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

走了幾天,藍水靈發現天氣越來越冷,從斷魂谷前往武當山,是自北而南,此時又正當春夏之交,氣侯應該一天比一天暖和纔對。

這天她們的馬車在一片黃土平原上行走,藍水靈越想越覺得“不對”,正目驚疑不定,忽見有兩個人騎馬從她們的車旁經過。這兩個人年紀都不大,約莫是二十來歲的模樣。其中一個作書生打扮。

那書生模樣的人似是心情很好,一路和同伴說笑,不過他們在後面的時侯,藍水靈卻沒有留意他們在說些什麼。此時只聽得那書生地馬上吟詩:“庭前芍藥妖我無,池上芙蓉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吟罷說道:“明天就可以到洛陽,看來這次是剛好趕得上金谷牡丹園的盛開了。”他那同伴笑道:“洛陽牡丹甲天下我就是因爲你喜歡牡丹,才特地邀你去作客的。不過,你的目的恐怕還不僅在於欣賞園中之花,而是在於一瞻那位以美貌馳名江湖的‘黑牡丹’的顏色吧?”

這兩匹馬跑得很快,只聽得那書生說了一句:“這是你夫子自道……”後面的話就聽不了。

洛陽是著名的古都。周時洛邑爲東都,戰國時即更在洛陽,自周以降,漢、魏、晉、隋、唐、樑、後唐、北宋等,都曾以它作過京都。

藍水靈不知“黑牡丹”是什麼人,但卻知道洛陽是什麼地方。原來走了四五天,還是在河南境內。只不過是從東南部來到西北部而已。

藍水靈一驚之下,喝道:“停車!”

平大嬸似是聽而不聞,馬車跑得更快。

鳳棲梧把藍水靈按下,說道:“小妹子,彆着急,有話好說。”

藍水靈道:“你們爲什麼騙我?”

鳳棲梧道:“沒有呀!”

藍水靈道:“還說沒有?你們答應送我回武當山的,如今卻是背道而馳!”

風棲語道:“不是我們騙你,是西門小姐要你回百花谷!”

藍水靈氣得雙眼翻白,說道:“我不是早已對你們的陸舵主說過了嗎,我不回百花谷!陸舵主叫你送我回武當山,你也當面答應了的!”

鳳棲梧笑道:“西門小姐是我的主人,陸舵主只不過是我們這幫人的首領。主人的命令比首領的命令更應該服從,所以我只有聽西門小姐的了。”

藍水靈怒道:“豈有此理!快快停車,放我回去!”

平大嫂被逼停了下來,不過逼她停車的人可不是藍水靈。

逼使她不能不把馬車停下來的是迎面而來的五個騎士,其中一個臉上蒙着黑巾。五匹坐騎擺開,堵住了去路。

平大嬸跳下馬車,迎上前去,破鑼似的聲音喝道:“是哪條線上的朋友?”

爲首那漢子笑道:“你這男不男女不女的醜八怪,誰和你交朋友?”看來他已是知道這個“平大嬸”的來歷。

平大嬸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瞎了眼的小賊,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那漢子道:“管你們是什麼人,我們是一古腦兒包下了!”這是黑道的“行話”,人也要,貨也要,什麼都要的意思。

在他旁邊的那個強盜笑道:“大哥,你這話就有點不對了。”

“哪一點不對?”

“車上那風騷的婆娘我還有胃口,這醜八怪麼.送給我,我也不要!”

平大嬸雖然充當車伕,在黑道上卻最個頗有份量的人物,一向橫行慣的。俗話說崩口人忌崩口碗,那人將她的尊容拿來取笑,叫她何如何還能忍受?“小子,你活得不厭煩啦!”揮動馬鞭。立即向那人的坐騎捲去。

她這條馬鞭可是用鋼絲纏繞的“藤蛇鞭”,柔中帶剛,比尋常的馬鞭長得多,纏着馬的前蹄,那人的坐騎登時人立狂嘶,那人哈哈笑道:“胡纏一通,醜八怪,敢情你是想男人想得發瘋了!”但卻也不能不從馬背上跳下來了。

平大嬸一個“迴風掃柳”,向那人攔腰掃去,喝道:“我要你的命!”那人手中的鋼刀給她的藤蛇鞭纏上了。

那人笑道:“拉拉扯扯幹嘛,你想要就要得到的麼?”平大嬸天生神力,大喝一聲“撒刀!”不料那人身軀瘦小,卻似釘牢在地上似的,平大嬸竟然分毫也拉他不動!

平大嬸心頭一凜:“這廝的內功似乎比我還強!”藤蛇鞭抖開,“迴風掃柳”,掃他下盤。那人陡地喝道:“撒鞭!”快刀如電,貼着她的藤蛇鞭削去。平大嬸若不棄鞭,指頭非給削斷不可。

平大嬸也真兇悍,一撒鞭雙指就插那人眼下,拼着被砍一刀,要把那人弄瞎。

那人喝道:“好凶的婆娘!”拋開鋼刀,右掌一立。“格勒”一聲,平大嬸的兩根指頭給他拗折。平大嬸眉頭也不一皺,左掌就向那人的天靈蓋劈下。

那人冷笑道:“蠻牛才恃氣力。”輕輕一掌拍出,平大姻登時口噴鮮血,跌了個四腳朝天。要知平大嬸雖然是天生神力,卻不如那人之練過上乘武功,給那人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把她這一掌的力道反送回氣來,平人嬸自是不能不受重傷了。

那人氣猶未消,“哼”一聲道:“賊婆娘,你要廢我的招子,我就讓你先嚐嘗瞎了眼睛的滋味!”拾起鋼刀,便要將平大嬸的眼睛刺瞎。

鳳棲梧叫道:“且慢!”跳下馬車,迎上前去,說道:“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可別傷了和氣!”

那人冷笑道:“你和我們哪一個是老相好呀?”

鳳棲梧忍住氣道:“你休得取笑,陸志誠陸舵主的名頭你們不會不知道吧?我是陸舵主手下的一名香主。”

那爲首的漢子走上前來,哈哈一笑,說道:“陸志誠的名頭可嚇不倒我們。不錯,我們知道他是想在綠林稱霸的人物,但可惜他志大才疏,連一個本來只圖自保的斷魂谷中的韓翔都鬥不過,老虎都已變了病貓了。”

鳳棲梧吃了一驚,心道:這班人的消息怎的如此靈通。說道:“各位恐怕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那盜魁不待她把話說完,使即縱聲笑道:“我不管什麼其一其二,我只知道你那位陸舵主,如今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過你要變成我們的自家人,那也未嘗不可商量。”

另一個人接下去道:“我們五人是結義兄弟,四人已經有了妻子,只有一個還未成家。鳳香主,聽說你的丈夫已經死了,咱們江湖中人是不嫌寡婦的,只要你願意做我們的義嫂,咱們就是自家人了。”說罷,哈哈大笑。

風棲梧哪裡還能忍受,一聲冷笑,說道:“我是按照黑道規矩,和你們打個招呼,你當我是好欺負的嗎?”

那人笑道:“我給你說親,乃是一番好意,怎能說是欺負?”

鳳棲梧喝道:“狗嘴裡不長象牙,我也不怕你們人多勢衆,你們併肩子上吧!”

那盜魁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當我們是說笑的嗎,司馬兄,出來!”

風棲梧聽得“司馬”二字,不覺一怔,只見那蒙面漢子,已經去了蒙面巾,走到他的面前來了。

“鳳大小姐,你還認得我嗎?”那漢子側目斜睨,陰惻惻地說道。

藍水靈惱恨風棲梧騙她,已是決意袖手旁觀,讓這些黑道男女自行火併。但她從馬車上看出去,一見那漢子去了蒙面巾,卻是嚇得幾乎叫了出來。

那人臉上傷痕密佈面,好像車軌一樣,交叉縱橫,藍水靈有生以來,從沒見過這樣相貌可怕的人。

鳳棲梧冷冷說道:“司馬操,原還來你還未死,虧你還有臉皮在我眼前出現!”

