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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
徐騰攀爬到嵍縣化工廠的這棟陳舊職工樓的屋頂,躺在斜斜的土紅色檐瓦上,用雙手枕着頭,享受這一刻的美好悠閒。
他給重生後的第二次初高中生涯,定了四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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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增高5公分以上,多補鈣,多運動,保證睡眠時間;二、六級英語;三、高考保底二本線;四、多發展一些業餘愛好,爭取拿到國家二級運動員資格,高考加10分。
結果還不錯,基本完成,第一項目標更是喜出望外的超額完成,從“矮帥窮”變成了“高帥窮”。
他的高考發揮正常,分數比省裡的二本線高出14分,基本是穩穩拿到了江州工業大學長江學院國貿專業的錄取通知書。
學校雖然是民辦三本,專業卻是省教育廳批准的高教試點改革項目,畢業時可以申請參加江工大的畢業答辯,一旦通過,自然是拿江工大的畢業證書和學士學位。
這是混985高校學歷的捷徑,還是這些年最熱門的專業,豈能錯失?
最關鍵的原因,徐騰對這個長江學院很熟,一起去混學歷的同學非富即貴,四年之後,高帥富的朋友圈名單一拉開,絕對很嚇人。
以前沒有抓緊機會好好混出名堂,再來一次,豈能錯失?
“小騰,莉莉的電話,你來接一下。”奶奶推開窗子仰頭招呼着,還是一如既往,嘮嘮叨叨的教訓徐騰,“你咋又爬那麼高,下來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別以爲你是運動員,就能猴躥兒!”
徐騰哈哈一笑,抓着天窗的鐵梯一彈一跳,一氣呵成的躥下去。
這是嵍縣化工廠在七十年代修建的老職工樓,面積很小,每戶人家都住的很擠。
夏莉的家也住在化工大院,小時候,他們玩的很好,初中以後才慢慢疏遠。
這是以前。
這一次,徐騰再也沒有遠離夏莉。
“徐騰?”
“唔,怎麼啦?”徐騰將這個老舊的話筒拿在手裡,其實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
“我下午去學校幫你查過,被你說對了,今年國貿專業真是很熱,長江學院那個試點班的省內分數線居然接近二本線,還好,你肯定沒問題。”
夏莉心裡有點小嗔怨,“你的事情那麼多,萬一失手,最後沒有達標不能去江工大答辯,那多不划算。長江學院雖說掛着江工大的招牌,可畢竟只是民辦的三本。”
“嗯,嗯。”徐騰其實也有點驚訝,長江學院國貿試點班的分數比他預期高許多,幸好他分數夠了,笑眯眯的有點敷衍,“小莉同學教訓的對,可也沒辦法,今年是先填志願,我有點高估自己了。”
“你就是仗着自己有體育加分,胡來。”夏莉真想板着臉教訓他一頓,當初,徐騰一本、二本的志願都跟她一樣,報考江師大時,她特別開心,仔細一看才發現有問題。
因爲徐騰很難達到一本線,發揮正常就是二本線多一點,可他報了江師大的二本國貿專業,按照今年的熱門特徵,這是鐵定會滑手,除非他這一次的高考能超常發揮。
奇蹟並未發生。
欲語還休,她試探着問徐騰,“你要復讀嗎,明年直接衝擊一本的國貿專業?其實,你真要專心學習,一本根本沒問題。”
高考這種事,二本並不難,抓住基本分就行。
一本是真不容易。
“不了,今年又不算是失利,復讀一年也未必能考上一本。”徐騰對自己還是很清楚的,有些事,他也不能說。
他的高中三年,看似灑脫寫意,體育、文藝、圍棋……玩票的東西太多,其實都是從初中就開始努力,高二開始全力衝擊六級英語,一次敲定,高三階段更是全力以赴的備戰高考。
“這樣啊,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夏莉的聲音總是怯怯的,軟軟的,或許,她最清楚徐騰灑脫背後的努力,只是不甘心他去所謂的民辦院校。
她很瞭解徐騰,只要他認定的目標,基本都能完成,但也不是沒有失手。
比如圍棋業餘段位比賽,徐騰初中定的計劃是要達到業餘五段,以他這兩年的水平也沒有問題,去年是完成計劃的最佳機會,偏偏和六級英語考試同期,結果就悲劇了。
段位賽剛開局,他就連輸三盤,只能戰略放棄,灰頭土臉的狼狽逃走。
“最好不要復讀。”徐騰這種熟男,很容易看破夏莉的想法,拒絕的很婉轉,“其實都在江州讀大學,我覺得挺好,長江學院在江州的大學城,江師大說不定也搬過去……等一下。”
他在窗口看向樓下,一輛像是黑色奧迪a6開着很刺眼的遠燈,突兀的闖入化工大院,與周遭的破舊寂靜顯得格格不入。
“郭叔,好久不見啊。”開車的人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遠光燈太刺眼,將那些正在九棟職工樓下乘涼的鄰居們,照的眼都睜不開。
只聽聲音,鄰居們都知道是誰回來了。
除了徐大昌,還能有誰?
