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歲,爆竹陣陣。
白日裡鞏州城中,富戶家家掛起了桃符,大人忙活着掛燈籠,孩童嬉鬧在門口,踩着雪地蹦蹦跳跳。
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會用紅紙寫上對聯貼在大門之上,祈求陶神君和祖先保佑,民間說如此便能夠辟邪驅魔。
雖然這普通的桃木和一般的紅紙根本不可能起到什麼效用,但是其起源於大周神京掛桃神之木的習俗,昔日憑此鎮壓了不知多少妖魔,也不能夠說是虛妄。
看這風靡的模樣,此舉將逐漸演化成一種年末守歲的風俗。
道人穿着樸素的道袍進入城中,因爲鞏州到處都是關於自己的神像畫像,家家戶戶都有祭拜,道人還不得不幻化出了一副平平無奇的樣貌,免得被人發現又掃了興致。
其身後跟着的驢子,幻化成隨從的雲君和道童的青龍童兒,乍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附近某個道觀裡的道人進城採買。
在街中鬧市走走看看,道人嗅着那迎仙客棧的酒香,擺了擺手。
“爾等想要買些什麼,玩些什麼,自己便去吧。”
“日落之前,在南門候着。”
說完便一步跨出,消失在人羣之中。
三大護法也是興奮至極,雖然崑崙神界巍峨恢弘,內部目前因爲靈機復甦,漸漸有了洞天福地、神仙之境的模樣。
但是畢竟只有道人和他們三個,清幽寂冷,平日裡除了吵嘴打牌,也實在沒有什麼消遣。
畢竟三者也不是喜歡打坐靜修,讀書寫字的護法,這一點倒是有部分繼承了某道人的一貫作風。
能夠出來繁華人間戲耍,也是三大護法期待已久的事情。
青龍童子化爲了一道光消失不見,這是去城東戲院看戲去了。
驢大將軍哭喪着臉,本來這種時候就是它應當撒開蹄子浪的時候了,酒肆、飯館、賭檔、說書樓,都是它縱橫四方之地,而現在已然縱橫不開了。
因爲,它沒有銀子。
昨日裡被老爺抓了把柄,被鎮壓了一天一夜不能動彈的驢將軍,在夜裡鬼哭狼嚎,虔誠認錯。
白日裡空塵道君看在今日除夕守歲的份上,放過了這驢子一馬。
不過同時順理成章的沒收了驢大將軍的一應財產,包括其掛在胸前布袋裡的最後一枚銅板,都給盡數罰沒。
久貧乍富的驢大將軍再次一朝回到一貧如洗的日子。
沒有銀子,還怎麼浪?
驢大將軍也不敢真的去坑蒙拐騙,爲非作歹。
平日裡犯犯錯,老爺頂多抽一抽它,反正它皮糙肉厚。
要是自己真的敢幹什麼邪事,那老爺可是真的會把它給驢肉火燒了,最近其連賭檔都不敢去了。
驢大將軍目光左右尋索,立刻發現青龍童兒都已經走了,雲君這個平日裡嫌棄驢大將軍至極的傢伙,卻依舊留在了身邊。
驢大將軍眼睛骨碌碌一轉,舔着臉且不要臉的上前。
“嘿!”
“雲妖,借點銀子撒。”
“不要多,就一萬兩。”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之前地位明顯降低,被驢大將軍各種戲耍嘲弄的雲君,如今又爬到了驢大將軍頭上去了。
雲君立刻嫌棄的將貼上來的驢腦袋撥開:“沒錢沒錢。”
驢大將軍立刻說道:“放心,我驢大將軍借錢,肯定還。”
“還給你算利息。”
驢大將軍說的話肯定信不得,不過雲君也不是什麼好鳥,眉頭一挑,立刻起了壞心眼。
拿出了一錠銀子,誘惑之。
“只有十兩,想不想要?”
若是之前之前別說是十兩,就是一萬兩驢大將軍眼睛都不眨一下,沒有什麼奇絕天下的奇珍異寶,驢大將軍都沒有正眼看。
驢大將軍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大聲嘶叫:“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嗎?”
雲君立刻將銀子收回了袖子,貧窮的驢大將軍見狀立刻伸出蹄子擋住了雲君收回去的手。
“算了算了。”
“十兩也行!也行!”
雲君嘴角咧開:“這可不是白得的?”
“要這銀子,就得馱着我在城裡轉一圈。”
驢大將軍惱了,鼻子都噴出了白氣,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什麼?”
“你驢爺爺我可是有節操的,除了老爺誰也別想騎到驢爺爺的頭上。”
雲君彷彿早已看穿了驢大將軍的本質,還有其鐵骨錚錚下的底線之低,不動聲色的拿出了一張銀票:“一百兩~”
兩字的音節,拖得老長。
驢大將軍鐵骨錚錚的聲音立刻明顯的弱了下來:“嘁,我驢大將軍,走到那裡,都不缺這一百兩。”
雲君一副轉身欲走的模樣:“那你要多少?我可跟你說,過了這村沒這店了啊?”