剛纔那個要給他“說親”的強盜搖了搖頭,說道:“司馬兄弟明知你已經嫁過人,他還是用當年的稱呼,叫你做大小姐,可知他對你是尚未忘情,你竟然罵他死,真是個沒心肝的賊婆娘!”

那醜漢道:“鳳棲梧,我當年向你求婚,你不肯應承也就算了,爲何把我傷成這樣!哼,我這副尊容就是拜你所賜,即使沒有臉皮、也要見你!他說的“臉皮”可是真的臉皮。他的確已是“臉無膚”的j。

風棲梧神色自若,傲然說道:“憑你也配向我求婚,當年我不殺你已是對你開恩了。你還想怎樣””

司馬操唰地拔劍出鞘,冷冷說道:“也不怎麼樣.只要你變成我這副模樣!嘿嘿,當年你在我臉上劃了十七道傷痕,如今我也同樣在你臉上劃十七道傷痕,只收本錢,不加利息!”他懷恨多年,那股怨毒之氣令得風棲梧也不由得暗自打了個寒噤,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只見他臉上的傷痕抽搐,形容越加可怖。手上的青鋼劍閃閃發光,有如毒蛇吐信。

風棲梧強懾心神,退了兩步,喝道:“且慢!”

司馬操道:“賊婆娘,你還有何話說?”

把平大嬸打得重傷那個漢子說道:“司馬兄,別太早罵她,說不定她要做你的婆娘呢。你口口聲擊賊婆娘,豈不是連自己都罵在內裡了?”

司馬操恨恨道:“即使地跪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會要她!”

鳳棲梧忍不住氣尖聲說道:“龍門幫在黑道上多少也有點名氣,我可不想把你們當作下三濫的角色。哪位是龍幫主,請出來說話!”

你道她怎的忽然知道了這些人的來歷?原事她當年傷了司馬操,雖然並不怎樣放在心上,但有關司馬操的消息,總還是有人告訴她的。司馬操三年前加入了龍門幫,她早已知道,所以一認出了司馬操之後,其他四個人的號份,她自是瞭然於胸了。

龍門幫有一位幫主,三位香主,結爲兄弟,合稱龍門四霸。幫主名龍霸天,三位香主仍次是:殷天德、鄭天象、李文傑,加上了司馬操後,改稱“龍門五霸”。

那盜魁應聲而出,說:“我便是龍霸天,風香主有何見教?”由於風棲梧已經喝破他們的來歷,龍霸天對她倒是不能不有禮貌了,

鳳棲梧道:“好歹咱們也是道上同源,按黑道規矩,我想先請問龍幫主一句,你們此來,是爲公還是爲私?”

龍霸天道:“公又怎樣?私又怎樣?”

鳳犧梧道:“你們若是應韓翔之請來對付我的,那咱們就談公事,談不攏再按規矩辦事。”

龍霸天不置可否,說道:“你再說說,若是私事,那又如何?”

鳳棲悟道:“若是私事,那就只是貴幫的一位香主,和我私人所結的樑子了。按江湖規矩,應該如何,用不着我說,龍幫主知道得比我加清楚。不過,你們若是不依江湖規矩,鳳犧梧大不了也是個死,你們就併肩子上吧!”

龍霸天哈哈一笑:“說實在話,我對陸志誠這小子是看不順眼,但也不至於要把他手下的一個香主拿去當作送給斷魂谷主的禮物。”

風棲梧鬆了口氣道:“那麼,這就只是私事了?”

龍霸天道:“你說錯了。是公事又是私事,但卻並不是你說的那種公事私事。”

鳳棲梧道:“此話怎講?”

龍霸天道:“我不用送禮給韓翔,但陸志誠的手下碰上了我,除非他向我投降,否則我還是不能放過他的。向我投降,就得一切聽我的話!”

風棲悟道:“好!那就請龍幫主你出手吧!”

龍霸天道:“我還未說完呢,你急什麼?不錯,這是司馬兄弟的私事,但也並不完全是他的私事,別忘了他並非龍門幫一個普通的幫衆,他是我們的結拜兄弟。”

鳳棲梧憤然道:“好呀,你們龍門幫不怕別人笑話,那就併肩子上吧!”

龍霸天道:“你又錯了,我並不要殺你,只是想令司馬兄弟得遂心願。你別瞧他現在嘴硬,在他出了一口氣之後,你再求他,我擔保他會娶你的,但你若不肯聽話,那我這個做媒人的大哥,只好幫他來霸王硬上弓了!”

鳳棲梧柳眉倒豎,喝道:“我敬重你是一幫之主,才和你說江湖規矩。誰知你們都是一樣貨色!哼,我雖然是女流之輩,寧教身死。也決不會向你們屈服!污言少說,這就請你們一齊上吧!”

藍水靈本來是討厭她的,聽了她這番話,也不禁肅然起敬,心裡想道:“她行事雖然是心狠手辣,但這種寧折不彎的氣概,倒是勝過許多男子!”

司馬操朗聲說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要的只是要這潑婦變成和我一樣!”說罷,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鳳棲梧用的是一長一短的鴛鴦刀,長刀護身,短刀攻敵,招數陰狠異常,但過了幾招,也是不禁有點暗暗吃驚:“想不到這廝的武功已是遠非昔比,倒是不可小覷他了。”

激鬥中司馬操找到機會,反手一劍,攔腰掃去。這一招他把氣力使到十足,當真是劍挾風雷

哪知鳳棲梧是故意賣個破綻給他的,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她的長刀短刀同時攻出,上下交擊,登時就把司馬操的青鋼劍削斷了。原來她的內力雖然不及對方,但拿捏時候卻是不差毫釐。

俗語云:剛則易折、司馬操雖然得到龍霸天的指點,但運用不當,這就反而爲對方所乘了。不過這種以巧降力的手法,必須抓緊時機,時機稍縱即逝,是以鳳棲梧這招當真可以說是用得險到極點!

武當派的功夫本爲就有借力打力的法門,藍水靈如今的見識已是今非昔比,心裡想道:“鳳棲梧這手功夫當然遠遠不能和本派的功夫相比,但只以手法的巧妙而論,‘不’子輩的師伯師叔的許多門下弟子,恐怕也還不及她呢。”

但馬上她又要爲鳳棲梧捏一把冷汗了。

因爲那個盜魁龍霸天已經出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龍霸天不用兵刃,只憑一雙肉掌,一出手就把風棲梧鎮住,鳳棲梧的短刀指到了他的咽喉,他理也不理,一個反手勾拿,就來強奪她的兵刃,鳳棲梧的脈門還未給他抓着,已是火辣辣作痛,雙刀都給對方奪了。

龍霸天哈哈笑道:“司馬兄弟,這婆娘就交給你啦。我已經替你剝掉這母老虎的牙,你喜歡拿她怎麼樣就怎樣!”

鳳棲梧扔了雙刀,確是像老虎被剝了牙齒,而且她的氣力亦已被龍霸天消耗殆盡,不但是沒牙的老虎,和病老虎也差不多了。

司馬操狠狠幾鞭,一鞭一條血痕,轉眼之間,鳳棲梧上身的衣裳,已給他打得化成片片蝴蝶,整個背脊都裸露了。

藍水靈心中不忍,但想這件事本來就是鳳棲梧做錯在先,受這報應也是活該。“雙方都不是好人,我又何必理他們的閒事。”索性背轉了身,不再看他們了。

鳳棲梧給他打得遍體鱗傷,哼也不哼一聲,滾到了馬車旁邊,攀着車轅爬上去。

司馬操冷笑道:“你上了車就跑得了嗎?”噼啪兩鞭,把拉車的兩匹馬打跛,馬車傾側,藍水靈只好揭開車簾,跳下車來。

司馬操呆了一呆,說道:“哈,原來車上還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小丫頭!”