這是徐騰的父親,以前是廠裡銷售科長,很愛吹牛,94年下崗後不願意留在縣裡打工,去了南方特區混事。
“呦,徐總,今年又賺了不少錢吧,前兩年開的是本田皇冠,車牌都不一樣,一年一換啊,今年已經開上奧迪啦。官車啊,省委領導不也都坐這個車嗎?”幾個鄰居笑呵呵的調侃着,估測徐大昌又在裝腔作勢,假裝有錢人。
“要不怎麼說是官車呢?”徐大昌將車停在樓道前,掏出一包軟中華,樂呵呵的給鄰居們散煙。
“這是喜煙啊,你家小騰考的真好,聽說都考上江工大了,咱大院幾百戶,你家還是第一戶有孩子考上江工大的!好大學啊,既是985,又是211,咱省五大高校,這是響噹噹的第一啊。”
徐大昌掏出一個鎏金閃閃的都彭火機,卻不急着點火,自顧自的大肆誇讚,“郭叔您最清楚,我們家徐騰從小就聰明。”
“我和惠英在外做生意,從年頭忙到年尾,一年難得回來兩趟。小騰打小就懂事,從來不要我們操心。我們也是開明教育,他想學什麼,就讓他學什麼,他從籃球學到圍棋,從音樂玩到文學,也就拿出那麼一點點的功力搞應試教育,照樣能考上江工大。”
“說實話,我和惠英根本不在乎他能考上什麼學校,等他畢業,還用工作嗎?我們連……”
“大昌,明早四點,你還得送我去江州機場,哪有時間閒扯,快點過來搬東西。”藍惠英神情冷淡,不想和這些早已陌生的鄰里套近乎,獨自從這輛黑色奧迪的後備箱裡拎出大包小包的禮物。
“郭叔,還有哥幾個,咱等會聊!”徐大昌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急忙撒腿跑回去,隔着四層樓招呼,“小騰吶,下來,爸媽聽說你考上‘江工大’,連夜坐飛機回來的。你看看,這是爸給你買的筆記本電腦,一萬多呢,小錢。”
這聲音高亢嘹亮,抑揚頓挫,簡直像是念話劇稿中的臺詞,生怕整個化工大院都聽不清。
徐騰真心想跳樓,只能先和夏莉掛了電話,黑着臉,並沒有下樓,免得被鄰居們看笑話的眼神刺傷自尊。
即便是再世爲人,有一些事情還是無法改變,譬如,一個愛吹牛的父親。
徐媽藍惠英以前是廠裡的出納員,頂多算是勢力眼,稍微有點暴力傾向,喜歡拿着菜刀和徐大昌吵架,至於徐大昌,那真是奇葩。
這麼說吧。
徐大昌是94年下崗大潮之後去的深州特區,第一份工作是賣各種雜亂無章的保健藥品,第二份工作是賣保險,後來又搞過安利,搞過網吧,剛開始是賺了點錢,畢竟那時也是人傻錢好騙。
可惜很快就輸光了,爲了混口飯吃,甚至從股東輪爲網管。
最後是真的混不下去,正好徐騰和妻子楊灩在江州郊區買了房,這位“徐總”五十多歲纔回江州,在省城賣二手車,還搞微商,名片上依舊印着董事長、理事等等一堆頭銜。
總之,別相信“徐總”的各種牛皮。
徐騰對這位父親的生涯只做過一個改變,那就是同意搬到爺爺奶奶身邊生活,讓父母有機會賣了房子,湊齊兩萬塊錢,一起去深州特區闖蕩。
不管怎麼說,他媽媽是會計員,很擅長用菜刀和徐大昌理論人生。
或許正如徐大昌所言,省城女知青的徐媽自打結婚的那一天起,就是下嫁,就是受苦,慘淡的生活與殘酷的現實,硬生生將徐媽從文藝女知青,逼成了化工大院裡最刁鑽的家庭主婦。
對他來說,知青是一個很遙遠的名詞,他無法理解。
這是一個平凡的家庭,又是一個令人瘋癲的家庭。
徐騰沒有下樓,站在四樓的窗口看着父母,想到六年零十個月前的那一幕,確切的說,那是十五年後的一幕,他開車穿行在江嵍高速公路,壓抑着內心的痛苦。
父母一直在後座上爲他和楊灩離婚的事爭吵不休,相互指責,彼此謾罵,直到他們被一輛貨車撞入青鸑湖。
總有人傳言,古佛寺外的青鸑湖裡有水怪,全身光芒閃閃。
那一天,在他被淹死之前,他似乎真的見到了。
……
……
簡介很重要,簡而言之,這是一個“望子成龍的重生系父母(有一個是重生),用各種花樣忽悠一個重生系兒子的故事”,一輪又一輪的花式忽悠,招術千奇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