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長劍聲劃破寂靜的夜空,瓢潑大雨之下,是一位白衣少年英姿颯爽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一位老者沙啞的聲音透過雨水傳出,顯得格外低沉:“澤兒,練了一個時辰了,回來休息會吧。”
少年聽此,收劍入鞘,站在原地接受着雨水的洗禮,眺望遠方的雙眸深不見底,讓人看不穿,猜不透。
許久,少年轉身離去,一襲白衣在淅淅瀝瀝中前行,在漆黑的夜晚尤爲出衆。
“叔父,明日可是團圓節?”
“是啊,真快啊,已經七年了。”
老人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混濁的眼神中透着清晰的哀傷。
對於旁人來說,團圓節是闔家團圓之日,是一年中最幸福快樂的日子,而對於他們二人而言卻是悲痛的,沉重的。
“叔父,明日起,我便要離開了,本該屬於我們封朝的,是時候我要奪回來了。”
少年白皙修長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間發白,清冷的冰眸裡射出陣陣寒光,讓人不寒而慄。
“澤兒,你可想好了,這條路一旦開始,可就沒有了回頭路”,老人長嘆一聲,有些心酸:“哎——真是苦了你了,先皇走了,唯一留給你的卻是無盡的痛苦與仇恨。”
封朝留下的後人大概也只有他們兩個了,如今他已是快入土之人,他又怎麼能忍心看着封朝唯一的後代去做如此冒險之事。
封德抹了一把老淚,勸說道:“澤兒,如果先皇在世,我想他一定希望你能安安穩穩活下去便好.....”
“叔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封翊澤打斷了老人的話,扯嘴苦澀地笑了,“叔父,你知道嗎,曾經那個不諳世事的小男孩早就死在了七年前那場戰爭,現在我唯一活下去的信念便是爲國報仇,爲父皇報仇。”
這七年來,他噩夢纏身,血流成河的場面,父皇母后皇姐皇兄的身影,無一不在警醒着他。
七年前那個雨夜,是他一生的痛。一陣陣馬鳴嘶吼聲和刀劍碰撞聲猝不及防襲來,打破了皇城夜晚該有的寂靜。
還在睡夢中的他迷迷糊糊被父皇推到叔父封德身旁,父皇告訴他一定要平安的活下去。
他茫然的點了點頭,封翊澤不知道的是那句叮囑卻成了父皇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父皇掩護着他們逃出皇宮,而自己卻永遠留在了那座噩夢般的紫禁城。
等到戰事平息,百姓依舊過着平常的日子,似乎一切都沒有變。
不久後新皇正式登基,洪亮的鑼鼓聲對於封翊澤來說顯得尤爲刺耳,那年是臨元一年,國號由封改爲了正,京都未遷,由定華改稱安華。
登基之日,新皇大赦天下,命令戶部從國庫撥調五千兩黃金用於糧食購買,分給窮苦百姓及乞丐。京城內外張燈結綵,鑼鼓喧天,歡快的氣氛整整持續了三日。
新法規定,隨意談論前朝之事會遭受牢獄之災,因此封翊澤不敢輕易打聽父皇一事,一則百姓不敢談聊二則他害怕自己身份引起旁人懷疑。
就這樣,他連父皇母后的屍首都沒能見到,那時的他還抱有一絲幻想,認爲他們還活着,只是躲起來罷了。
十二歲的他孤獨地在街市上游走,碰巧遇到一位穿着寒酸的老道士被打倒在地,封翊澤上前詢問得知他吃了霸王餐。
封翊澤看不慣,於是替老道士付了餐錢,那些人才罵罵咧咧離去。
封翊澤把老道士攙扶到一旁樹根下,給他買了兩個包子,又把身上爲數不多的錢財都給了他,叮囑他不要再做這種事。
封翊澤起身準備離開,卻被老道士扯住衣角,沒等他反應過來,身上的玉佩已被人抽走,那是父皇爲他特意定製的,送給他的第十二個生日禮物。
那玉佩上面刻着繁瑣的花紋,正面是一個清晰的“封”字,玉佩潔白無瑕,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瑩潤剔透。
封翊澤急了,上前便要搶奪玉佩,不料手腕卻被老道士死死拽住,湊在他耳旁,神秘地說道:“你若想知道有關前朝之事,便隨我來。”
老道士起身走開,封翊澤沒有絲毫猶豫地追了上去,他真的太想知道關於父皇母后的事了,也沒管老人究竟是什麼意圖。
街頭破爛不堪的草屋裡,老道士仔細端詳着手裡的玉佩,不斷摩挲着那個封字。
“你是封朝人的後代,我說的沒錯吧?”老道士用斜光撇了他一眼。
封翊澤沒有回答,他不敢承認,害怕惹上殺身之禍,也不願否認,因爲他是的的確確的封朝人。
“看你這玉佩的作用及用料,想必曾經非富即貴吧。”老道士依舊說些題外話。
封翊澤有些不耐煩:“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我只想知道關於父皇...”他緊急止口,意識到自己說漏了話。
“你是前朝皇子?”老道士臉上沒有太多波瀾起伏,似乎並不驚訝。
老道士撫摸着稀稀拉拉的灰白色鬍鬚,仰頭哈哈一笑,將玉佩扔給了封翊澤。
接着自顧自地說起來:“果然啊,一切皆有天意啊!這一卦,我沒算錯。”
說罷,老道士便將皇城發生的事一一詳細講給了封翊澤,就好似他親身經歷一樣。
聽完老道士講述後,封翊澤癱坐在地上,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父皇母后沒有如他所想般逃脫,而是和皇姐皇兄一同處以絞刑,所有封朝人都遭到了滅門之災。
封朝的後代真的只剩他一個人了。
他無聲的哭泣着,眼神裡的光亮也慢慢暗淡下去,他如同行屍走肉般離去。老道士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年輕人,不要執念於過去,不要被仇恨矇蔽了內心,你要經歷的事還有很多,你將要走的路還很漫長”,老道士的聲音渾厚,透出歲月該有的滄桑感。
每當想起這段往事,封翊澤便心如刀絞,一切似乎像做夢一樣,可卻又如此真實。
七年了,懵懂的孩童已成長爲身高約七尺的翩翩少年,劍眉鳳目,棱角分明的臉龐如雕刻般冷峻,身上獨特的氣質與他父皇如出一轍。
封翊澤眺望着遠方,幽暗深邃的眼眸中似藏有不可見的憂傷,這條路,他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