藍水靈道:“你的氣也已經出,就饒了她吧!”

司馬操獰笑道:“饒了她,說得這麼容易?嘿嘿,我倒要問你,你是她的什麼人?是她的乾妹子還是她的私生女兒?你來替她求情!

藍水靈哪曾聽過如此粗鄙的言辭,禁不住心中着惱,說道:“我不是向你求情,我是看不過眼,你做得太過份,放下你的鞭子!”

司馬操哈哈大笑:“你這小丫頭竟敢教訓起我來了,你是不是也想嚐嚐皮鞭的滋味?”

藍水靈冷笑道:“你要打我,恐怕還沒有那麼容易。不信,你就試試!”

司馬操性情暴躁,早已不耐煩了,唰的一鞭就打過去,喝道:“好,你要試一試皮鞭的滋味,那就讓你嚐嚐。”話猶未了,陡然間只見寒光閃電,耀眼生纈,一連串噼噼啪啪好像炒熟了的豆子爆裂的聲音,轉眼間司馬操手上的那條藤蛇鞭已是寸斷,剩下的只有短短一截了。

龍霸天打了個哈哈,說道:“好劍法,小姑娘,你是武當派的吧?”

藍水靈道:“你管我是什麼派的,我傷了你的手下,你要是不服氣,儘管上來。”

殷天德道:“殺雞焉用牛刀,小姑娘,我和你比劃比劃。”他是“龍門四霸”中的老二,本領也只是僅次於龍霸天,剛纔把平大嬸打得重傷的那個人也就是他。

平大嬸這時方始有了知覺,但神智仍然末清,她躺在地上,嘶啞着聲音叫道:“鳳香主,你替我報仇!”她可不知,她的“鳳香主”亦已是遍體鱗傷了。

藍水靈心裡想道:“平大嬸固然討厭,這個人更加可惡,我即使不能替她報仇,也得給這個傢伙一點懲戒。”

殷天德踏步上前,冷冷說道:“江湖漢子,腦袋丟了不過碗大的疤,本領好的殺別人;本領不濟的被人殺。小姑娘,有本領的你儘管殺了我!”

藍水靈道:“我不想殺你,你喜歡刺瞎人家的眼睛,我只想廢你的招子。”江湖術語“招子”亦即眼睛的意思。

殷天德不怒反笑:“小姑娘,你要廢我的招子,嘿嘿,我早知道武當派有個劍法高的無色道人,這可倒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藍水靈道:“要廢掉你的招子,也無須請他老人家出手!”

殷天德道:“好,那你就來試試吧!”他用的是一對虎頭鉤,雙鉤盤旋,登時就向藍水靈展開攻擊,藍水靈用了一招“玉女投梭”還擊。

殷天德喝聲“來得好!”左鉤往下一沉,右鉤往上一帶,藍水靈的劍給他引過一旁,若非變招的快,幾乎就要被他這股牽引之力奪出手去。

原來在兵器之中,虎頭鉤、萬字奪之類的兵器,有剋制刀劍的性能。藍水靈出道未久,那裡懂得?是以甫交手,就給對方在兵器上佔了她的便宜。

殷天德得勢不饒人,雙鈞霍霍展開,剪、扎、吞、吐、勾、鎖、抽、撒,儼如兩道銀蛇.貼着藍水靈的劍光飛舞,藍水靈的連環奪命劍法本是快如閃電的,受到雙鈞剋制。漸漸施展不開,劍法越來越慢了。

殷天德正自得意,藍水靈的劍法突然一變,唰的劃了一道圓弧,殷天德的雙鉤非但“鎖”不住她的劍尖,反而不由自己的跟她轉了一個圈圈,原來藍水靈的劍法已是從至剛變爲至柔,一變而爲太極劍法了,可惜藍水靈火候末夠,距離“收發隨心”的境界還遠,變化只能慢慢的來,否則殷天德早已鉤折人傷了。

殷天德雙鉤一振,剛剛擺脫她的纏饒,陡然間只見藍水靈的身形已是平地拔起,龍霸天喝道:“老二,小心!”

話猶未了,藍水靈一招“白鶴亮翅”已是敘飛削下。她的太極劍法雖然未夠火候,但這招“白鶴亮翅”,她是曾經見過東方亮、牟一羽以及她的弟弟的各自不同的變化,可說是她最有“心得”的一招,縱然比起她的弟弟還差得遠,但殷天德已是無法抵擋了。

這剎那間,殷天德只覺劍光在他眼前閃耀,眼皮一片沁涼。心中驚駭之極,只道藍水靈果然是要來刺瞎他的眼睛,眼睛不自覺的閉上。

他沒有感覺疼痛,對方那把劍也似乎不在他的面前了,但聽得藍水靈冷冷說道:“平大嬸的眼睛沒有給你弄瞎,算是你的運氣!”

殷天德張開眼睛,沒瞎。藍水靈站在他的眼前,卻有一叢細如遊絲的毛髮正自隨風飄散。看清楚了,比頭髮更細,他本是濃眉大眼的,眼皮也有異樣的感覺,他把手一模,這才發覺他的濃眉已是給削得乾乾淨淨,那隨風飄散的正是他的眉毛。

眉毛被削比頭髮被削更加難堪.在江湖人物的習慣用語中。“削眼眉”是等於“失面子”的,而且是最失面子的事,

殷天德一聲怒吼,叫道:“大哥,小弟栽了,沒臉再跟你啦!”飛身跳上馬背,疾馳而去。

龍霸天哈哈一笑,說道:“勝敗兵家常事,老二也太看不開了。好,小姑娘,我來領教你的高招!”不容藍水靈答話,立即出手。

龍霸天的本領比起殷天德來,又高得多。他雙手空空,只憑一雙肉掌,來鬥藍水靈的寶劍。

藍水靈一劍刺去,龍霸天斜身上步,右掌橫掃,左掌一揮,剎那之間,還了兩招,藍水靈的劍點被他掌力震歪,非但刺不着他,反而險些被他打着。

一陣清風吹過,藍水靈忽地想起本門武學有云:“任彼如泰山壓頂,我只當清風拂面。”心道:“本門武學的精義在於借力打力,以柔克剛,我怎能忘了?”

“借力打力,以柔克剛”的訣竅她是懂的,不過,在武當山的時候,她只能用在掌法上,劍法是不是也可以用這法門,她可沒有試過。

心念一動,劍招隨變,她順着龍霸天的掌勢,緩緩劃了一道圓弧,果然化解了對方的七分力道,雖然他在劍法上還不能借力打力,但把對方的力道牽引開去,縱然只能牽引七分,龍霸天已是傷她不得。

但龍霸天功力既深,經驗又極其老到,他試了兩招,已知藍水靈功力甚淺,不到他的三成,登時得了個主意:“這丫頭的劍法雖然不弱,火候卻還未夠。久戰下去,我仍然可以穩操勝券。”於是每一招都只使出六七分力道,但掌勢卻是綿綿不絕,令藍水靈無法擺脫。

藍水靈每一招都只能化解對方七分力道;本門的內功心法,她又未能運用自如,因此,即使她每一招所用的氣力都較對方爲少,還是有所耗損的,過了半柱香時刻,她已是額頭見汗,漸感不支了。

她銀牙一咬,趁着氣力尚未衰竭,飛身掠起,劍鋒斜削而下,再一次使出她拿手的“白鶴亮翅”一招。

龍霸天見過殷天德敗在她這一招之下,焉能沒有準備?當下一招“舉火撩天”,左掌託她肘尖,右掌抓她的琵琶骨,但儘管他有準備,這一招的精妙之處,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剎那間,倚着馬車的風棲梧,和站在旁邊觀戰的鄭、李等人,都是不由得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爲什麼他們的掌心捏着一把冷汗,因爲這一招的形勢若然不變,龍霸天的一條臂膊就得給藍水靈削了下來,藍水靈的琵琶骨也非給他捏碎不可。

兩敗俱傷的局面看已是無法挽回,卻忽然有了個出人意表的變化,變化就發生在那千鈞一髮之間。

龍霸天的左掌伸出來託她肘尖,指頭已經觸及她的農掌,忽地腿彎好像給螞蟻叮了一口,這一叮登時令得他的膝蓋麻軟,不由自己的就跪了下來。

他突然矮了半截,藍水靈的劍光過處,只削下了他的兩根指頭。

他本來是算得很準確的,藍水靈的身子落地之時,他右手的這一抓,就剛好可以抓碎她的琵琶骨,即使他的左臂斷了,也能廢掉藍水靈的武功,但也由於突然矮了半截,這一抓也就只能抓着地上的茅草了。

藍水靈落下地來,呆了一呆,說道:“你這是幹嘛?”

