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再見
三月的風,猶如一雙輕柔的手,吹拂面龐時,不似冬日那般嚴寒,也不像夏日那般悶熱,而是兩者相融合,自帶着一股清爽。
陳青坐在黃包車上,平坦的路面讓車伕只需用最輕鬆的勁,便能拉動黃包車勻速前行。
而隨着行進,兩邊街景不斷倒退換新的同時,清爽的三月春風亦迎面而來,輕撫着他的臉龐。
沐浴在這輕柔春風中,陳青心中難得的祥和寧靜。
只可惜好景總是不長,還沒等他盡情享受,黃包車便已然來到了“怙海”火車北站。
“先生,到地方啦。”
黃包車緩緩停下後,車伕點頭哈腰的對陳青笑道。
陳青輕輕嗯了一聲,隨後伸手從西服內袋裡掏出錢夾,抽出紙幣付了車費後,拎着放置在腳邊的黑色皮箱下了車。
當他下車的瞬間,周圍立刻便圍過來了一羣穿着短衣,長褲,布鞋打扮的底層民衆。
“先生,需不需要幫忙搬行李啊?”
“先生住宿休息麼?有小妹哦~”
“先生要香菸打火機桂花糖麼?”
“先生……”
徘徊在火車站門口做着散工或零星兜售的底層民衆們,立刻試圖想從陳青身上做上一筆生意。
但可惜,迎來的只是陳青目不斜視的一句“不需要”。
他們也不敢過多糾纏,因爲在他們聚過來時,車站外已經有巡視的巡捕員目光看向了他們。
在得知陳青沒有任何意願後,這羣圍過來的底層民衆便迅速散去,去圍攏下一個目標。
而擺脫了這羣人的陳青,徑直走進了火車站,來到了候車廳——在前幾天時,他便已經過來提前買了車票。
就這樣坐在候車廳裡,等到發車時間後,陳青一路排隊檢票,然後走進了月臺。
接着,便見他拎着黑色皮箱徑直朝着車頭方向的車廂直行而去,很快,他便來到了最前面的三列車廂。
而這時,附近的乘客們基本上都已經是穿着西服風衣,長袍馬褂,亦或者洋裙旗袍的男女。
所有人井然有序,且不像後方車廂的旅客那般吵鬧。
沒錯。
這裡正是火車的頭等座車廂。
這個世界的發展進程,火車的主要發動機仍然還停留在蒸汽階段。
不過,雖然動源落後,但相應的服務並不落後。
火車上的座位也分爲了三等,二等,頭等座。
三等車廂裡沒有座位,所有人都是站着,幾乎人挨着人的擠滿,是給底層民衆坐的,在火車的尾部。
而二等座則有座位,四人爲一間,互相對坐,在火車的中段。
至於頭等座,則爲臥鋪,同樣是四人爲一間,一邊一牀,有上下鋪,總共四個鋪,在火車的前段幾節車廂。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火車都有頭等座。
像幹陽的火車基本便沒有,僅有二等座。
只有“怙海”或者“平都”,亦或者“越灣”這樣的大城市的始發站,纔會有着擁有頭等座的豪華列車。
陳青購買的,正是頭等座的臥鋪車廂。
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陳青自然不會無故去吃什麼苦,而且,他目前爲自己樹立的人設,買頭等車廂纔是比較合理的。
“請進~”、“請進~”、“請進~”
來到這邊的旅客,都在井然有序的檢票進入車廂,大家誰都沒有說話。
只有站在車廂門口的乘務,在檢完一位又一位旅客的票後,笑臉相迎的說道。
能夠坐得起頭等車廂的乘客,基本都非富即貴,因爲頭等車廂的車票價格,高出了二等座一大截,更別提三等座那種站票車廂。
負責檢票的乘務怕因爲自身的檢票行爲有所得罪這些旅客,所以檢查完後基本都要低姿態的賠笑着說一句“請進”。
他或許並不清楚這些人的身份,但可以確定的是,應該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即便裡面有不如他的,但這也無所謂。
反正賠笑也不會少塊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很快,便輪到了陳青,在檢查完票以後,乘務也同樣的向着他賠笑道:“請進~”
陳青對這些倒是不在意,接過對方遞回來的車票後,他神情淡淡的頷首點頭後,便拎着皮箱走進了車廂。
接下來,便是尋找鋪位。
右手拎着黑色皮箱,陳青左手拿着車票,一邊深入狹窄的車廂過道,一邊與旁邊的臥鋪號碼對比着。
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的鋪位,2號車廂的016鋪位。
跟這個鋪位在一間的鋪位,分別是013,014,015。
016鋪位是下鋪。
陳青過來時,這間臥鋪裡面還沒有人,他確認無誤後,便坐到了016鋪位上,將手裡的黑色皮箱順手放在靠窗的牀頭後,便坐了下來。
