息四溢,所有大乘周身氣息波動,都在抓緊時間修煉,恢復昨夜的傷勢。
這個時候,入口處,空間微微一動,露出“樽”的身影。
他氣息完美依舊,渾身上下,卻焦黑處處,佈滿了灼燒的痕跡。
原本樣式簡單但用料考究的法衣,已然殘破不堪,滿頭長髮,全部都被焚燒一空,露出光禿禿的頭頂。
銀姜立時睜開眼,望着他問道:“情況如何?”
“樽”身上的傷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與此同時,他語聲低沉道:“已經走了。”
“那些墮仙的目標,不是我們。”
銀姜點了點頭,爾後說道:“從昨夜開始,水族的動向,便很不對勁。”
“那名海螺墮仙,說的可能是真的。”
“有位英雄,令龍後吃了虧!”
“樽”點了點頭,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從腰間一隻灰撲撲毫不起眼的儲物囊中,取出一條色彩斑斕、瘴氣縈繞的巨蛇。
這條巨蛇,眼中神采已然散去,生有七根尖角的頭顱,與蛇身徹底分離,斷口處鮮血淋漓,兀自滴落,顯然新被斬殺。
“樽”心情不錯的掂了掂巨蛇,說道:“剛纔調查完那些墮仙的動靜,回來的路上,正好遇見一條水族的小蛇,便捉了過來。”
“左右白晝不能趕路,閒着也是閒着。”
“不如燉個湯,也讓大家滋補一番。”
銀姜眼睛一亮,立時說道:“好!你抓緊時間休息一下,這條小蛇便交給我來處理。”
眼見銀姜大步上前,手法利索的開始拾掇巨蛇的軀體,“象載”、“孤渺”、“空朦”三人頓時一怔。
這……好像是修蛇?
※※※
洪荒。
十日當空,熾烈火光肆意潑灑全地。
萬物灰飛煙滅,荒蕪無垠。
黃沙滾滾之中,裴凌獨自而立。
滔滔赤金披散其身,猶如爲其鍍上一層厚重金輝。
沐浴大日真火,他渾身上下,皆充滿了磅礴的力量,此刻雙目緊閉,玄衫無風自動,正全神貫注的感知着所有棋子的位置。
其中有四顆棋子,已經在同一個地方呆了許久,那肯定是“空朦”前輩等四人。
那四人的所在之處,定然也是人族的據點之一。
裴凌將其方位記了下來,下次若是再次出事,可以去那裡落腳。
兩顆棋子,在距離此地非常近的地方,正是“世味”與“非榮”兩位前輩。
這兩位前輩,有他的復刻體庇護,也不會有事。
還有兩顆棋子,一顆在距離他非常遙遠的一處地界,同樣停滯不動。
這種情況,從他喚出計霜兒,可以感知棋子開始,便沒有動過,定然是龍伯戰王無疑。
而最後一顆棋子,則是“馳杳”……
這個時候,裴凌忽然察覺到,一顆新的棋子,在距離他非常遙遠的地方出現!
裴凌沒有任何遲疑,立時化作金烏,雙翅一振間,茫茫黃沙急劇後退,周遭景象一片光怪陸離,卻是全力以赴的遁向那顆棋子所在之地。
但剛剛飛出百里,那顆新的棋子,已然消失。
與此同時,計霜兒的聲音,在他腦海之中響起:“天生教‘居羽’,已經隕落!”
裴凌身形立時停住,眉頭緊緊皺起。
新的棋子死的太快,他這根本來不及救!
心念電轉之際,裴凌又感知到一顆新的棋子出現。
這顆棋子,同樣距離他非常遙遠,而且,跟剛纔的棋子,位於完全相反的位置。
裴凌再次化作金烏,朝那個方向遁去。
然而,跟剛纔一樣,他只飛出去幾百裡,新的棋子,再次從感知中消失!
計霜兒的聲音,也又一次響起:“青要山,修蛇隕落!”
裴凌的面色頓時沉了下來,這麼一會功夫,三位大乘隕落!
照這麼個死法,連正午都到不了,此次所有參加棋局的大乘,便會全部死光!
“是太陽!”
“普通大乘,承受不住十日炙烤!”
“‘世味’前輩與‘非榮’前輩,皆是如此。”
“現在想救人……”
想到這裡,裴凌眉頭一皺,需要再來一次日落!
但真正的問題是,就算日落,後面進來的棋子,也只是存活的可能得到一定提升,未必真能活得下來!
畢竟,黑夜同樣極爲兇險!
顧不得多想,裴凌正要立時施展仙術,便立時察覺到,新的棋子,又出現一顆!
只不過,這一次的棋子,就在他的不遠處!
來不及高興,裴凌一步踏出,瞬間從原地消失。
※※※
洪荒。
十日高懸,赤金揮灑天地,酷熱滾滾,萬物劫灰紛揚如雪。
虛空之中,驀然出現一片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繁榮山谷。
谷中鬱鬱蔥蔥,枝繁葉茂,奼紫嫣紅開得漫山遍野,與外界在大日真火下化作無盡荒蕪的一幕,形成鮮明對比。
更有流水滔滔,有靈果累累,壓彎枝條。
一道陰影凝聚的身影,穿過衆多琪花瑤草,行至谷口。
其沒有任何遲疑,直接一步踏出。
下一刻,山谷消失不見,“禍”直接降臨洪荒!
尚未來得及打量周圍的環境,它整個身軀,立時燃起熊熊大日真火!
這是幽冥的剋星!
只一個剎那,“禍”什麼反應都來不及,便瞬間陷入瀕死的絕境!
但就在它即將灰飛煙滅、徹底消亡的時候,一隻完美無瑕的手掌,從虛空之中探出,按在了它的肩膀上……
下一刻,所有真火,立時沿着它們燃起的軌跡,一般無二的倒退。
“禍”被灼燒得殘缺不全的軀殼、真魂,亦開始飛快倒退着恢復。
轉眼之際,其已然恢復如初。
直到此刻,“禍”終於緩過一口氣來,顧不得震驚這連鬼都活不下去的洪荒環境,它立時回頭望去,卻見一道玄衫負刀的身影,已然出現在它身旁,正是裴凌!
賭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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