平大嬸已經醒了轉來,哈哈笑道:“這你都不懂,他是在向你跪地求饒呀?”聲音雖然還是嘶啞難聽,但卻充滿了快意。

藍水靈道:“龍幫主,你向我行這大禮,我不敢當,但你既然求饒,我就饒了你吧!”

龍霸天跳了起來,滿面通紅,喝道:“偷施暗算,贏了也不光彩。”

藍水靈“咦”了一聲道:“你是說誰?”

鳳棲梧冷笑道:“誰暗算你,我看你是在找遮羞的藉口吧。哼,你以一幫之主,欺負一個小姑娘,又有什麼光彩””

龍霸天吟了一聲,飛身上馬。

鄭天豪叫道:“大哥……”龍霸天道:“我沒本事做你們的大哥,不走,還在這裡丟人現世麼?”他剛纔還在說“勝敗兵家常事”,笑殷天德不夠灑脫,但到了他的頭上,他也同樣的老羞成怒。

鄭天豪不敢說話,趕快跟着上馬,李文傑和司馬操更是早就想跑了的,當然也是爭先恐後地逃了。

轉眼之間,龍門幫的人已是走得乾乾淨淨。

風棲梧嘆道:“可惜!”

藍水靈冷冷說道:“冤家直解不宜結,鳳香主,我勸你也算了吧。”她本來一直叫鳳大姐的,忽然改了稱呼,鳳棲梧也知她是對自己不滿了。

鳳棲梧勉強笑道:“藍姑娘,我是可借你沒有奪下他們的坐騎。”她們那兩匹馬已給司馬操打破了腳,不能再拉車了。

平大嬸顫巍巍地站了起米,拆下一根樹枝當作柺杖。走同地道:“藍姑娘,你真好劍法,多謝你給我報了仇。”

殷天德道:“平大嬸,你傷得怎樣?”

平大嬸道:“皮粗肉厚,死不了!”

藍水靈道:“你們要不要金創藥,另外,我還有師父贈給我的三顆小還丹。”小還丹是能治內傷的藥丸,武當山道觀煉的小還丹和少林寺煉的小還丹同樣有名。

平大嬸道:“姑娘不用擔心,醫外傷內傷的藥我們都有。鳳香主的傷依我看也只是皮肉之傷,敷上金創藥,過幾天就會好的。用不着那麼珍貴的小還丹。”

藍水靈道:“好,那你們就好生養息吧,怨我不陪你們了!”

鳳棲梧叫道:“藍姑娘!……”

藍水靈冷冷說道:“你們還要強逼我去百花谷嗎?”

平大嬸道:“說老實話,我是隻知遵從大小姐的命令的,倘若我沒受傷,即使明知打不過你,我也定要阻你離開,但現在當然只好讓你走啦!”

鳳棲梧卻裝出笑容說道:“藍姑娘,你誤會了,我只是慚愧報答不了你的恩德,連多謝都未曾說一聲呢。””

她這話倘若是在前幾天說的,藍水靈或者會受她的感動,如今藍水靈已經識破她的本來面目,她那蜜語甜言,她那虛假的笑容,只是令得藍水靈想要作嘔!

“用不着多謝,”藍水靈冷冷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趕走龍門幫,貝是因爲他們先犯了我。”回過頭來,對平大嬸道:“平大嬸我倒是喜歡你的直言,我也和你說老實話,倘若不是看在你們小姐的份上,說不定我也會對你不客氣呢!”

這話其實是說給鳳棲梧聽的,說罷她就轉過身走了。

“西門燕說得不錯,人心險惡,做人可不能太過老實。嗯,不知她現在已經追上了東方大哥沒有,但願她得遂心願。”她想起東方亮,不由得心頭一陣發熱,趕忙加快腳步,好像加快腳步,就可以把東方亮的影子甩開一樣。

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回到武當山,只能向着回頭路走。走上山路,極目四望,不見人煙。只是隱隱聽得遠處的水聲蟲鳴。

忽然有個人從樹林中出來,出現在她的同前,微笑說道:“水靈,你受驚了!”

“咦,小師叔,你、你怎麼也來了這裡?”盜水靈擡起頭來,看清楚了是誰之後,不由得又喜又驚,驚喜之中還夾有幾分莫名具妙的恐懼。

這個人正是牟一羽,是指使她“不擇手段”去暗殺東方亮的牟一羽。

牟一羽笑道:“也算不得是巧遇,我已經跟了你兩天了。”

藍水靈恍然大悟,說道:“剛纔是不是你用暗器助我打敗了龍霸天?”想起和龍霸天那一戰,心中猶有餘悸,能夠逃過“兩敗俱傷”的結果,自己也覺得實屬僥倖,龍霸天當時指責有人偷放暗器助她,她過後細思,亦是不能不半信半疑廠;

牟一羽道:“也算不得是什麼暗器,只不過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藍水靈道:“小師叔。你說你已經跟了我兩天?”言外之意,卻爲何直到如今方始露面。

牟一羽道:“你那位鳳大姐的武功雖然不算怎樣高明,但江湖上的名氣倒是不小。我見聞不廣,但恰巧知道她的來歷,我就是因爲覺得奇怪,爲什麼你會跟她們混在一起,所以決定暫不露面,看看她們要和你到哪裡去。”

藍水靈暗暗吃驚,鳳棲悟和平大嬸都是非常精明的黑道人物、給他跟蹤兩天,居然都沒發現!同時在她聽了牟一羽所說的話之後,又隱隱覺得似乎有點什麼不對。什麼“不對”,她說不上來,只是覺得牟一羽跟蹤了她兩大,多半還有別的原因,不會是像他所說的那樣簡單。

“爲什麼我會跟她們混在一起,這個,說來話長!”

牟一羽微微一笑,打斷她的說話:“我跟在你們後面,你和她們吵架,我也都已聽見了,所以用不着你告訴我啦,不過,在我們上次分手之後的這三個月當中,你大概也還有一些事情要告訴我吧?”

藍水靈不覺有點着慌,說道:“我雖然找着了東方亮,但後來卻又因爲一樁意外的事情,只是和他同行一天就分開了。”

牽一羽道:“我知道,你是給他的表妹西門燕強邀了你到她家中作客去了。對啦,百花谷是在什麼地方,我還要問你呢?”

藍水靈道:“我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只知那座山叫做什麼念青唐古拉山,山名甚爲古怪。”

牟一羽道:“哦,那麼這是遠在回疆的了。”

藍水靈心念一動,說道:“東方亮和西門燕是表兄妹,你是不是本來打算跟蹤我們到百花谷的?”

車一羽苦笑道:“你以爲我是想找東方亮算帳麼?可惜我現在還沒有這個本事。”

“你決意不回百花谷了?”牽一羽問道。

藍水靈道:“不錯,我就是因爲這個原故和鳳棲梧鬧翻的。”

牟一羽道:“西門燕不是待你很好嗎?”

藍水靈心頭苦笑,說道:“她待我再好,我也不能把她的家當作我的家,我離開爹孃已有三個多月,再不回去,只怕他們等也等得心焦了。”

牟一羽似笑非笑,說道:“你不回百花谷,就只是爲了思家嗎?”