也就在他坐下不久,這一間臥鋪就來了其他人。
“讓一讓,請讓一讓。”
隨着一聲聲“讓一讓”傳來,緊接着便見兩名年輕男女來到了陳青所在這間臥鋪的門口。
其中男的穿着一身褐色西服,頭髮後梳,斯斯文文;而女的則穿着一條白色碎花洋裙,長髮披着,神態怯生。
他們站在門口,先是拿着車票對了一下,然後其中男子對一同過來的女子說道:“表妹,就是這裡了。”
說着,便邁步走了進來。
在看到早一步進來的陳青後,這名男子笑着點了點頭。
陳青也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
隨後,男子便先將手上拎着的行李箱放在陳青對面的牀鋪上,又轉身接過女子手裡的行李箱,一同放在了角落。
放完東西后,男子便招呼着女子道:“表妹,來,咱們先坐一下。”
被男子稱爲表妹的女子靦腆的點了點頭,而後兩人便坐在了陳青對面的鋪位上。
陳青也沒理會兩人,在跟對方點頭示意打過招呼後,他便打開黑色皮箱,掀開一道縫,伸手進去從中取出了老媽楊英放在裡面的烙餅,開始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雖然今天早上時已經吃過早餐,但練“食法”就是這樣,時不時就得吃東西。
經過乘坐黃包車過來這一路,再加上候車,檢票等,他左眼眼底的【氣】數值又在身體消化下跌了不少,他得及時進行補充,讓【氣】數值一直都保持在9點幾這個極限才行。
也就在陳青自顧自吃着還有着一絲熱乎氣的烙餅時,坐在對面的男子笑着開口問道:“這位朋友,相逢便是有緣,你這趟是去哪裡啊?我們去‘臨塘’。”
陳青聞言,目光看向對方,略微思忖後,回答道:“我去‘嘉龍’。”
他此次的目的,便是距離“怙海”不算遠的,名爲“嘉龍”的縣城。
當然,這只是表面目的,他真實的目的,其實是嘉龍縣城外的一座名爲“嘉龍山”的大山裡。
今年的“四聖大祭”便是在這座大山裡舉行。
“‘嘉龍’麼……”
聽了陳青的話,對面的男女都是眉頭微蹙了起來。
其中男子說道:“有些耳熟……在哪裡啊?”
陳青笑着回道:“都在喆省,只不過你們去的‘臨塘’是省城,我去的‘嘉龍’是一個偏遠小縣城而已。”
“嘉龍”這個小縣城並沒有什麼名氣。
雖然同屬喆省境內,但喆省人絕大多數都只是偶爾聽過,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個地方具體在哪裡。
比如面前的這一男一女。
而這就是四聖教要的效果。
每一年的“四聖大祭”都是隨機選一個地方,但這個地方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沒什麼名氣,二便是離“平都”或者“怙海”這兩座城市相近。
之所以設置這樣的條件,前者當然是爲了隱蔽,而後者則是以防萬一。
隱蔽是爲了躲避陸天元的追殺。
而以防萬一,則是擔心萬一“四聖大祭”的地址泄露的話,當時在場的衆人可以及時逃進“平都”或者“怙海”這兩座能夠渾水摸魚,並讓陸天元有所顧忌的大城市。
今年選的地方,便是“嘉龍”這個離“怙海”很近的,喆省的一個小縣城。
這也是陳青只預留了兩天趕路時間的原因。
因爲距離確實不遠。
“這樣啊。”
聽了陳青的話,對面詢問的男子這才恍然的點了點頭。
也就在這時,這間臥鋪的第四個人也過來了。
只見一名皮膚黝黑,體型精悍,穿着中山裝,外貌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的平頭男子,拎着一個手提袋站在門外,拿着車票對了一下後,這才走了進來。
“你們好。”
低沉的聲音從這名平頭男子口中傳出。
陳青聽後,再次頷首點頭示意。
而對面的男女裡面,男子則是笑着出聲應道:“你好你好。”
打過招呼後,這名平頭男子便脫了鞋,順着一旁的樓梯爬上了陳青頭上的上鋪。
這時,對面的男子也圖窮匕見的笑着跟陳青說道:“朋友,是這樣的,我能不能跟你換個鋪位?我表妹一個人睡下鋪她會害怕……”
顯然,這人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跟陳青換鋪位。
對此,陳青只是看着他,淡淡回道:“我天黑之前就會下車。”
這番話,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
臥鋪天黑之後才作用最大,白天時最多用來躺着休息,即便現在換了,天黑之前他下車後,重新有人上來時也會叫他起開。
所以,現在換根本沒什麼意義。
“好吧……”