驢大將軍咬牙切齒:“起碼……得再加十兩。”
驢窮志短。
將銀票和之前的銀錠一同拿出,付出了一百一十兩的“巨資”,雲君便體會到了往日獨屬於老爺的“無上榮耀”。
驢大將軍收下銀子,帶着雲君在鞏州城內轉悠了起來,一雲一驢都不是什麼安分的貨色,一路花錢如流水。
驢大將軍也在同時思考着。
必須有個穩妥隱秘而且不能被老爺發現的小金庫,才能夠保住手裡的銀子啊。
否則自己手中的銀子只要被老爺發現了,就保不住了。
驢大將軍拉着雲君招搖過市,如此景象沒有引起城內凡人的注意,卻引起了鞏州城內鬼神的注意。
畢竟這二者只要仔細觀察,便能夠發現其身上的不同尋常和沒有煙火之氣,二者還不時的動用幻術隱匿自己。
這法術哪怕再高明,在不留痕跡。
作爲鎮守整座城池受鞏州香火的的城隍,還是能夠發現其中的異常。
城隍廟之中,一位穿着神袍拄着鐵柺的老嫗突然睜開了眼睛,神境之中光芒散開,顯露出了城內各個角落的影響。
“驢神君?”能夠使用法術,貌似還在說話,還這般神異的驢子,幾乎立刻就讓她確認了下來。
而能夠坐在驢神君背上的人,那還用想麼?
肯定是空塵道君。
鞏州城隍衝靈剛剛上任沒有多久,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發現了空塵道君的蹤跡,立刻心神激盪,恨不得立刻率領着鞏州鬼神前去迎接。
整個大周爲何爭奪這鞏州城隍如此激烈,不就是因爲這鞏州就是所謂的“天子”腳下麼,
碰上了這種機遇哪裡能夠不抓住,別的不說,就是能夠在空塵道君面前混個臉熟,那就是天大的機緣。
不過想了想之後,這位道君喜歡遊戲紅塵,今日年末守歲,衝靈也害怕打擾了這位道君的興致。
於是便一個人小心翼翼出了城隍香火神境,悄然前往拜見。
驢大將軍和雲君二者正在街頭吃着小食,看着雜耍賣藝,剛隨着人羣散去。
突然間神光涌現,一位鬼神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鞏州城隍衝靈。”
“拜見空塵道君。”
雲君和驢大將軍面面相覷。
驢大將軍看向了雲君:“叫你的?”
雲君指着自己:“叫我的?”
鞏州城隍娘娘衝靈驚訝的擡起頭,看向了二者。
難道自己認錯了?不過不可能啊!
驢大將軍也看出了這人認錯人了,嘎嘎大笑。
“嘎嘎嘎嘎。”
“老太婆,你這眼神不咋好啊!”
“這廝是老爺座下的雲神君,可不是老爺。”
在外人的面前,驢大將軍罕見了沒有叫雲君爲雲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收了對方銀子的緣故。
老嫗恍然大悟:“原來是雲神君,小神冒昧認錯了,還望雲神君和驢神君見諒。”
老嫗知道自己是找對了,這位確實是空塵道君座下的驢神君,不過卻沒有想到,跟隨着其一起的卻不是空塵道君,而是空塵道君座下的另外一位神君。
雖然不虛此行,但是還是有些遺憾。
雲君看着鞏州城隍衝靈,問道:“吾乃雲君,你找我二人可有要事?”
老嫗最後說道:“老嫗見兩位神君在城內,便以爲是道君駕臨,於是匆匆前來。”
“敢問兩位神君,不知道道君如今可在城內?”
“小神身爲此城城隍,應當前去拜見。”
雲君一眼看出了,這就是個崇敬仙聖前來拜見認個臉熟的道門弟子,立刻就明白了。
“道君若是願意見你,自然會見你。”
“認真做好城隍神職,你若是能夠讓這鞏州如同大周神境一般繁華似錦,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道君自然會嘉獎接見於你,若是做不好這城隍,你又有何顏面來見道君。”
一席話,說得鞏州城隍娘娘衝靈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也覺得自己之前的心思和舉動,實在有些上不得檯面。
頓時慚愧得無地自容。
“多謝雲神君教誨,弟子知曉該如何做了。”
拜謝之後,便愧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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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三位護法左右閒逛,玩得也差不多了。
空塵子也在夜幕降臨的爆竹陣陣,提着酒壺出城。
道人看向了等候着自己的散發護法,最後目光落向了雲君:“雲君說得不錯,果然跟着我學到了不少。”
剛剛發生的一幕,也都落在了道人的眼中。
雲君點頭:“全憑道君教誨。”
出城,駕雲重歸崑崙神界。
回到崑崙神山山背,一座懸崖峭壁之上,原本的雲天觀坐落在此處。
道人在城中採買了不少除夕守歲之物,以及大量美食佳釀。
但是最後因爲雲君和童兒不食人間之物,道人如今除了酒對於普通凡食也不感什麼興趣。
幾乎都便宜了驢大將軍的肚子。
最後除夕守歲也不過就是在道觀門口放了幾縷煙花,然後逼迫着驢大將軍的跳了一圈扭着肥臀的舞蹈。
便在一片鬨笑聲中結束了。
這是空塵子來到這片天地,整整意義上過的一次除夕守歲。
也就是所謂的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