藍水靈道:“還有什麼?””

牟一羽道:“你是害怕在百花谷又見着東方亮吧?雖然你曾經答應過我願盡你的所能將他除掉,其實你是捨不得殺他的!”

藍水靈給他說中心事,佯嗔說道:“小師叔,你是開玩笑的呢。還是說正經的?”

車一羽道:“玩笑的怎樣?正經的又怎樣?”

藍水靈道:“你若是和我開玩笑,開這樣的玩笑,我就要罵你爲老不尊。若是說正經的,那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又何必叫我替你辦事!”

牟一羽笑道:“你這張小嘴巴倒是好厲害。”

藍水靈續道:“說正經的,機會已經溜走一次,那就很難有第二次了。何況,如果他和西門燕已經回到百花谷,我又怎能夠時常接近他呢?”

牟一羽道:“好吧,那麼這件事就作罷論。不過。我可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

藍水靈剛剛鬆了口氣,不覺又有點緊張起來,說道:“什麼事?”

牟一羽道:“我聽說東方亮和你的弟弟曾先後在斷魂谷出現,陸志誠那班人是在斷魂谷外面的山頭安窯立櫃的,你既然是和他手下的香主從那裡出來,想必你也應該知道這件事。”

藍水靈道:“不錯,我曾經到過斷魂谷,我到那裡的時候,玉京正在和東方亮比劍,後來他們都跑了。”

車一羽道:“比劍?他們比劍?”

藍水靈道:“你不相信嗎?這件事斷魂谷裡的人都知道的,你不妨去……”

牟一羽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們是爲了何事比劍?”

藍水靈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的比劍決不是當玩耍的!你該不會懷疑玉京是和敵人勾結吧?”

牟一羽道:“你言重了,我只是恐怕令弟年紀輕,容易上壞人的當而已,既然他已經和東方亮鬧翻,我也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了,他對這件事情是怎樣說的?”

藍水靈道:“他是和一個老和尚一同離開斷魂谷的,他們行色匆匆,弟弟只是問了我幾句家中的情形,託我替他侍奉家中二老。”

牟一羽道:“他去哪裡,總不至於不告訴你吧?”

藍水靈倘說沒有,那就是有違情理之常了。只好說道:“聽說他們好像是要去遼東。”

牟一羽道:“去遼東做什麼?”

藍水靈道:“聽那老和尚說,似乎是要去找一個人。”

牟一羽道:“什麼人?”

藍水靈嗔道:“那個人是老和尚的朋友,他不說我怎麼知道是誰。你也別問我的弟弟爲什麼要陪他去,我可不是一個多嘴的姑娘,要是在老和尚跟前絮絮不休問他,又怕惹人討厭,嗯,小師叔,你的盤問有完沒完?”

牟一羽笑道:“我要是再問下去,只怕就要惹你討厭了,好了,你回去吧、但你可知道怎樣走才能回到武當山麼?”

藍水靈一怔道:“你不回山?”

牟一羽道:“我倒是很想陪你回去,只可惜我還有一點別的事情要辦。”

藍水靈倒不是討厭這個小師叔,但和他一起,總是難免心情有點緊張,當下鬆了口氣,說道:“路在口邊,你不必替我擔心。”

牟一羽道:“那就不如現在問我好了。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裡正是靠近黃河邊的風陵渡了。”藍水靈心道,怪不得隱隱可以聽見水聲轟鳴。

牟一羽給她指路倒是說得甚爲清楚,一面說一面還用樹枝在地上劃出地圖。

藍水靈道:“多謝你啦,小師叔。”

牟一羽笑道:“其實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請爹爹收你爲徒,那時你就變成了我的小師妹,可以叫我做大師兄了。”

藍水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好稀罕麼?師祖什麼時候下葬?”

牟一羽道:“好像已經定了是下月初八,你還來得及回去參加葬禮。”

藍水靈不禁有點奇怪。暗自想道:“他的爹爹是新任掌門,他卻不會去給前任掌門送葬,他有什麼更緊要的事情呢?”

不過她也不想查根問底了,能夠擺脫牟一羽在她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不料正在她要離開的時候。忽聽得有個熟悉的清脆的聲音叫道:“且慢!”

出現在她面前的竟然是西門燕。

西門燕杏臉含嗔,說道:“藍水靈.爲什麼你不肯回百花谷?”

藍水靈又驚又喜,咦了一聲,說道:“東方大哥呢,你沒找着他?”

西門燕道:“關你什麼事?我只問你,爲什麼你不肯回去?”

藍水靈道:“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我要回家。”

西門燕道:“我待你有什麼不好,想不到你這樣討厭我!”

藍水靈不覺也有點着惱了,講道:“你怎能這樣纏夾不清,這是兩回事!”

西門燕道:“我就是這樣纏夾不清的了,哼,你討厭我不打緊,還惹得鳳棲梧和平大嬸受了重傷!”

藍水靈道:“你講不講理,她們受傷,與我何干?龍門幫的人傷了她們,還是我幫她們打跑那班人的呢!”

西門燕通:“她們是奉我的命令送你回百花谷的,若不是因爲她們要陪你回去,她們又怎會碰上龍門幫那班臭賊!”

這可真是不可理喻、但藍水靈卻也是不止一次領教過她的“不可理喻”的了,心裡想道:“看來她是因爲追不上東方大哥以至心中煩躁。”便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燕姐,你還是早點回去吧,說不定東方大哥已經在你的家中等你了。”

西門燕道:“他纔不會等我呢,他對我還沒有對你好!”

這句話可是充滿醋味,令得藍水靈爲之愕然。

西門燕杏眼圓睜,說道:“你說,他爲什麼要躲避我?”

藍水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們鬧的什麼彆扭,我怎能知道?這次在斷魂谷,我們是一起和他見面,我和他也只不過是說了兩句話。”

西門燕道:“他和我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藍水靈忍受不了她的無理糾纏,不禁也有點兒生氣,衝口而出,說道:“他不理你,你怎能遷怒於我?”

西門燕喝道:“不許走,你跟我回去!”

藍水靈怒道:“你講不講理?”

西門燕道:“你說我不講理,我就不講理!待東方亮回來,我才放你回去。”

牟一羽忍不住笑道:“她說不講理,其實也還是有她的道理的。”

藍水靈說:“哦,她有什麼道理?”

牟一羽道:“她是害怕她的表哥喜歡上你,你在外頭,說不定又會跟她的表哥走在一起的,所以她必須把你留在她的身邊,才能放心的下。”

西門燕怒道:“胡說八道,你是什麼人?”

藍水靈道:“他是我的小師叔。”

西門燕怔了一怔,說道:“哦,你就是那個牟一羽嗎?”

牟一羽笑道:“什麼這個、那個?普天之下,就只有一個牟一羽。小師妹,你走吧,她喜歡歪纏,就讓我和她歪纏。”

藍水靈巴不得有人替她出頭,笑道:“燕姐,你有了對手,恕我不奉陪了。”

西門燕唰的一劍指到她的面門,喝道:“你要走就走給我看!”

藍水靈只好出劍格開,但一來由於她無心戀戰,二來她的劍法的確也還是比西門燕稍遜一籌,西門燕一招“覆雨翻雲”,就把她的劍壓下去了,冷笑道:“你跟我媽媽學的劍法,就能把我比下去嗎?叫你那小師叔來……”

話猶未了,只聽得“當”的一聲,牟一羽果然接受她的“邀請”來了,一出手就把她的劍挑開。

“西門姑娘,你讓我的小師妹回去。你要找東方亮,我可以幫你忙!”

西門燕怒道:“誰要你幫我的忙?”

藍水靈心中暗笑:“這可真是現眼報,她要纏我,卻被小師叔纏上了她。”趁這時機一溜煙跑了。

西門燕怒道:“好!我就找你算賬!”