男子聞言後,也明白了陳青的意思,語氣勉強的迴應了一聲後,便不再理會陳青。
陳青也樂得清閒。
片刻後,隨着旅客的陸續上完車,找到座位落座後,在車頭的一陣漫長“嗚嗚”汽笛響聲下,終於,火車開始緩緩的行駛了起來。
“況~且~況~且~況~且~”
“況且~況且~況且~況且~況且~”
“況且況且況且況且況且況且況且況且——”
隨着車輪由慢到快,車輪碾壓鐵軌發出的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火車的速度也隨之逐步提升,最後變得迅捷。
而隨着火車出發,陳青將目光望向車窗外,靜靜的等待着火車抵達他所要去的目的地。
……
下午時分。
一個名爲“嘉寧”的火車站點。
“嗚嗚~~”
遠處傳來了陣陣汽笛聲。
一列火車緩緩行駛進了站點內,然後停下開始補給。
也就在火車停在這裡後,一身西服的陳青拎着黑色皮箱,從2號頭等車廂走了下來。
“尊敬的旅客,請慢走。”
門口,乘務看着下車的陳青,笑着躬身祝福道。
陳青聽後,點了點頭,隨後順着月臺,向着火車站裡走去。
跟他一同下車的人有一些,但並不算多。
雖然“嘉龍”縣城距離“怙海”不遠,但那是指直線距離,因爲縣城太小的緣故,火車並沒有直達“嘉龍”縣城的站點,陳青得在“嘉寧”站下,然後再轉車去“嘉龍”。
混雜在不多的人羣中,陳青一邊繼續啃食着剩下已經不多的烙餅,一邊穿過不高的火車站樓房,向着站外走去。
可走着走着,突然,他感覺到樓房裡有一道帶着情緒的目光注視向了他!
他眉頭一皺,猛地轉頭,望向了目光來源方向。
下一刻,他臉上神情不由一怔。
因爲在他的視野裡,那道注視向他的目光,赫然是一位穿着長袍,體型精瘦,留着山羊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白應生!
時隔快半年,他竟然再次見到了這位同門不同宗的師叔!
只是,現如今的陳青,已然知曉了四聖教的事情。
再見白應生,陳青已經知道這位同門不同宗的師叔,實際上應該是擅長“練氣”的青龍堂的人!
當看到陳青猛地轉過頭望來後,一身長袍,體型精瘦,留着山羊鬍的白應生,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便揹負雙手的邁步向着陳青走了過來。
“我一開始還有些不確定,沒想到真的是你。”
走近後的白應生,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陳青後,微微笑着說道:“你長高了。”
而說完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忽然一黯,嘆聲道:“師兄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伱也別太難過,生死這種事不論是他還是我們,其實都早已經看開了。”
陳青聞言,不禁沉默。
片刻後,他纔看向白應生,問道:“師叔,你是特意在這裡等我麼?”
在這裡遇到白應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仔細想來,似乎也合情合理。
黃訓虎跟那位瘋批大師兄在幹陽搞出那麼大的動靜,身亡的消息肯定也瞞不住,白應生等四聖教的其餘門人肯定會知道,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而知道了黃訓虎的死訊後,多少會進行一番詳情調查,畢竟黃訓虎代表的是四聖教的“白虎堂”。
這個過程中,肯定會發現他一家並沒有死,而是離開了幹陽。
既然能活着離開幹陽,那肯定是在黃訓虎出事前離開的,如此,黃訓虎必然會給予一番建議。
這樣一來,去向就很容易猜到了,要麼“平都”,要麼“怙海”。
這兩個地方過來參加“四聖大祭”的話,都沒有直達列車,只能在“嘉寧”這個站點下車,然後轉車去“嘉龍”縣城。
所以,只要在這裡等着便可。
而能聽到黃訓虎建議離開,也不存在不知曉“四聖大祭”的可能。
至於人選,肯定是白應生這位跟他有過接觸的師叔最爲適合。
這些念頭,在陳青腦海中一閃而過,讓他瞬間對此釋然。
也就在他心念轉動這些念頭時,白應生也開口回道:“是啊,你師父的死我們事後去調查過,只知道個大概,具體細節並不知道,所以想問問你。”
說到這裡,白應生目光看向陳青,問道:“你師父在你離開之前,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交代?”