牟一羽笑道:“我好像以前沒見過你,不知欠了你什麼帳?”驀地省起,說道:“對了,我曾經和你的表哥打過一架,你是爲這事惱恨於我?”

西門燕道:“你是我表哥的手下敗將,何須我替他算帳。”

牟一羽道:“那次我是有心讓你的表哥一招的,你當我是當真敗給他麼?不過,你既然不是爲了表哥,那又是爲了什麼要和我算帳?”

西門燕道:“說算帳或者嚴重一些,我,我是不服氣!”

牟一羽詫道:“不服氣?什麼不服氣?”

西門燕道:“媽媽把你贊得天上有,地下無,分明是表哥贏了你,她卻還是說表哥比不上你。”

牽一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說什麼‘那個牟一羽’,原來就是因爲她的媽媽稱讚過我。”西門燕的父親西門牧是二十年前的綠林盟主。母親殷明珠也有江湖上第一美人之稱,夫妻倆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牟一羽當然知道她的父母是誰。但西門牧和殷明珠乃是和他的父親同一輩的人物.他可是從沒見過的。後來西門牧去世,殷明珠隱居百花谷,他更是無緣得見了。“奇怪,她的母親又怎的會知道我呢?即使因爲爹爹是武林名人,她知道中州大俠牟滄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她又怎能知道我的武功深淺以及人品如何呢?若非知道底細,又怎會下了個我比東方亮高明的評語?”

西門燕冷笑道:“呸,我媽媽贊你,你好得意麼?”

牟一羽道:“我與令堂素昧生平,多謝她對我謬加讚賞,我是愧不敢當,但也不能不興知己之感了。”

西門燕道:“原來你也知道這是謬讚的。哼,我也不懂媽媽因何胡亂贊你,她贊你,我不服氣!來,來,來,我和你比劍,你若勝不了我,你就莫胡亂吹牛!”

這件令她“不服氣”的事,她早就想發泄了,此際又正是她心情惡劣的時候,是以不加考慮的就把母親的話和盤托出,跟着怒氣衝衝的一劍就刺過去。

牟一羽長劍一圈,還了一招“三轉法輪”,要把她的劍絞出手去。西門燕道:“你會劃圈,難道我就不會?”也反手劃了一個圈圈,果然把牟一羽的那股牽引之勁解了。

牟一羽心裡想道:“東方亮會使太極劍法,這一招想必是東方亮教給她的。”但又隱隱覺得似乎有點什麼“不對”。過了幾招,牟一羽見招拆招,見式拆式,牟一羽這才發覺“不對”之處是在什麼地方,

太極劍法講究的是“圓轉加環,無使斷缺,意在劍先,綿綿不絕。”只要領悟劍理,隨意揮灑,都合章法,因此明師授徒,但求神似,不求貌似。不過由於各人的領悟不同,不同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在同一招的劍法上還是可以看出“劍勢”上的差異的。

東方亮那次和牟一羽交手,只是使出幾招太極劍法,如今牟一羽在試了西門燕几招之後,便即發現他門的“劍勢”乃是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在“圓轉”這一方面,東方亮的劍法高明得多,但“銳利”之處,卻是西門燕更勝。

牟一羽好生納罕:“看這情形,他們最初學劍之時,似是同出一師,但後來卻有了不同的師父,東方亮學的更精,西門巖懂得太極劍法則似更多,這是什麼道理?”他畢竟是太極劍法的大行家,雖然不是猜得全中,亦已是八、九不離十了。原來東方亮和西門燕的太極劍法都是西門燕的母親教的,但那日東方亮和牟一羽一交手之時所使的那幾招,卻是他與藍玉京比劍時自己參悟出來的。

以牟一羽在劍法上的造詣,本來不難在十招之內將她打敗。但因好奇心起,特地讓她打成一個平手局面。十數招一過,另一個令得牟一羽更加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

他一交上手,就覺得西門燕的“劍勢”似乎頗爲熟悉,此時驀然一省,這不就是父親教給自己的劍法嗎?

牟一羽的父親在太極劍法上是自成一家的,和無相、無色都不相同。武當派一衆弟子之中,得他父親劍法中的奧妙的,就只他一人而己。爲什麼四門燕也好像深悉呢?她當然不可能是跟他的父親學的,這可令得牟一羽百思莫得其解。

西門燕似乎亦已發覺自己的形勢不妙,唰唰唰連環三劍,拚命搶攻,劍勢宛如波浪,劃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弧形,剛中寓柔,有六七分太極劍法,又不全是太極劍法,饒是牟一羽見多識廣,一時間也看不透她這劍勢是怎樣變化出來的。

原來西門燕尚在襁褓之中,父親已經去世,因此她的劍法主要是跟母親學的,但她父親遺留下來的劍譜,她在年紀稍長之後,也曾拿來自學,有不懂得地方,就求母親指點,父親的劍法名爲驚濤劍法,是屬於陽剛一路的,她的母親雖然懂得,卻是未能洞悉其中奧妙,只陰她是西門家的女兒,不能不讓她繼承家學。這麼一來,她的劍法雖然兼具兩家之長,卻還是以太極劍法爲主。

現在她所用的一路劍法,就是把太極劍法“溶”入驚濤劍法之中的,那些變化,一大半是她母親所創,一小半是她順着劍勢自己練出的。

牟一羽若出全力,自是不難將她擊敗,但因好奇心起,不願依仗功力取勝,只在劍法上與她較量,西門Z燕那些“古怪”的招數,他在急切間難以破解,倒是給她殺得有點手忙腳亂了。

西門燕得勢不饒人,又是連環三招,急速搶攻,牟一羽心道:“她試用新招。我何不也試用新招?”劍勢緩緩削出,弧圈好似波紋似的平鋪開去,說也奇怪,這樣緩慢的劍勢卻把西門燕的急攻化解了。

這一下連牟一羽也是始料之所不及,原來這一招名爲“臥聽松濤”,乃是他的父親近年所創的劍法、他還未學得到家的,只因這一招以劍理而論,是最適宜於化解對方的連環劍招的,他對冒險拿來一試.心裡本來還在打算。若是抵擋不住,就用內力震飛西門燕的劍的,誰知無須運引內力,已是能夠化解。

西門燕攻勢受挫,自知父親的劍法練得還未到家,只好又再變回得自母親聽授的太極劍法了。牟一羽一招得手,也就不斷的用新招來試探她。

這一試探,登時又獲得一個新的發現,他若是用父親近年所創的劍法,西門燕就不知如何應付,但若是用父親在三十歲以前的劍法,亦即是他現在已經學到了手能夠運用得非常純熟的劍法的話,西門燕卻反而能用同樣的劍法應付。

牟一羽奇怪之極,“這種現象,若依常理來說,只有一種解釋,她是爹爹三十歲以前所收的弟子。”但當然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他的父親今年已有五十多歲,二十歲的時候,西門燕還沒出生。

不錯,另外還有一個“可能”,西門班的父母在二十多年之前,曾經跟他的父親練過劍法,但這個“可能”其實也還不能成立的。西門燕的父母是鼎鼎大名的綠林人物。而且和他的父親是同一輩,又怎能做他父奈的弟子?偶繼切磋或有可能,但西門燕使出來的太極劍法,可絕不是隻憑偶然的切磋就能夠練成功的啊。

牟一羽百思不得其解,隱隱覺得其中隱藏着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秘密。

西門燕所懂得的太極劍法都已在他面前施展了,他也無須再試探下去了。他賣個破綻,讓西門燕的招數使老,一個斜斜劃出的劍圈,登時把西門燕的劍勢都封住了。“當”的一聲。西門燕的劍脫手墜地,牟一羽的劍尖指到了她咽喉。

西門燕閉上眼睛,喝道:“有膽你就殺了我,媽媽不給我報仇,表哥也會給我報仇的!”

她口裡是這麼說,心裡其實是十分害怕,那明晃晃的劍尖,貼近她咽喉,她不敢張開眼睛,已是準備閉目受死了。

過了一會,她忽然感覺劍氣好像沒有那麼冷森森的了,而且好似動也不動,那種異樣的寂靜令她不由自己的張開了眼睛。

張開眼睛,她不禁又奇怪,又是害羞,又是氣惱!只見牟一羽的劍尖垂下,一雙眼睛卻是睜得大大的,幾乎是貼近了來凝視她的粉臉!

牟一羽凝視她的粉臉,記憶卻回到許多年前。

他的母親已經病了三個月,就快過年了,他的父親還未回家。

他雖然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對大人的事也懂得一些了。父親的秘密他也略有所知,有些是從下人的竊竊私議中偷聽到的,在些是從母親對父親的“數說”中偷聽到的。

他在母親的病榻前不由得氣憤說道:“爹爹準是又給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迷着了!”

母親道:“不要罵你爹,也不要罵那女人,她並不是不要臉的野女人!”

他大爲不平,立即說道:“媽,你的心腸也未免太好了,那個不放爹爹回家的女人,分明是個人所共憤的淫賤女人,你還要替她辯護。”

他母親道:“淫賤?是誰說她淫賤的?”

“你不要追究是誰告訴我的,總之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哦,你知道是誰?”

“江湖上有名的毒婦,外號‘青蜂’的常五娘。”

媽媽嘆了口氣,“如果是青蜂常五娘那倒好了。”

他吃了一驚,說道:“那女人比常娘更毒?”

他母親道:“不,她是個氣質高貴的女人,有才有貌,武藝也高,樣樣都勝於我。”

“媽,我可不相信還有比你更好的女人。”

媽媽苦笑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但我對那女人的好處還說得不夠呢,她不只是樣樣都勝於我,而且是遠勝於我!”

他疑惑不已,說道:“媽,你也太長敵人志氣了,但我還是不懂你剛纔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你不懂嗎?你的爹爹是不會喜歡像常五娘那樣的女人,即使有過孽緣,那也不過逢場作戲而已。所以,如果那女是常五孃的話,我倒放心了,因爲她是不能令你的爹爹一直迷戀她的。”母親說道。

他這才懂得媽媽的意思,說道:“那麼爹爹準是真正喜歡那個女人了?”

母親避而不答,只道:“你爹也是真正喜歡我的。”

“那就是爹爹的不對了,爹爹有大俠之名,怎麼可以這樣三心二意?”

“不要怪你爹,也不要怪那女人,這是,這是……唉,也不能說是孽緣,只能說是命運。”

“那女人是誰?”

“別去管你爹的事,你爹,其實他、他的心也是夠苦的。”

當時他對母親說的話是一點都不懂的,現在他凝視西門燕的粉臉,卻是忽然如有所悟了。

他和西門燕不過是剛剛相識,但眼前的西門燕卻好像是她早已熟悉的人!

爲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他凝視西門燕的粉臉,驀地心中一動:“莫非那個女人就是她的母親?”

西門燕的母親殷明珠出身武林世家,年輕時曾被譽爲“武林第一美人”,下嫁西門牧,又變成了綠林盟主的夫人,氣度高華,才色雙絕,直到如今,還是爲人津津樂道。

她具備的這些條件,她所擁有的“特殊身份”,豈不正是和他母親所說的“那個女人”相符?

但他卻又怎敢想象“那個女人”就是西門燕的母親?

是耶?非耶?真乎?假乎?他不禁如墜五里霧中,但感一片迷茫了。

西門燕睜開眼睛,見牟一羽手中的劍垂下,臉上則是一副着迷的神氣,定睛看她,她不禁又氣又怒,啪的就是一記耳光打去。

武功高明之士碰上突如其來的襲擊,本能就會躲閃,但饒他躲閃得快,也還是着了一下。不過,不是被打在臉上,而是手中的劍被她打落了。

“你要殺就殺,幹嘛欺負我?”西門燕斥道。

牟一羽道:“咦,我幾時欺負你了?你有一個奢遮的母親,我又怎敢欺負你?”

西門燕一想,他只是定了神的看着自己,可並沒有什麼侮辱的舉動,心裡想道:“看來他倒好像真的只是爲我的容貌着迷。”少女總是喜歡別人欣賞自己的容貌的,不覺氣就消了,說道:“你知道就好。”

牟一羽斜身躍出,腳尖一挑,把西門燕那柄劍挑起來,跟着擡回自己的劍。

西門燕怔了一怔,喝道:“你想……”

“怎樣”兩字未曾出口,只聽得牟一羽已在說道:“我打落的劍,你也打落我的劍,可說剛好打成平手。用不着再比了吧?”

西門燕明知他是有意討好自己才這樣說的,但面子得以保全,也是禁不住心中歡喜,便道:“其實你的劍法是比我高明一點的,不過,比起我的表哥,你還是差一點兒。好,劍已比過了,這就請吧。”

牟一羽道:“你請我上哪兒?”

西門燕道:“你的小師妹已經走了許久了,你不要趕緊去追上她麼?”

牟一羽道:“哦,原來你是請我走呀!”

西門燕道:“當然是了,難道我還要把你留下不成。”

牟一羽道:“喂,你別忙着走,你不要我留下,我可要你留下呢!”

他話猶未了,倏地已是一躍而前,抓住了西門燕的手腕。

西門燕吃一驚道:“你,你幹嘛……”

牟一羽不答,把她拉到了潭邊,山谷中的寒潭,水平如鏡,照出了他們的影子。

牟一羽道:“你仔細看!”

西門燕道:“看你的影子?”

牟一羽道:“看我的影子,也看你的影子。咱們是不是有點相似?”

西門燕不覺也咦了一聲,說道:“真的好像有點相似,那又怎樣?”

牟一羽忽道:“你的相貌是像爹爹還是像媽媽?”

西門燕道:“你問這個做甚?”

牟一羽道:“沒什麼,我只是想要知道。”

西門燕心想,或許這就是他剛纔凝視我的原因了。說道:“親友說我像媽媽,但媽媽卻說我像爸爸多一些,只可惜爸爸去世的時候,我還在媽媽的懷裡吃奶。爹爹的相貌如何,我根本就不知道。”

牟一羽道:“我沒有見過你爹,也沒有見過你媽,但依我想來,你還是像媽媽多些。”

西門燕好奇心起,問道:“你爲何這樣說?”

牽一羽道:“你的媽媽是武林第一美人,人所共知。”

西門燕笑道:“你這張嘴也倒是很會說話,繞個彎兒給我臉上貼金。但你又說咱們相貌相似,那豈不等於也是自己捧自己了。”

牟一羽道:“可惜我只和你有幾分相似,不過我的爹爹年輕時候倒也是曾經有過美男子之稱的。”

西門燕笑道:“不用說你是像你爹爹多一些了。”

牟一羽笑而不答,心裡則在想道:“只怕你也是像父親多些。”

西門燕思疑不定,說道:“牟一羽,你這番做作到底是什麼意思?”

牽一羽模仿她的腔調反問:“什麼意思?”西門燕道:“好端端的你爲什麼拉我在寒潭照影,又和我說這些風言風語,我可不相信你這是孩子氣的胡鬧”。

牟一羽道:“當然不是胡鬧,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咱們確是有幾分相似了的,對麼?”

西門燕道:“你就是要讓我知道這一點,我知道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不是對我有好處,是對你有好處。”

“這更奇了,對我又能有什麼好處?”

“你冒充我的妹妹,一定有人相信。”

“我幹嘛要冒充你的妹妹?”

“這樣你就可以跟我前往遼東,用不着避男女之嫌。”

“因何我要跟你前往遼東?”

“你不是要找你的表哥嗎?”

“你知道我的表哥是在遼東?”

“你不必管我怎會知道,總之我不是騙你!”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嗎?”

牟一羽道:“我若存心騙你,教我身敗名裂,在武林無立足之地,在人前也擡不起頭來!”

假如他只是罰誓“教我不得好死”之類,西門燕或許不會相信,但罰到這樣的重誓,西門燕可不敢不信他是具有誠意了。要知少林武當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以一大門派的掌門之子,那是沒有什麼恥辱比身敗名裂,在武林無立足之地更大的了。一個人到了“不能在人前擡起頭來”的地步,不是比死更加可怕麼?

西門燕呆了片刻,說道:“你和我的表哥是有過節的,因何你要幫我的忙?”

牟一羽道:“只是爲了報答令堂對我的賞識,我雖不敢謬託知己,卻是不無知己之感。”

西門燕半信半疑,說道:“只因爲我媽媽稱讚過你,你就願意這樣委屈自己?”要知牟一羽幫她去找表哥,那也等於是牟一羽去向他的表哥求和了。

牟一羽忽地問道:“你的媽媽對你的表哥是不是很好?”

西門燕道:“當然是了,我沒有兄弟,媽媽當他好像親生兒子一般。”說到此處,驀地省起,笑道:“媽媽和你素不相識,她卻那麼樣的誇讚你,聽她的口氣,她對你似乎比對我的表哥更好了。”

牟一羽道:“是呀,所以我非得報答令堂的賞識不可,你和你的表哥是她最疼愛的人,我還能夠計較東方亮與我的過節麼?”

西門燕本來就是個性情特別,喜怒無常,好惡隨心的人。她做的事往往也是出於情理之外的,換了別的人,多半不會相信牟一羽的解釋,但她見牟一羽說得這麼誠懇,卻是不禁又多幾分相信了。

牟一羽見她沉吟不語,笑問:“你在想些什麼,還不相信我麼?”

西門燕道:“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前往遼東,你可以把表哥的下落告訴我麼??

牟一羽道:“我也是要到了遼東方能打聽得到的,爲什麼你不能跟我一起?”

西門燕道:“沒什麼,我只是不想。”

牟一羽似笑非笑說道:“是不是怕你表哥妒忌?”

西門燕臉上一紅,說道:“你管不着!”

牟一羽忽道:“你的表哥也真可惡!”

西門燕怒道:“你憑什麼說表哥可惡?”

牟一羽道:“你說不是嗎?他有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表妹,竟然故意裝作不懂你的心意,對你不理不睬,甚至對藍水靈還要比對你好些,虧你能夠忍受。哼,如果換了是我……”

西門燕道:“你怎麼樣?”

牟一羽道:“對不住,我說溜了嘴,再說下去,就變成挑撥了。你自己想吧。”

西門燕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錯,我也應該氣一氣他,他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去吧。”

牟一羽道:“妹妹,你想通了?好,咱們這就走吧!”

西門燕嗔道:“誰是你的妹妹?”

牟一羽笑道:“你呀,你忘記了咱們是要冒充兄妹的麼?如果平時不是這麼稱呼,一不小心,在人前就會露出破綻。”

他口裡這麼說,心裡可想道:“但願她不是我的妹妹就好了,但看來她的母親多半就是那個女人,只怕我不想做她的哥哥也不成。”思念及此,不禁心中苦笑,臉上一片迷惆!

西門燕與他並肩同行,發覺他一臉茫然的神氣,不覺有點奇怪,說道:“怎的你好像心神不屬的模樣,是在記掛你的小師妹麼?”

牟一羽當然不能夠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她,將錯就錯,說道:“她獨自回山,我的確有點放心不下,不過,在見到你之後,我就放心了。”

西門燕詫道:“爲什麼?”

牟一羽道:“你又聰明,又能幹,年紀雖然比她長不了多少,江湖的閱歷可比她多得太多。這幾個月來,她都是跟着你的,她有你這樣一位好老師,我當然不用擔心她了。”

西門燕道:“你倒真是會哄人歡喜,我倒有一事想要問你,因何你叫她小師妹,她卻稱你爲小師叔?”

牟一羽道:“論輩份,我是比她長一輩,但論年紀,也比她大不了幾歲,我打算請爹爹收她爲徒。”

西門燕道:“你爹爹肯嗎?在別的門派,輩份可是不能隨便改的。”

牟一羽道:“我爹和我一樣,都是不拘小節的。”

西門燕道:“俗語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應該說是你和你爹一樣纔對。”

牟一羽道:“多謝指教,但說話必須想過才說,也未免太拘束了。”

西門燕道:“啊!對了,這正是你的不拘小節之處。”

她看了牟一羽一眼,忽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想事情的時候,那模樣,那模樣……”

牟一羽道:“很難看,是嗎?”

西門燕道:“不,很有趣。”說罷,噗嗤一笑。

牟一羽道:“你笑得這樣古怪,定必有因?”

西門燕笑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這個原因,就是因爲你的模樣有趣呀!”

真正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爲“有趣”,而是因爲她想起了她的母親。“媽媽常常莫名其妙的好像在想什麼,她沉思的時候,眉頭輕皺,眼睛望着遠方,模樣簡直就和牟一羽一模一樣。”想至此處,忽地又生出另一個更奇怪的感覺:“不僅神氣相似,在他的臉上,似乎還可以看出媽媽的影子。”正是:

寒潭照影驚相似,臉上神情更可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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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第十四回 中州一劍應無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第二回 各逞機謀緣底事 自疑身世感親情第十七回 與今羣雄驚詭變 武當一劍靈鋒芒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二回 各逞機謀緣底事 自疑身世感親情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十三回 鴻爪雪泥何處覓 冰心鐵膽兩相牽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第七回 萍水孽緣難自解 江湖俠骨恐無多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十五回 獨處墓園懷舊侶 驚聞密室揭私情第十五回 獨處墓園懷舊侶 驚聞密室揭私情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三回 空嗟變幻遷枯骨 莫測高深立掌門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十三回 鴻爪雪泥何處覓 冰心鐵膽兩相牽第五回 無相無礙觀自在 不歧不談訓終違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三回 鴻爪雪泥何處覓 冰心鐵膽兩相牽第四回 恩同義父猶藏詐 逼露廬山始識非第四回 恩同義父猶藏詐 逼露廬山始識非第十三回 鴻爪雪泥何處覓 冰心鐵膽兩相牽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第三回 空嗟變幻遷枯骨 莫測高深立掌門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第二回 各逞機謀緣底事 自疑身世感親情第五回 無相無礙觀自在 不歧不談訓終違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十四回 中州一劍應無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第十三回 鴻爪雪泥何處覓 冰心鐵膽兩相牽第六回 密遣下山傳秘笈 偶逢道友創新招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第四回 恩同義父猶藏詐 逼露廬山始識非第十七回 與今羣雄驚詭變 武當一劍靈鋒芒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第十四回 中州一劍應無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第六回 密遣下山傳秘笈 偶逢道友創新招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六回 密遣下山傳秘笈 偶逢道友創新招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第六回 密遣下山傳秘笈 偶逢道友創新招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七回 與今羣雄驚詭變 武當一劍靈鋒芒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第五回 無相無礙觀自在 不歧不談訓終違第十四回 中州一劍應無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七回 與今羣雄驚詭變 武當一劍靈鋒芒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五回 無相無礙觀自在 不歧不談訓終違第七回 萍水孽緣難自解 江湖俠骨恐無多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四回 中州一劍應無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第三回 空嗟變幻遷枯骨 莫測高深立掌門第四回 恩同義父猶藏詐 逼露廬山始識非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六回 密遣下山傳秘笈 偶逢道友創新招第八回 幽谷寄情收義女 金盆洗手斥強梁第四回 恩同義父猶藏詐 逼露廬山始識非第十五回 獨處墓園懷舊侶 驚聞密室揭私情第一回 未泯雜念參無相 三戒當持號不歧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絕學 客奇蒙面創新招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第十五回 獨處墓園懷舊侶 驚聞密室揭私情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第七回 萍水孽緣難自解 江湖俠骨恐無多第三回 空嗟變幻遷枯骨 莫測高深立掌門第十四回 中州一劍應無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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